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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Justice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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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延含着怒意,手背上青筋涨起,说:“谢谢你告诉我,你说得对,我没有他爱我,所以我要更爱他。”
何牧的脸气得有点绿,但凡赫延说一句“我跟你走”,这一会两个人该登机了。
中午,赫延不吃饭。
何牧绝望地看他,他的眼睛就像贴在墙上,心里全是海报,劝了哄了,也不吃。
窗外朝阳变成了夕阳,房间里面的人没变。
还剩最后一张海报贴在墙上。
赫延站在靠窗的那边,掐着腰问:“你撕还是我撕?”他嗓子干涩,倒了点矿泉水喝。
两个人撕了那么多张,谁多撕一张少撕一张无所谓,这话就是在让着。
何牧远远看一眼,额头和后背出了热汗,赫延却气定神闲,体力和耐力上他就占了下风。他自己多撕一张,赫延就少撕一张,说:“离我近,我撕吧。”
赫延“嗯”一声,视线落在何牧的手,没戴工具手套。
何牧挤上除胶水,拿着小铲子铲边角,铲不动了再抹除胶水,铲到中间最紧的最容易撕烂的地方换成刀片,逐渐切到底。
揭下来最后一张海报,揭得干干净净。
二百五十张电影海报,加上库布里克一共是二百五十一张,大部分是赫延撕下来的,何牧一只手撕一周也撕不完。
何牧垂头叹一口气,承认自己输了,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见他那么诚恳,赫延说:“比赛本来就不公平,没有惩罚。”
何牧心下一喜。在他看来,没有惩罚的比赛没有意义,比赛后面的事情才有意义:“愿赌服输,你提一个条件吧!”
赫延用小刀刮着墙上的残留,不看他炙热的目光,那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还是传进耳朵,他说:“别喜欢我了,去找一个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的人。”
何牧说:“那可不行,你不罚我我罚你。”
赫延没兴趣跟何牧扯,认真破解自己以为的游戏:“你知道251什么意思吗?”他知道251在爱情里有“爱我呀”的意思,有“阳光总在风雨后”的意思,也有薛威考研高等数学精选练习题数量的意思,他想问问除了这些还有没有其他意思,谈迟没说过要考研,他就算考研也不考数学。
别的数字有什么含义不敢说,251这个数字太常见了,何牧一个略显轻浮的人张嘴就来:“爱我呀!赫延爱我呀!”
“……”房间里多了一只螃蟹。
赫延心说原来是谈迟在说爱他,再问:“250?”
何牧:“你怎么骂我?250是对别人最好的祝福,一辈子过得傻傻的,开开心心的不好吗?”
赫延后面带了问号,解释清楚:“在河洛图书中,0和5是中央数字,五行都是土,0和5在中间是土的承载和显化,所以为坤士,不为艮土。因为阴,为物质,阳为动能。2在西南,也为坤土。250三个数字对应的是坤土,土太多了就会克砍水,砍水代表聪明和智慧,聪明和智慧被克,所以就笨。250是形容那些办事糊涂,脑子不灵光,办事情不经过大脑没有智慧的人。”
何牧有点听不懂,他有自己见解:“250是傻头傻脑、不懂事而又倔强莽撞的人,不懂事说明他活得一直很幸福,不需要懂事,倔强莽撞说明他不了解世界的黑暗和无可奈何,250是对人最真诚的祝福。”
250、251数字满大街太常见,赫延认为不太可能是线索,倒不如按国学的解释,给他指了一个西南位置。谈判和陈葭死在南边高架桥下面的河里,正南边。多少沾了一个“南”字。
赫延接着自己的思路往下问:“你知道锦西有哪些地方带南字吗?”
何牧不是本地人,想了想没几个:“南站、南中环、南寺院、南山公园,查查地图吧,我就知道这几个。”
凡是地理位置带南字的,基本上在锦西南边部分,正南、西南、东南;南方在八卦上属离,五一行属火,神话传说朱雀位于南方……
赫延回顾自己和谈迟一起去过的地方,从儿时开始回忆,仅仅一个月的相处时光,都是一些日常琐事,年龄太小,记不清了。能在记忆贝壳上刻下道印痕的是一种愉快的感觉,和留下的小小的脚印。长大后他们没有一起去自驾游过,沾了南字的只有两个,一个是南站,另一个是南高架桥。
何牧扔下工具刀,拍了拍手,看赫延一眼,停留片刻,去厨房做饭。
赫延见何牧一天没吃饭,帮了自己忙,存了一丝感激,用他们家一次厨房没再凶斥他。
厨房一直是谈迟活跃的地方,自住这儿起,赫延没大进过厨房,这里面一定有线索,想到这儿,赫延疾步走过去。
却见何牧拿了一支马醉木。
赫延进了门,脚步一沉,那一支青色的马醉木的根从人手中滑落到垃圾桶里。
霎时,心中怒火燃烧,赫延弯腰轻轻捡起来,跟何牧说:“厨房只是借你用,别碰里面的东西。”他没把何牧揪出去,忍下了心里头的不满。
何牧沉默着不说话,看赫延一眼,赫延把一株蔫巴的草放回篮子。
厨房里有一缕僵硬的情绪。
不是不懂到别人家做客的规矩,何牧是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家,有点鸠占鹊巢之意,简单说,他嫉妒这么漂亮、温馨、浪漫的家,想把这里的东西全部拆了扔掉,换成自己为赫延布置。他们不想吵架,也不能吵架,都是Aphla,吵架原因彼此心知肚明,吵不了几句直接出手解决问题,你一拳我一拳,打一架多么影响感情,容易闹掰。
何牧不会揍赫延,被打死都不会还手,赫延警告过一次也没那么生气,事情就过去了。
赫延调动五感在厨房搜寻一番,他一边找,一边脑海里浮现了谈迟站在此处的样子。温柔又稳重,关上门,不让自己靠近;房东留下的一件八块钱围裙穿成了高定,他在上面添画了点饲养员、羊和锅的图案;他切菜的刀法堪比五星大厨,墙上悬挂30把刀具,种类齐全,赫延想象着如果谈迟杀人了会不会用砍骨刀把他剁了?中式剁完再剁西式?想到这儿,汗毛倒立。
冰箱柜食物丰富,排列整齐,每一个透明盒上面有贴纸文字,赫延拿了一盒牛奶碗,上面写着“阿延1月15日之前喝完最佳”,可这上面食用说明距离保质期还有半个月。
他又看了眼一盒小金桔,上面写着“阿延饭前和空腹时不宜吃,有机酸会刺激胃壁黏膜,胃部会有不适感;一天可以吃3-4个防止感冒”。
何牧打开一个“乖乖零食柜”,拿了一块草莓小饼干,上面写着“无任何添加剂,乖乖1月2日早餐,别忘记牛奶加热,不吃的话,3日傍晚之前食用最佳”。
草莓小饼干默默酝酿出一些被遗忘的气味,无人问津,过期了。
何牧问:“要不要扔了?”
赫延看一眼一口没吃过的饼干,还不知道什么味儿,点头应允。
何牧捡起装饼干的盘子,一齐倒进了垃圾桶。
“晚饭想吃什么?告诉我,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什么。”何牧不知道赫延找什么,就见他蹲在地板上,还趴下去了,眼睛贴着地面,侦查警长附身一样,那清瘦的背脊隔着厚厚的衣服就能看出骨头走向,往下浑圆挺翘的屁股,尾椎,一清二楚。
“……”
赫延说“找线索”,厨房里干干净净、整整齐齐,除了草莓小饼干,一点霉味都没有,他翻了冰箱,倒了调味盒,连一台陶瓷复古相机的内存卡都检查了,找了很久,最后找到的只有谈迟的爱意。
结果是,厨房里无线索,还不如海报后面碎碎念念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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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花大把时间推敲琢磨文字,赫延现在对两个地方更感兴趣,他干净利落地穿上外套,到门口换运动鞋。何牧抱着一只甲鱼从厨房出来,朝赫延的脚看一眼,问他:“你要出门?去哪里?”
“你要么回家,要么老实待在这里。”赫延回头叮嘱一句,不多费口舌。
“等我一下。”何牧狂奔厨房,拿了两瓶牛奶,折回,“你要去哪儿?我开车送你。”
“别跟着我。”赫延打开门,咔哒落锁。
大步流星至小区门口,何牧屁股着火似的跟过来,拽着他胳膊询问去哪儿,远不远,这么冷的夜晚不适合出门。赫延看他一眼,把自己胳膊努力扯回来,闭口不言。
何牧问不出来任何东西,去地下停车场取车,让赫延站原地等五分钟,走前装赫延衣兜里两瓶热牛奶。
赫延掏出一瓶紧握在手心,看一眼,瓶身是玻璃做的,倘若他用一下力,这个瓶子就会炸裂开,热牛奶会洒一地,他的手也会被玻璃扎得血流不止。
冬夜七点多,车流高峰期,声声震耳,何牧没穿外套,没绕路,跨栏杆,穿车流,去了马路对面的小区。
赫延目光落在何牧的后背。
不要命了。
如果赫延自己受伤了,谈迟会不会马上出现在面前?
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梦境里的游戏吗?他有可能会穿越吗?
没有人告诉赫延。
不管是真实还是虚幻,赫延都不能带何牧去冒险。他拦了一辆车,先走了。
何牧开着车过来,四处张望,不见赫延。他猛拍了一下方向盘,面色凝重,知道了这个人想走就走,没有一丝留恋,即使是谈迟,也不一定能把他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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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西南站。
赫延关门下车,跑至进站广场,直奔候车大厅。
他感觉自己是在朝着真相的方向前进,好奇、期待、未知,盈满心口。
哈佛大狗抢先五分钟达到。
何牧挂着一只手臂,迎风寻觅。
来往人群中,形象招眼。
“这里。”赫延看见傻儿子乱晃的脑袋,不知道他具体怎么找来的,经过他身边拍了一下肩膀,径直往候车大厅去,“别跟着我,我眼下很乱,保护不了你。”
何牧后背的热汗被寒风吹干了,舒爽无比,闻见一缕薄荷香,转过身来开心跟着:“我不用你保护,我自己能保护好自己,你别操心了。”
赫延心说你一来我还得分心管你,嘴上说着不保护,真要来了,不可能不管。
过安检,两个人引起一阵骚动。
一个帅哥溅不起水花,两个帅哥也溅不起水花,一个肩宽腿长身材比例惊人却不幸地貌似残疾的帅哥,和一个衣着朴素大方的看起来容易要到微信的帅哥走一块儿就容易形成特殊效果。
赫延回头看,何牧瘦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烧、挨打、进公安局,还是跟着自己这两天到处跑,寝食难安,那点可爱的婴儿肥没了,下颌线条愈发清晰,隐藏的攻击性愈显。
他嗓子里堵了一块棉花糖,问他:“你冷不冷?要不出去买个外套?”
何牧捂着嘴,低咳一声:“不冷,别赶我走。”
赫延看那副可怜兮兮的脸庞不知道说什么,转回头。
何牧误会了。
过了安检,才感受到寒假悄然而至,拉着行李箱的大学生一眼望去有很多,有的人排队检票,有的人坐在椅子上打游戏,还有的人帮残疾人取票,充分展现了当代大学生“我很好相处,处不好自己找找原因”的精神状态。
工作人员查询说:“谈迟的身份证号码近半年买过四次高铁票。分别是18年10月1日,11月20日,11月26日、11月27日,目的地分别是胶东、兰州、锦西、湛江,其中锦西是兰州的返程,期间在胶东中转,全程路程十二多个小时。他是您什么人?丢了物品对吗?”
赫延俯下身对窗口工作人员说:“对,他是我男朋友,丢了一枚戒指。”
他伸出手指,毫无破绽地说:“一枚同款的月亮戒指,我们订婚的戒指,很贵重,希望您能帮我找回来。”
“……”工作人员喉咙里噎了一下,没有什么表情,倒是被纤长的手指吸引住,心花怒放敲了几下键盘,“好的,我帮您联系客服人员,需要那边同意。”
赫延说:“好。”
退至一边等待。
顺便环视四周,找找何牧。
何牧不知道干什么去了?随便跟一个陌生人走了怎么办?
工作人员联系了客服中心之后,立马向铁路监控室打了一个电话,让赫延去那边查看录像资料。
“需不需要我带你去呀?能找到吗?”工作人员见到帅弟弟,转瞬忘记了工作期间不能擅自作主离开岗位职责,指了一下方向,“就在二楼消防监控室,入门后左边看电梯消防的,右边看大厅的。”
赫延应了一声:“能找到。”道完谢,就离开了。
站上电梯,赫延一边在人群中寻找何牧,一边拨打电话,竟是无人接听。
电梯行到最上面,赫延踏出一脚,绕了一个弯,下楼。
候车大厅中央,何牧从一个西南角落的便利店出来,拎着一只精致的鹅黄色包装袋,里面是一份鲜虾海鲜粥,见到赫延小跑过来,唇角勾起,漾出好看的弧度,黑曜石眼睛里有着柔柔的光。
电梯下到一半,赫延便看见人了,担心何牧的安全,他随着电梯缓缓滑动到最底层近距离看看,确认没发生什么事情,完好无损,才松了一口气。找到人,赫延喉头一梗,把那句“你干什么去了?不要乱跑。”的大家长式关怀咽下肚子,转过头就走。
何牧还留在原地窃笑。打开手机一看,两分钟前有三通未接电话,联系人是赫延,他截了一张图,存进相册,点了爱心收藏,然后取消手机静音,24h待命服务。
监控室的视频只保留三十天。
工作人员说。
“这不意味着我们的线索断了?什么都找不到?”何牧往桌子上一拍。
“诺,你也可以这么理解,我们也没办法。”一名劳累过度的工作人员顶着乘客压力耸耸肩。
监控室一片沉寂。
何牧大脑宕机。
赫延卡了一下,然后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