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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实践 ...
谈迟哪能看见赫延这个样子,明明是自己做了错事。
他够过来放到旁边椅子上的斜挎包,低下头,拉开锁链,从夹层里掏出一套餐巾刀叉,抬头看向泡饭的赫延,略显焦急:“赫少爷,吃饭能不能雅着点?咱爸妈知道,不得气出病来?”
赫延的吃相放人群里算特别好看的,就是不能跟谈迟比。
谈迟拍了一张赫廷的照片发给赫老头。
老头回复有延迟,过了片刻聊天框多了一条消息:这小子吃饭像我!
谈迟发了条语音:“爷爷,那我呢?”
老头:“我大孙子像赫愉怀,将来一定能生个儿子。”
谈迟呛了一块藕。
赫延连忙把水递过去,谈迟的脖子涨得通红,呼吸变得困难,就像有人用枕头狠狠捂住他的脸,他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狰狞,赫延会不会害怕?他的喉结滑动了一下,努力咽下藕块,平缓呼吸。
吃完饭赫延帮谈迟洗了餐具,掀开食堂入门处的厚重帘布,护着他出去。谈迟的头发变短后,后脑勺看起来更圆了,赫延很想摸一摸。谈迟是自由的,想来就来,想走便走。赫延却不是,他有家人,有齐清晨,有肩上的责任,所以赫延认为他根本留不住谈迟,等到谈迟遇见一个特别喜欢的女孩子或者男孩子,他们就会结婚。
“你去哪儿?”谈迟想起开小电摩的日子,现在天气越来越冷,派不上用场了,于是他又准备了一台,打算下午去提。
赫延:“……”
谈迟:“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赫延去的地方都比较无聊,他让谈迟考虑一下要不要跟来。
其实内心是不希望的。
可是,他担心谈迟小朋友被人拐跑。
谈迟跟着赫延去校医院买了支烫伤膏,赫延把价格发给撞她的女生,并附上一张校医院的照片。女生立即转了账,说“祝你身体健康,开开心心”,便没有了下文。
手里的药被谈迟抢走,谈迟提着赫延的衣帽进了临时病房。
赫延:“一点小伤,不至于。”
谈迟:“那什么算至于?”
赫延坐到床沿上。谈迟慢慢掀开赫延的深色毛衣,赫延的腰白得反光,看得自己都愣了。
谈迟是赫延的欲念,每一次谈迟凑近过来,赫延都是生理和心理双重斗争抵抗。
布料落下。
赫延:“出去。”
本想单纯帮赫延上药的谈迟耳红心跳,觉得自己龌龊不堪。
谈迟关上门后,赫延等了一会儿才又把毛衣掀开,腰间右侧皮肤微红,顶多算一级烫伤。
从病房出来,赫延看见谈迟立在走廊上,耳朵里塞着他的耳机。谈迟冲赫延勾了勾唇,走过去捏了捏赫延的脸:“乖乖,别怕,未来的日子里,我会一直陪着你。”
赫延说去你的吧。
“没说你。”谈迟的耳机里像是有另一个人的声音,他松开手,然后恢复了严肃表情。
“你找别人,我给你推荐一个人,第一章就是他写的。”
赫延跟在谈迟身后,无意听他打电话,但几句过后大概明白了他们的聊天内容。
谈迟挂断电话牵住赫延的手。
赫延撇开。
谈迟看赫延绷着脸,认真解释:“项目负责人是施大爷,我只不过是个打杂的,有那么多研究生师兄姐在那里,我可有可无。”
“你不应该为了我把前程搭进去。”赫延内心非常生气,“既然参加了,理应坚持下去。七手谈是东北文艺复兴的重要项目,你是开创者,是仅次于施大爷的第二负责人。”
之前施大爷送给赫延的书就是七手谈的成果之一。
谈迟挠了挠赫延的下巴,逗猫似的,说:“前程我要,你我也要。”
赫延看着谈迟,告诫他:“贪心没有好下场。”
谈迟挑眉:“那就把你的运气分给我点儿?”
赫延感到十分无奈:“倒霉遇见你。”
谈迟说那我也要。
从校医院出来赫延回6049,谈迟看着他走远。
黎川和付嘉趴在桌子上吃午饭,他俩乐于点外卖送到寝,何牧蹲在地板上收拾装备,见门口进来一双长腿。
何牧问赫延:“英语课你去哪儿了?谈迟等了你两个点。”
赫延关上门,把书包搁在桌子上,走到衣柜拿毛衣。
“期望我一年后达到他的口语水平。”何牧拿了盒罐头放箱里,站起来,“雅思九分。”
赫延反手揪住何牧的衣襟:“什么时候开始的?”
何牧看着他冷冰冰的眸子,打了个颤。
赫延攥何牧衣服的手更紧了,脸也不转地打开衣柜门:“你们三个叛徒。”
最后三个叛徒全招了。
周三下午,新传几乎没课,有也是一两节不太重要的选修课,学生都充分利用这个时间弄实践作业。赫延他们的“低头赶路汪汪汪”课业小组除了6049的人,江照月也加入进来了。课业的选题策划于昨天晚上终于定下来,内容是报道锦西当地一户农家十多年来收留流浪狗的故事。赫延备好口罩和手套,从西门出发。江照月挺会来事,早到半小时,给每人买了一杯桂花牛乳茶,赫延不挑食,但也不喜欢甜食,道了声谢,把摄像装备放到后备箱。
一辆哑光黑路虎从北边冲过来,停在赫延身侧。
谈迟打开车窗,胳膊搭在边缘,何牧、黎川、付嘉站在马路边,互相看一眼。
谈迟勾了勾手指。
玛德,谁敢过去?
最后,收钱最多的付嘉被黎川和何牧推了过去。
谈迟抓起副驾驶座位上一只烘培袋子,里面是一块蜂蜜草莓巧克力吐司,递给付嘉。
赫延扣上后备箱,拍了拍手上的灰:“你跟谁走?”
付嘉把袋子推回去,咬咬牙说:“我自己走。”然后他火烧屁股似的上了一辆公交车。
小组五个人拦了两辆出租,何牧带着黎川、江照月上了带装备的一辆。
谈迟携着一束碎冰蓝下车,小跑到赫延面前,冲司机使了个眼色。
司机转动方向盘,做了个接收信号的手势,呼叫另一个司机,发动车子齐齐走了。
赫延真切感到无奈,锦西是谈迟的地盘,松山可能是谈迟最陌生的地方。
“不错。”赫延扭头绕过谈迟坐到副驾驶。
谈迟从车窗外探进一颗脑袋:“你指花还是指我?”
赫延系着安全带:“车。”
谈迟回到驾驶座,关上车门,赫延接过他的花,醉人香气扑入鼻吸,打了个喷嚏。谈迟递给赫延纸巾,以为他花粉过敏。赫延擦完鼻子,把脸埋到花里很深地闻了一下,抬头说:“电视剧里的桥段,一点新意都没有。”
谈迟往怀里掏了一下,拿出一个圆圆的糖果盒:“看见了,随手买的,不喜欢扔了。”
他往嘴里塞了一颗晕车糖。提车的时候路过一家花店,不经意看了一眼,觉得那清冷的花色和赫延太适配了,但他也没有说得随意,他进店重新挑枝剪叶,包装好。
赫延把花伸到窗外,花朵垂下来。这样的事情假如发生在赫延身上,连说辞都会一模一样,他是个别扭的人,谈迟却不是。
“占地方。”赫延把花收起来放到后座。
谈迟发动车子,赫延听他说:“帮我看着点路,我想听你的声音。”
“行啊。”赫延把手转回来,拿出兜里的手机点开导航。
“有事儿求我?”谈迟开着车,方向向南行驶。
“下个路口直行。”赫延看着前方车辆,根本就没事,“系上安全带。
谈迟敲了敲方向盘:“不方便,要不你帮我系?”
赫延视线一转,越过扶手帮拉了一下谈迟的安全带,他认为对方是故意的。
三十八分钟后车子抵达富有村。村头有个石碑,很旧。进村后有一条约十米宽的马路,平整人稀。谈迟将车停在农户家门外偏一点的位置,他车技是真的好,一路顺畅。赫延退出导航,有点不想下车,头枕、腰枕、脚垫、水果、汽水,谈迟还将赫延的座椅拉开放平。躺着太舒服了,但赫延带着任务来,作为组长不能闲着。他收了翘到天上的二郎腿,越过扶手箱捏了捏谈迟的肩膀,笑着说:“辛苦。”
谈迟倒着车感觉肩膀非常舒服,享受间,车尾一下子扎进柴火垛里。
说的车技好呢?
何牧、黎川、江照月三人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幅血淋淋的场面。
“草,新车。”隔了一百米,何牧坐在副驾推了推眼镜,想看得更清楚一点,“换个人开吧,我比他开得好。”
黎川扒着前面的俩座椅:“你敢当着谈迟的面说?”
何牧不说话,可能是怂了。
江照月戴着耳机看手机,出租车到门口了才抬起头发觉这场面,她立马摘下耳机,担心地说:“怎么会这样?人没事儿吧?”
黎川看见赫延和谈迟从车里下来,对她说:“轮到我们担心吗?还不如担心付嘉。”
三人路上发微信消息问付嘉走到哪里。付嘉说坐反了公交车,现在到了一个站点下了车,正等司机。担心付嘉安全,让他把车牌号发到了组里,提醒他确保手机通畅,集体出行,安全最重要。
谈迟把赫延从头到脚检查一遍,他不问他有没有事,因为赫延一定会说没事。
虚惊一场。
赫延转过身,看见天与地连成一条笔直的线条,浩浩荡荡东西延伸不见边际,夕阳撒金一样落在厂房,烟筒高耸入云,黑林挣扎在污浊的空气里,枯黄的玉米田,秸秆被厚雪压着歪了头。寒冷形成这片黑土地的双重性格,萧瑟的北风,无声的反骨。没有人能从这片黑土地里干净地走出来。
采访的农户家姓葛,夫妻俩七十出头,儿子在一场车祸中去世,家徒四壁,十多年来每逢遇见流浪狗便会收留,目前葛爷爷卧病在床,葛老太无力照顾狗子,期待好心人领养。第一次来这选题的时候,赫延他们小组得知狗子缺少煤碳,当天联系煤厂送了一吨煤过去。葛老太头上包一条花纹方巾,身上着一件深青色旧棉袄,磨损严重,见到赫延立马当成了宝,她手背皱巴巴的,掌心纹路很深,牵着赫延的手套,一遍一遍地喊孙子。
“小延啊,我不知道你长啥样,上次来的时候戴着口罩,这回也戴,是不是因为我天天狗窝里睡觉,你嫌脏啊?”葛老太拉着赫延进堂屋,走到院子里停下脚步。
赫延对狗过敏,把自己捂得严实,他不想被人知道额外照顾,同时又保留了一份私心,今天传开了,明天齐清晨就会来问他。
“葛老太。”赫延的左手食指勾下口罩,露出礼貌弯唇。他不爱笑,然不吝啬在老弱妇孺面前展现心底的柔软。
葛老太仰起脖子认真打量:“比我儿子好看,有啥说啥,一看就没吃过苦,我儿子手指上都是干活儿留下的厚茧,脸黑,胡子拉碴的,才三十多岁就被小孩喊爷爷。”
说到这葛老太忍不住叹气:“我儿子从小读书认字,十六岁进县城上中学,每逢月假就回来,后来不知咋回事,回家次数越来越少,有天老师打电话让我去医院看他,那怎么看?都不成人样了……”
“东子不是出车祸死的,他是被人害死的,他肚子上被人捅了一个窟窿。”
葛老太泣不成声,赫延无法感同身受。
白发人送黑发人,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公平的事情。
赫延跟葛老太进了堂屋,一股难闻的气味隔着口罩都挡不住。屋里像样的家具几乎没有,炉灶搁在用钉扎的杌子上,沙发堆着各种颜色的给狗子做衣服用的碎布料,墙上照片框最中间的大框是一张三人全家福,旁边的小照片没有框,用白色透明胶带粘上去,画面内容多为老人和狗。
葛爷爷躺在里屋炕上,头发花白,看见赫延微微闭眼,像是对他给予肯定。抽屉里有一堆瓶罐,葛大娘打开拿出一个,从暖瓶里倒了水,喂葛爷爷吃药。赫延把葛爷爷扶起来,让他靠在床头。
葛老太说:“东子走后,我和老头生不如死,自杀过两次,没死成,被人救了。直到一只脏狗跟我们老两口回了家,我们两个给它洗干净,养着,每天遛遛它,说说话,当作狗儿子,才觉得日子又活过来了。后来又有一只土狗朝我们家来,老头心善,来一只养一只,十多年了,我们一共收养过1200多只。”
葛老太出最后数字时,在场每一个人都是震惊的,除了谈迟。他瘫在葛爷爷从镇上拆迁的咖啡店里捡来一把金色椅子上,那是整座院子最像样的家具,依然褪了颜色。赫延拿着笔和本坐在葛爷爷床上,从他的视线看过去,夕阳的余辉就照在谈迟的又长又直的腿上。谈迟仰着下巴看门帘,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有点丧。
之后葛老太说话赫延几乎都没听进去。
“……你们也看见了,咱们家这条件一只两只养得起,多了实在难养,老头身体越来越差,今年住两回院了,我照顾不了它们了。”葛老太带着赫延、何牧、黎川、江照月去东屋看狗,她一把年纪,身体却不孱瘦,狗窝被她打理得非常干净。
赫延看着满屋的狗,脑子里都是谈迟此时此刻的脸。
从东屋出来,赫延看见谈迟已经搬着椅子出来了,又瘫在了葡萄藤架下。赫延小跑过去,身后有只幼犬跟着他。
谈迟眼眸微闭,赫延从他脸上看出明显的疲倦:“累了就回去。”
谈迟:“回哪儿?家吗?”
他连他亲爹是谁都不知道,母亲被养父家暴致抑郁,一个坐牢一个自杀,老谈头也没了,所谓的家早就支离破碎。他还不如一条流浪狗!
他从不跟任何人说这些换取同情,也不纠着过去不放。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为自己而活,就是想起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挺失落的。
赫延揉了揉谈迟的眼皮:“去你任何想去的地方。”
谈迟感觉眼皮热热的:“你陪我。”
赫延说去不了。
葛老太从厨房拿来一筐煮熟的苞米,干净的,连根须都没有,放在院里葡萄架下的石桌上,小组每个人捞起一根,大块朵颐,葛大娘终于又露出了笑容。
“你们能到我这个穷脏乱的地方,我已经很高兴了,还要帮我和老头解决狗的问题,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们。”
何牧让黎川帮敲背,刚才他一直扛着摄像机,听见这话,勾起一抹邪笑:“那就拿出点诚意。”
赫延坐到石凳上修改稿件,听见这话皱了皱眉。谈迟蹲在地上给赫延垂腿,转过头递给何牧一个冷眼,何牧收起笑,对黎川说别敲了。然后俩人非常自觉地给谈迟捏肩。
沟通策划好,葛家二老十分配合,付嘉错过了许多信息,依然赶在太阳落山前到了。组员分工明确,江照月做出镜记者,付嘉收音,何牧、黎川为摄像,赫延负责导演和编辑,总之作业进度顺顺顺利,夜晚近十一点钟,六个人告别葛家二老,离开农家院。
临走前赫延摘下手套,走到水槽前洗了洗手,一只幼犬摇着尾巴围着他转了两圈,像是让多留一会儿。赫延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在心里摸了摸它的头。
出了富有村,狗吠声越来越远,逐渐消失在耳边。回校路上,赫延偏头望着窗外的人来车往,大多时间保持沉默,他逐渐适应了这里的风,和人。谈迟越过扶手箱牵了一下赫延的手,被他躲开。赫延闭上眼睛,宛如陷入一片柔软的云层里。
再睁开眼时,赫延躺在副驾驶,身上盖了一块毛茸茸的毯子。小组成员找了酒店住一宿,明早再回学校,谈迟开着车把赫延载回了老小区。
“帮你省300。”谈迟锁上车,径直往楼道里走。
这是省不省钱的事吗?
进门,谈迟把赫延摁在沙发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谈迟嫌赫延弄作业的时候不理他才生气的,赫延也知道,心里想着随他去吧,腿上诚实地去哄人。
江照月是个很好的女孩子,不会破坏主角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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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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