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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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预报上，今日是个晴天。
人造仿母星的天气从不会出错。
池亿起得很早，仔仔细细地给自己洗了个澡。回来时两位舍友还没有醒来的趋势，遮光帘把外头的光亮挡了个严严实实，他只好打开小灯，站在穿衣镜前挑拣今日要穿的衣裳。
要打扮地文艺些，第一印象比较好——朋友这样叮嘱他。
时间还来得及，池亿一件件试起自己的衬衫与休闲裤，第一次这样认真地搭配衣服，又没有人给予意见，十分纠结。但他只是纠结了一小会儿，就快速地选择了白衬衫和墨蓝的休闲裤，仿古的牛津鞋，背好包出了门。
他今日勉强算是去应聘，高薪职业、工资日结、无需衣着、主要任务就是坐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简单来说是人体模特，还是最特别的那一类，所以当然不需要费心搭配衣服——总是要脱掉的。
预约好的工作地点离帝都星系大学稍稍有些远，他来帝都三号星的时间尚短，没有听说过“蕙思苑”这个地名，搜索后才知道是三号星上有名的富人区，空中轻轨没有附近站点——富人们当然不需要乘坐空中轻轨、轻轨线也会干扰他们私人空中速行车的行驶。他提前问好陆行出租车的价格，大约要三百块，好在约了他的画家说路费可以报销，不然他可不敢坐出租去。
出租车是进不去蕙思苑的，他在门口付了车费收好票据，谨慎又礼貌地询问门口的工作人员蕙思苑十七号的具体位置，富人们一向注重隐私，居住区的导航不对普通公民开放。
一身黑色仿古制服的工作人员同样礼貌，查看了池亿的身份证明与邀请帖，躬身表示会亲自带他进去。
池亿从未受过这种待遇，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帝国的二等公民。虽然不至于被明面上刁难或歧视，但在待遇上比起一等公民还是有所差别的。而对自己礼遇有加的工作人员很显然是一等公民，因为二等公民没有在富人区就职的资格。
这倒不是明文规定，但大多数人心照不宣。
蕙思苑十七号看上去是个极为贵族化的建筑，样式仿古、大屋檐、建有走廊，院子里种着许多花草、还有一小片水池。不过贵族喜好一向是富人模仿的趋势，投其所好在所难免，自己特意翻出的牛津鞋不也一样，由此也很难说蕙思苑十七号主人的身份。
临别时池亿恳切表达了对工作人员的感谢，工作人员很客气，表示这是他的职责所在。两声门铃后院门大开，脚下踩的鹅卵石路竟然是科技产物，每隔一段显示出箭头指引，引导他从侧门进入了这幢房子。
在门口架子上放下自己的包，池亿有些忐忑地推开了内室门。
最先入目的是屋内的人，哪怕屋内巨幅油画摆在正中，她也是最令人瞩目的——一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金棕色卷发姑娘，戴着发箍，套了件长长的油画服，上面还有红红黄黄的油彩。
对方也可能是听到声响突然转头，眼镜链发出一声细响，窗外打进来的光下显得她犹如油画中的天使像。
对方这样看了他好一会儿。
池亿却赶忙低下头去，不敢直视对方，任由打量。一是害怕富人们觉得这是一种冒犯——二等公民要有足够的自知之明，二是对方很美——直勾勾盯着一位美丽女士十分不礼貌。
“您好，是池亿池先生，对吗？我见了您的照片，您真漂亮。”
池亿确信这就是邀约他来作画的雇佣者，只是心里犯嘀咕，她真的成年了吗？单凭看起来，对方的年纪比他还要小。池亿本来以为会是一位年长的先生或女士，第一眼还暗自揣测对方是否是画家先生或女士的学生，现在看来可能并不是。
“是、是的，冒昧打扰，请问您怎么称呼？”
对方迟疑了一瞬间，像是思索，才微笑回答：“安瑟，您可以称呼我为安。”
这听起来像是位女士的名字，而对方显然并没有在姓氏与名字上介绍更多的意思。
池亿点头，却没有贸然称呼对方为“安”。这是相对他们两个来说有些过分亲昵的称呼了。他们毕竟第一次见面。当然，也因为他在对方的领口上看到了贵族身份徽章——样式很特别的黑色玫瑰与星辰。独属贵族、仿冒必究，轻者监.禁、重至死刑。
“我是帝都星系大学的研究生，现就读于文化艺术学院、油画系。非常荣幸能够见到池先生，并且与池先生合作完成一系列画作，我这学年能否全优毕业可大部分要靠先生您了。老实讲，您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我非常期待我们接下来的合作。”
安瑟先进行了自我介绍，足够礼貌，还带点俏皮话，没有一点上等人常有的矜傲。
这位年轻的先生的确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至少这一面看下来没有十八岁这个年纪的男性给安瑟的刻板印象——不知轻重的孩子气。相反的是，池亿干净且礼貌，几乎符合安瑟的所有标准。
池亿有些意外对方已经读到了研究生，即便只是一年级，那也至少大了自己四岁。哦不，这时候还以对方二字来称呼安瑟实在是十分失礼，池亿在心中暗暗反省自己。
“我也很荣幸能够成为您的模特，虽然我对绘画不太了解，但是我会认真听从您的指导的。我是池亿，帝都星系大学今年的大一新生，读的是新闻专业……”
安瑟微笑：“嗯，您的资料我有认真了解过。”
池亿一下子脸上发烫，想起自己在舍友介绍的艺术学院网站上早就登记过这些个人信息，当然没有必要做这个多余的介绍。
“不好意思，请问在开始前您有什么要求，以及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或许是池亿的恭敬与紧张太过明显，安瑟先安抚：“您不用紧张，很简单的，您只需要配合我就好……”
安瑟简明扼要地描述了工作流程与任务，末了却露出一个有些冒昧的微笑来：“我作画过程中有个私人癖好，会用摄影机记录下全程，不过您放心，关键位置可以遮挡，我为您准备了一些薄纱，并且任何影像都不会外泄，不知道您是否介意？”
池亿点头，表示没问题。
他其实有些介意，赤身裸体地出现在一位贵族小姐的面前已经足够尴尬羞耻，更不要提把这样的画面留在镜头里。但池亿并没有拒绝的资格——上等人的询问与礼貌大多只是一种客套，那是从小养成的优雅习惯，而他这样的人应该有自知之明。
他需要钱，很多的钱。
他不能失去这份报酬高昂的工作，只因为这点微不足道的介意。
他看安瑟从柜子里翻出一条薄纱，放在画架对面窗台上，礼貌颔首微笑：“那您先准备一下，我在门口稍候，您准备好可以直接喊我。”
礼貌的贵族小姐离开屋子时为他关好了门。这时候池亿才松了口气，从面对贵族的紧张感中脱身，哪怕贵族小姐并没有上等人的冷酷与无礼。他这才腾出时间来观察这间画室。
池亿念书时出于兴趣看过许多有关心理学的书籍，从屋子的布置里可以窥伺一个人的性格。他不得不为自己的安全着想，贵族和普通富人拥有的权利可以说有天壤之别。简单来说，他就算今日被杀，贵族们都有免罪的本事。
画室的窗子很大，阳光很好——阳光总能给予人明媚感。
画架与油彩的摆放整齐——规矩且整洁。
屋子以天蓝色为主的冷色调装饰——蓝色可以静心，虽然是冷色调，但浅蓝色更趋向于文艺与安静。
摆在最显眼位置的一幅画是田野风景和一位长风衣先生的背影，整体风格温暖——画作折射内心，她大概自由且温暖。
再加上方才与这位贵族小姐的第一面和几句简单的礼貌交流，池亿算是放下心来。
池亿走到窗户边上拉好窗帘，屋子里自动亮起了温和的日光灯，和屋外的人造日光没有什么差别。池亿干脆地把自己剥了个干净，下定了决心就不要拖泥带水、惹人厌烦。
“安瑟小姐，我已经准备好了，您请进来吧。”
小画家在门口隔间的藤椅上坐着，家政AI珀斯贴心地送来了一杯咖啡，只喝了几口她就听到了门内的声音。
年轻的先生准备好了。
安瑟满怀期待地推开了门。
进门后的安瑟看到年轻俊美的先生赤脚站在严严实实的窗户边，唯一需要遮挡的地方围着一圈薄纱，还特意折叠了两下，好让透光性更差。古板得像三千年前的母星时代人，安瑟在心里念叨。但她还是忍不住在靠近他的路上上下打量了一遍，身材也很棒，虽然照片里有干净的半身照，但总没有实际看真实可靠。
如果要安瑟现在为池亿先生打一个评价的话，那大概是完美。
池亿有些拘谨，更何况迎着对方毫不避讳的目光，毕竟是第一次。
“别紧张，您很棒。”
池亿还什么都没有做，这句赞美当然是给他目前的表现，也就是他的身体。池亿红了脸，十八年的学习甚至包括青春期的性教育课堂都没有教过在这样的场合应该体面地回答什么，只挤出一句：“谢……谢谢夸奖。”
安瑟忍俊不禁，果然还是有些孩子气的。只不过不是那种顽劣不知轻重的孩子气，而是种发傻却可爱的感觉。她走到近旁，先拉开了一半窗帘。画室的窗帘对她来说一般都是摆设，安瑟很喜欢从画室看庭院外的绿色，自然风景能够静心宁神。
池亿顾不上冒犯上前拉住了安瑟的衣袖，哀声请求：“安瑟小姐，请别……”
他不敢想象自己现在这幅模样从外面看是怎样的观感，如果有人来访，那么看到的他就像是帝都商场玻璃橱窗里摆放的性.爱娃娃，贴着逼真的标签，摆出诱惑人的姿势，让人欣赏、驻足。他的羞耻心不允许他继续想下去。
当然，如果贵族小姐不同意，他也没有办法，他就必须像个精致的收藏品被展览在橱窗里，默默祈祷不会有人经过。
安瑟拍了拍池亿的手背，没有计较对方的失礼，“您大可放心，房屋的窗户装修所用的都是单向玻璃，外面是不会看到内部的。”
池亿慌忙松开手，心如擂鼓，低头道歉：“非常抱歉，是我反应过度了。”
“没关系，您不了解房屋的构造，有所顾虑也是应该的。”安瑟问，“您是第一次吧？”
“是的，安瑟小姐。”
安瑟古怪地笑了下，终于忍不住纠正：“池先生，我想我们的合作应该还会有很多次，我们可以不对彼此用敬语，这样实在太别扭了。主要是，请别称呼我为安瑟小姐，我的名字是安瑟，而非姓氏。”
“抱歉，我……”
“你今天已经道歉好几次了。”安瑟微笑，这句不再用敬语，“不用道歉，也是我一开始没有说清楚，没有关系的。”
池亿点头回以礼貌的微笑，没再开口。
点头、道歉、微笑——这是帝都星系大学内二等公民的生存法则；少说话、多听话——这是帝国公民面对贵族的六字箴言。
面对无法跨越的帝国阶级，池亿从小就把这些融会贯通。所以他不会贸然称呼对方为“安”，也在对方希望自己不要使用敬语时闭口不言。公民面对贵族不使用敬语是要罚款甚至坐牢，哪怕其实是贵族的要求，贵族本人如果不予以作证也同样是触犯法律。
他和这位贵族小姐并不熟稔，目前只是画家和模特的关系。
“窗台足够大，你可以先坐下，我来为你调整一下姿势，希望你不会觉得冒犯。”
“您请便。”
安瑟没在乎他依旧使用了敬语，只要别再称呼她安瑟小姐就好。这样的称呼简直像是正式宴会里忽然冒出的摇滚乐，实在是极不得体的混搭。好像只要池亿再多说一句“安瑟小姐”，这位贵族小姐都会难以忍受得身上发抖。
池亿看着贵族小姐优雅地戴上一双白色丝质手套，感受到触碰时只有手套复古丝质的冰凉，他肢体有些僵硬，正在被手套接触的肌肉忍不住绷紧，眼神望着地面，不敢和面前只有一个拳头距离的贵族小姐对视。
第一次做模特难免会这样不知所措，安瑟只好安抚：“放松，请不要紧张……”
池亿尽力放松自己。
“对，就是这个状态，可以保持吗？”
池亿努力忽略心中的一点不适，表示自己没有问题，哪怕现在摆出的是一个极具诱惑的姿势。
“池先生，地砖上没有花纹，请转移您的目光，不要看地面，看着我。”
贵族小姐重新用回了敬语，语气有些无奈。池亿当然会察言观色，害怕自己达不到对方的要求而丢掉这份来之不易的高薪工作，慌忙间抬头，正对上贵族小姐金棕色的眼睛。
他们靠的很近。
安瑟的眼睛和头发似乎是同一个颜色，是所有绘画中母星时代阳光的颜色，代表着温暖明亮。细看才发觉有所不同，瞳仁颜色更浅更亮，又像是封存了雪花裂纹的琥珀。
池亿想不到别的形容，只是觉得很漂亮，过了会儿才想起为自己之前的行为道歉。
“对不起。”
安瑟笑了，不是之前一直挂在脸上的体面笑容，而是真正从眼睛里散发出来的笑意。
“刚刚的眼神就很好，可以保持吗？”
池亿并不是个傻子，他了解贵族小姐说的是他刚刚那一瞬间有些失礼的慌张与惊艳，也看到了贵族小姐眼中戏谑的笑意。
当然不可以。
那种一瞬间的东西如何保持下来呢。
可为了工资日结的高薪职业，池亿勉强答：“我尽力。”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