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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雾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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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赫延在教室里看书。新闻系1班四分之三的人都去了音乐厅看舞蹈比赛,据说院花跳得玫瑰少年舞,斩男斩女,剩下的人是真的爱学习。赫延纯粹不愿去看,因为齐清晨在那里,他不想被他求着要女生微信,更不想抢他的系草风头。齐清晨傻乎乎的那么可爱,会不会大学里再谈一个?什么样的女生会青睐他?赫延心想。
“赫延。”学委转头叫他。
赫延的视线从桌上的纸页移到她脸上。
江照月坐在黎川座位上,她扎着乌黑丸子头,戴着方形镜框,单眼皮,瓜子脸,笑起来十分温婉。
“什么事?”赫延的声音压得低。
“王妈的作业写了吗?能不能借我看一下?”江照月问。
王妈是教新闻采访与写作的专业课老师,也是施大爷的恩师,上周布置了一篇论文,赫延毫不吝啬,把电子版发给江照月。
江照月在微信聊天框里发了个:谢谢【小兔子乖乖】
赫延把手机搁在一旁。
江照月捂着嘴巴,小声问:“你周六有空吗?”
赫延的生活计划安排得井井有条:“没有。”
江照月叹口气:“那太可惜了,我好不容易抢了一张银河杯观众票,突然想起有个朋友过生日,我得去她那边。”
是挺可惜的,但赫延帮不了她。
这几日松山的气温又下降。外面空气中起了浓雾,似天上的云团,似香炉里的烟氲,行人耸肩佝背走在马路上,猛烈的大风像冰刀子划过眼睛、耳廓,成为一种无形的疼。
十月三十日,初冬。
音乐厅里热闹愈沸腾,白桦林的孤寂愈深,一根根直上直下的黑树干如一道道屏障,把尖叫掌声隔绝在外。每逢于这里行走,赫延对鱼水之欢不感兴趣,也不打扰,尽量让开。直到从浓稠的雾里看见置于心尖上的人被人打了一个耳光。
清脆的金属拉链“咔哒”声响。
赫延即刻躲在树后,他的反应总是那么迅捷。
一个带着几分嗔怪的女声说了句:“你做好功课再来。”
谁能想到野鸳鸯是齐清晨和苏簌。
“再试一下嘛簌宝儿,我一定能找到。”齐清晨拉着苏簌的手,恳求讨好。
苏簌脚步顿了顿,椅回白桦树干上。
齐清晨拉开她的锁链,抬起她的下巴吻住。
两棵树距离不知道几米,但赫延依然能从呼啸的北风里听见齐清晨的声音,像火柴燃烧,烈日坠落。
赫延戴上外套帽子,脚步放得极轻,绕路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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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49寝室,一张相机sd卡被黎川插进笔记本电脑。他盘腿坐在懒人椅,边吃双倍爆辣烤串,边和宋辞也通视频电话。
“老宋,比赛怎么样啊?”黎川呼哧呼哧喷着辣气,打量对方背后的环境,貌似是个操场,“哎,你在哪儿呢这么黑?别说是晚训,你们明天上午不参赛了?”
宋辞也的嗓门儿像河坝开了大闸:“你在我面前吃烤腰子有没有良心?个几把玩意儿,等我回去扇你。”
运动员的饮食量十分克制,宋辞也小半月没吃过了,于是黎川欠捱得又抓起烤生蚝:“行,等你回来吃。”
屏幕上宋辞也瞪着眼睛,吞咽了一下:“你真的想死?不跟你说了,挂了。”
黎川:“别啊?我给你看美女,说不定激发出你宇宙最强荷尔蒙,拿个mvp是不是?”
正当他把从音乐厅录来的视频挑了几个给宋辞也发过去时,赫延这个早出晚归、除了睡觉几乎没待过寝的非人类推门而入。
赫延的短发被雾笼得发潮,他深色棉服拉链大敞,里面穿了一件白色长袖,外人眼里很随他那张脸,抗冻。事实也是如此。
他脱下外套搭在椅子上,被一股辣味呛了鼻子。
“延哥,你到底有没有女朋友?”黎川滑过来,反锁上门,又开始八卦。
赫延:“没有。”
黎川:“你跟谈迟什么关系?”
赫延:“没关系。”
黎川:“我早就说你不可能是海王。”
赫延挽了下袖口,坐在椅子上掀开电脑,也不知道对谁说话:“想看就看,不用背着我。”
床帘里的老二塞着耳机,似乎没听见。
老四趴在床上,切了一下平板界面,连忙给老二发微信。
不就是胶配么?
希望齐清晨做好保护措施。
他应该知道吧?
赫延平静地跟往常一样,齐清晨从失恋的阴影里走出来是一件好事,他要做的只是陪他久一点,再久一点。
等他不再悲伤和失落,等他足够坚强和勇敢,等他能够对抗命运和不公。
可是赫延必须承认低估了对齐清晨的感情,那些早就明白的道理,等亲眼看见了,只有钻心的疼痛。
比铁棍敲在脑袋上疼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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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业课上了四个点,第一节课施大爷还给宋辞也开了视频,投放在大屏上,应该是觉得同学们上完早操困倦,用此提神。对方镜头扫了一圈,各大院校篮球运动员入场,松大的黑白球衣给人压迫之感;宾大的球衣是阳光明媚活力四射的橙白;林大的球衣是浪漫至死不渝的克莱因蓝;医科大的球衣是俄罗斯和乌克兰和平的葱倩绿色……以及其他专科院校,眼花缭乱。
直到宋辞也的大脸重挡屏幕,赫延都没有看见谈迟。
自告别那天起,两个人失去了联系,赫延的微信聊天框还停留在一顿噼里啪啦的皮鞭暴揍,没有早安午安晚安,没有小翅膀2号满世界寻觅。他确信了一件事,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只要谈迟不来招惹他,便永远不会有交集。如此甚好。
中午放学后,赫延在食堂排队买午餐。松大食堂是当地出了名的网红食堂,上届毕业典礼校长操着地道的方言和接地气的演讲词成功出圈,每日许多游客慕名前来打卡。赫延一直盯着某个鸟笼看,那里坐着四个自拍的女生。
赫延只认识中文系苏簌。
她是个绿茶,他怎能不防备?
不知道为何赫延想起了谈迟,感觉他身上茶味挺重。
十分钟后,赫延端着一份鲍鱼捞饭,又去另个窗口点了一杯红枣牛奶,小跑着略显急切地走到鸟笼边。他认为如果演戏的话,自己会毫不犹豫选择表现派。
四个女生刚才从老远处就打量赫延,这会儿他朝她们走过来,显然又惊又喜。
赫延扫视四人,把红枣牛奶递给苏簌,眼皮掠过她黑色的毛衣开衫。比第一次见她穿的粉色连衣裙价格贵了至少十倍,这个月齐清晨从他那里转了两笔钱,八成用来泡妹了。
“赫延?!”苏簌接过粥,愣了一下,刘海儿下的眼神溢满爱慕。
“没找到空座,我可以坐这儿吗?”他挑了一下眉,语气轻快,甚至带着几分轻佻引逗之意,与平日里一本正经的模样全然不同,看起来就像一个玩世不恭的浪荡公子。
“当然可以。”苏簌说着便收拾东西,咬着浅红娇唇给赫延腾座位,用对着他的那只玉手还撂了下耳边鬓发。
赫延:果然绿茶。
他昨晚上网查了许多资料,什么绿茶手册、绿茶夸夸术,苏簌这个茶位水平不太高啊?
所以,凭借他的聪明才智,以及吊打顶流的身材和俊脸,这场交锋一定赢,而且不费吹灰之力。
鸟笼里有一张圆桌和两张半环形小沙发,赫延对她说“不用麻烦”,从外面捞了一张椅子过来,挨着她和一个小蝴蝶花苞披肩发的女生坐下,浪起来保持礼貌风度,事情才能进展顺利。
四个女生清一色的淡水妆容,嗲声嗲气,茶味十足。
与她们相比,谈迟倒显得大方可爱,他明着骚,你猜不出来下一秒他抱你还是啃你。
因为齐清晨的关系赫延跟苏簌打过几次照面,虽然每次不超过三句话,而且都是“嗯”“行“可以”,但他也早已把人放在普通好友列表里,现在他得跟她活络一下。
聊什么呢?聊天气?
这是午饭的点,最好聊吃的。
然而未等他开口,苏簌拿起手机,委屈巴巴地眨了下眼睛,恳求的语气问:“赫延,你能帮我们拍张合照吗?我们正打算发张朋友圈,自拍太显脸大了。”
赫延差点儿没把“自拍杆在你包里”说出来,他走过来那一刻她就开始藏了。
他有点小瞧了她,带上她们三个一起,让人不拒绝很难。
“哪有?”
赫延接过她的手机,定睛一看。
哟!新款。
齐清晨砸了多少金子?
真的喜欢她还是只想和她上床?
赫延嘴角扯了一抹笑,帮四个人拍了合照。他顺便传到笔记本电脑里,展现了熟练的修图技术。
“哇塞,哥哥的技术好棒哦,不过还是先吃饭吧,我担心哥哥的肠胃。”坐在赫延右边的花苞披肩发女生,简称花小姐,盯着电脑屏幕说。
这马屁拍得浓浓的绿茶味。
赫延像戴了有色眼镜,没跟她客气,扣上电脑屏幕,塞进电脑包,挤着笑说:“好啊,那我们加个微信,我修完之后发给你。”
话一说完,三部手机同时朝他伸过来。
各位等多久了?
正打算掏出手机的赫延被回荡在他脑海中一夜的娇喘女声打断:“我推给你们。”
苏簌手肘撑桌,举着手机说。
她沾了齐清晨的光,因为赫延和她被那个二臂摁过头。
赫延加了三个女生微信,他往下滑看了会儿消息列表,跟期待着有人跟他打招呼似的。
没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鸟笼里响起一首《the way i still love you》。
苏簌整理了下衣服,捂着手机走出鸟笼。
赫延余光瞥她,隔着黑色栅栏,她进了楼梯拐角处的卫生间。
虽然食堂环境嘈杂,但是鸟笼里可比卫生间安静多了。
留下来的三个女生你看我、我看你,互相使眼色,显然知道是谁来电,但她们一定不想让赫延知道。
“哦,是她爸爸,叫她周末回家。苏簌呀,她这个人特别孝顺,上了大学就没向家里人要过生活费,我们都拿她当榜样。”花小姐单手托腮,看向赫延侧脸,眸子里含着星光,语气轻松。
赫延的视线从卫生间收回,回她:“我非常欣赏独立自强的女生,但如果做我女朋友的话,她完全可以不用那么要强。”
为了配合今天的演出,赫延特地朝老二借穿了牌子货,朝老四借了一块名表,黎川没什么值钱的,但贡献了一瓶香喷喷的定型喷雾。他现在就像恢复了加入五人组之前的状态,浑身上下写着奢侈富态。
花小姐眨巴着大眼睛,头上冒粉色泡泡:“哥哥是不是喜欢簌宝?我可以帮你。”
赫延的表情微惊,转过脸,看着她:“说话算话哦。”
他感觉现在自己好做作。
花小姐点点头,答应一定做到。
就算对手再弱,赫延也会作好准备。不关乎是不是为了齐清晨。因为你的棋下得再好,不到终局,焉知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