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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寂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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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国柱一下子就僵了,颈中要害被制,他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嘴上却兀自不怕死地破口大骂起来:“日你娘的,你算老几啊,让老子放开老子就得放开?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去!赶紧把东西拿开,再跟老子磕个头赔个罪,老子看在李之荣这个老匹夫的面子上就不跟你计较了,否则……”
还未否则完,只听“咕”的一声怪响,魏国柱的脖子与肩膀错开一个诡异的角度,生生偏离原位三分,然后浑身一阵抽搐,跟着口吐白沫向后倒了下来。壮硕的身躯砸在地板上,发出好大一声沉重的闷响。
事发突然,两名小倌惊得脸上血色全无,有一个甚至捂着眼睛尖叫起来。
饶是李之荣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也被魏国柱突然横死当场以及凌瀚眸中噬血暴戾的厉光给吓住了,抑制不住地打了个寒战。
云真脸色苍白,看了地板上双眼圆睁死不瞑目的魏国柱一眼后,一语不发地在席上跪伏下来。
凌瀚将手中铁骨折扇往地上一丢,面无表情道:“拖出去剁碎了喂狗。”
李之荣又是一个哆嗦,低低应了个“是”,然后向两名小倌递眼色,让他们跟自己一起把魏国柱抬出去,奈何那两人已经被吓破了胆,瘫在地上人都傻了,哪里还注意得到李之荣是什么眼神。
幸好水榭内的尖叫已经惊动了整个抱月轩,月娘心急火燎地带着一帮护院匆匆赶了过来,一见场中情景差点也白眼一翻背过气去。
李之荣担心月娘再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激怒凌瀚连累到自己,赶紧扶了她低声吩咐道:“怕什么,出了什么事都有人担着,还不赶紧叫人把尸体抬下去!”
月娘也算是见惯风浪久经考验的老鸨了,听李之荣这么说总算把魂给收了回来,又见凌瀚负手而立冷凝如山,全无半点杀害朝廷命官所应出现的慌乱与紧张,仿佛刚才杀的只是一条无足轻重的狗一般,当下心中稍定,指挥着众护院将死得不能再死的魏国柱和两名吓傻了的小倌一起抬出了水榭。
一切妥当后,月娘诚惶诚恐向凌瀚请示道:“韩爷,您看……”
“出去。”凌瀚冷冷道,然后转向李之荣,“还有你。全部退下,任何人不得靠近眠月小筑。”
李之荣如蒙大赦,赶紧应了一声,然后拉着不明所以满肚子疑问的月娘一起退了出去。
水榭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了凌瀚与云真两个人,一个站着居高临下,一个依然跪伏在地上。
良久,凌瀚忍不住道:“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云真缓缓直起身来,脸色已经恢复如常,眸光清明而平和,不答反问:“韩爷想听云真说什么呢?”
凌瀚皱起眉头,“你不应该为刚才的事情感谢我吗?”
云真面现一丝诧异,再次反问:“云真为什么要感谢韩爷?恕云真愚钝,不明白韩爷为何要杀了魏大人。”
凌瀚心中的火气腾地一下窜了起来,猛然俯下身来逼视着他,“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少跟我装糊涂,我刚才难道不是帮了你?如果我不出手,你觉得那猪狗不如的东西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来?”
云真抬头看向他,微微一笑,“我看不明白的人是韩爷才对,魏大人是抱月轩的客人,云真是抱月轩的小倌,魏大人要对云真做什么不都是天经地义的么?”
略顿了一下,他淡淡补充道:“就如同韩爷你对云真做那些事一样。”
这句话一出来,凌瀚好象被人打了一记耳光似的,连五官都扭曲了起来,狰狞着吼道:“放肆!那姓魏的算什么东西,你竟敢拿他来与我做比较?”
云真垂下了眼帘,默然片刻后轻声道:“不管姓魏还是姓韩,只要出得起钱进得了这眠月小筑,对云真而言,都是一样的,无甚分别,都是云真要尽心服侍的客人。”
凌瀚何曾被人如此轻视过,一时间怒气勃发,眸中闪过一抹杀气,扬起手来就要将云真一掌击毙。
然而,手掌在那美丽而脆弱的头颅上空半尺的地方就定住了,终究还是没有落下来。
凌瀚深吸一口气,慢慢将手收了回来。如果他就这样将云真杀了,只能说明他的无能,说明他承认了他与那魏国柱果真是一样的人,可事实并非如此,就算不论身份和出身,他也自信自己比魏国柱强出了十万八千里。
他冷笑道:“说的好,看来月娘对你的调教很成功嘛,这么快就让你认识到自己的本分是什么了。不过,我有些好奇,那位凌公子,对你来说,是不是也和其他客人一样,无甚分别?”
他会这么问只是为了让云真难受,为了让那该死的清清淡淡波澜不兴的表情从他脸上消失,可是,一旦这个问题真地问出了口,他却感到自己心中并不那么好过。
云真轻颤一下,温润的眸光刹那间黯淡下来。
凌瀚不自觉地心中揪紧,突然觉得自己不想听到云真的回答,刚要出声阻止,却听他自嘲地轻笑一声,然后微哑着声音缓缓道:“本来我以为他是不一样的,可是事实证明我错了。就在前晚,我才第一次真正认识到,我只是一个卑微下贱的小倌,没有资格对任何人抱有任何幻想,我的存在只是出卖自己供人玩乐发泄,然后换取相应的酬劳得以安身立命罢了。有谁会对我这样的一个人付出真心呢?没有。即便耳鬓厮磨之际会有片刻温存,那也只是逢场作戏而已。”
“过去的我实在太过天真可笑,竟连这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白白给自己增添了许多烦恼和忧愁,真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说起来,若不是韩爷点醒我,让我认清了现实,只怕我会一直自欺欺人下去,永远生活在自己编织的不切实际的幻想之中。就这一点而言,韩爷的确帮了我,我的确应该感谢韩爷。”
说罢,他低下头,朝着凌瀚恭恭敬敬拜了下来。
凌瀚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情绪会如此轻易被人影响,他的涵养,他的修为,他的风范和他的气度,此时在云淡风轻侃侃而谈的云真面前全都化作了泡影,取而代之的是愤怒、暴戾、阴郁和狂躁,而偏偏这些负面情绪又找不到倾泄的出口,通通堆积在了胸腔之中,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他能够肯定的是,如果此时还有第三个人在场,一定会被他毫不迟疑地一掌拍死。
过了半晌,他才咬牙一字一顿道:“这样感谢就完了么?你当我是什么,这么容易打发?”
云真抬起头来,唇边再次泛出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是云真糊涂了。云真身无长物,有的只是这个目前而言可能还不算太糟糕的身子罢了,韩爷若是不嫌弃,云真今晚就再服侍您一回,希望这回能够让您满意。”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站起身来,与此同时,轻薄的衣衫自肩头滑落,如前晚那般,袒露出皎洁如玉的胴体,一步一步走向凌瀚。只是这一回,他眼中没有不甘与挣扎,有的只是寂灭与空洞,彻底没了心魂的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