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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结束 ...

  •   中场休息约莫十五分钟,谈迟他们系三个同学登台表演了一幕话剧。周遭环境昏暗,台下的人只闻其声,看不清脸。赫延忽然垂下眸,视线落在被谈迟拨弄的手指上,安静了好一会儿。

      “你猜下个奖会不会是我们?”谈迟盯着赫延的手指,这个人骨头硌得慌,只有指腹是软的。
      “……”
      “?”
      赫延抽开左手,环抱双臂,把右手藏进胳膊肘:“不好说。”
      谈迟手臂落在座椅之间的扶手上,他抬眼看向赫延的侧脸,似笑非笑:“我嗓子疼。”
      他捎带挑逗意味,在赫延面前像只勾魂摄魄的妖精。赫延眼尾扫了他一下,转头取他椅背的斜挎包。他从包里掏出谈迟的保温杯,拧开瓶盖倒了一下,说:“我去给你接点热水。”

      音乐楼有艺术生的教室,赫延端着保温杯,到一间练琴房接了热水。他步履匆匆地赶回去,从侧门进来。彼时舞台上话剧表演完毕,两名老师正在宣读下一个奖项:“获得最佳导演奖的是?是谁呢?”
      “这个剧组的名字非常有魅力,想必他们的导演头很痛。”

      男女老师一唱一和,台下一片欢声笑语。赫延在笑语中把视线从台上敛回,绕了半个音乐厅,走到中间第五排位置。
      台上男声浑厚:“拖后腿剧组,有请导演上台领奖发言。”

      宋辞也的腿太长,只能伸在过道边。他扭着上半个身子,见怪不怪拍马屁:“迟哥,我知道你是最牛逼的!”
      黎川竖起大拇指,附和:“谈师兄,牛逼!”
      李飞嗲声嗲气地说:“最佳导演奖!全场最有含量。”

      三个人起身让座,摆出“请”手势,四周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谁知旁侧的学生看见了非常恶劣的一幕。这个剧组的导演窝在座椅上耍赖皮,拒绝领奖。
      宋辞也合上扇子,贱嗖嗖笑两秒,又故作为难说:“我去,让迟哥休息。”
      他一脚没飞出去,胸前就被赫延塞了一只保温杯。

      赫延走到里边,摘掉谈迟的无线耳机,揪了这祖宗出去。于是,在上千只眼珠子的注视下,赫延牵着谈迟的手腕上台。
      “放开我!我不去。”谈迟掰着赫延手指,他右耳挂着单只无线耳机听音乐,左耳是学生的哗然。
      “为什么不去?”
      “一个破奖有什么好领的?领完你发给我奖金?”
      “奖金没有,踹你一脚可以有。”

      谈迟的脑子回座位,脚步却在爬台阶,他弓着身子,低头又咬了赫延手背一口。
      “你们快看!那个是迟神!”台下有人喊道。
      “我草,我一度认为迟神只存在于表白墙几张糊照里。”又有人说。
      “是赫延和迟神,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是啊!”
      ……
      台下的画风突变,颁奖老师把奖杯递给谈迟,退到了后台。台上留给他们。

      聚光灯把赫延的轮廓照得锋利清晰,他倒三角形身材,左胸前有一枚银色胸针,尺长的链条随着鞠躬垂落在空气中,又跟着直腰贴在外套前。谈迟说完那句“嗓子疼”,赫延便明白他是想让自己替他上台。但这奖是谈迟的,赫延不能一个人独揽,所以他选择了这种方案。

      赫延的开场白很简单,也不用打草稿:“大家晚上好,我是新传学院的赫延,拖后腿小组导演身体不适,由我代他发言。”
      他说完这句话,台下观众一阵哄笑。
      追光灯扫下来时,谈迟的颈侧、耳骨泛起血红,像被人公开处刑。他单手抱着奖杯,咬了咬牙,小声说:“你再胡说八道撕烂你的嘴。”
      赫延狐疑看他一眼。
      台下的声音嘈杂,手机举起一大片,赫延没必要关注。一直到评委提了问题,音乐厅才安静下来。
      “《beauty》的艺术理念过于超前,这样的影片在市场上很难被大众接受,你们是打算走地下电影道路吗?”
      “你的问题有问题。”另一位评委开始争辩,“《beauty》的先锋实验性,决定了它不该定位于走入大众市场,因为事实上它就是小众的。”

      “怎么会想出用这样的色彩?我第一眼看过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赫延说:“用这样的色彩,首先不是因为技术原因。我们经过深思熟虑,意在打破常规。如红色寓意着生命、激情、燃烧,代表美艳、鲜血和欲念。黑色象征沉寂、严肃、神秘,含义是失去所有颜色,生命结束。红作主体为客观,黑作陪体为主观,是女主角内心矛盾、挣扎和痛苦的体现。”

      “影片的片尾曲为什么不标明出处?一旦拿去商用,会被人告侵权。”
      “没有必要。”赫延诚恳说,“这部影片所有的配乐都由谈迟导演亲自作曲并演唱。”
      ………

      电影节进入尾声,全厅的人沸成苍蝇。他们眼睁睁看着拖后腿小组拿下了最佳女主角奖、最佳导演奖、最佳摄影奖、最佳剪辑奖、最佳彩色影片奖、最佳原创歌曲奖、最佳服装设计奖、最佳艺术指导奖。

      “今晚睡不着了,八项大奖。”黎川上台、发言、下台,快累成了狗。拖后腿剧组只有他和宋辞也乐意上台,其他三位一动不动。
      不知道宋辞也从哪里搞来的小道消息:“还有一项,最佳纪录短片奖。”
      黎川疑惑问:“我们不是艺术片吗?
      “还有个花絮。”
      “这也算?”
      “怎么不算?”

      宋辞也这时候看起来像剧组大哥,事实上也是如此。
      黎川的手指硬邦邦比了一个勾:“九项?是九项。没事,我不介意再跑一趟。”
      他转头看一眼右边,摇了摇头无奈说:“他们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宋辞也叹气:“是你反应太大,没见过世面。”
      黎川:………

      最后谈迟获得9项,孙浩飞获得4项、周家卫获得2项,其他9部获奖作品有7部出自新传学院,所以最高兴的人是施大爷。

      拖后腿小组第九次领奖,五个人一起上台,拍了合照留念。
      下台时,出现了意外。
      孙浩飞推开侧门,手里拎着的瓜皮帽哒哒滴凉水。他捂了下青肿的脸,指着舞台喊道:“宋辞也。”
      宋辞也心情好,不想揍人。

      施大爷坐在评委席,距离孙浩飞站的位置不算远。他闻声卷起袖口,露出中年男人半截健硕的胳膊,骂了句“兔崽子”。
      他拨了个号码,呼来二十名保安,又点名叫了三个爱徒,一起在台下拦住宋辞也。
      宋辞也率先跳下台,阔步走到评委席。他薅下施大爷假发套,往空中一抛,然后朝门口跑。

      台下观众“唔”一声。
      施大爷后背颤了一下,他顶着铮亮的光头,懵然看见赫延、谈迟、黎川、李飞下了台,朝他们的座位走去。

      主持人诵结束语。
      赫延坐在观众椅转头看一眼,宋辞也被保安围着,堵住了北侧小门。他垂眸转回头,左耳被温热的气流覆盖。
      “一会儿从南门走。”谈迟的嗓音沙哑。
      赫延“嗯”了一声。

      下一秒晦暗的光线中,观众席中间第五排座位,有两个高瘦的黑影忽然站起来,一个向南门走,一个向北门走。

      谈迟扫视一下,对宋辞也说:“出去。”
      宋辞也唯他迟哥命令是从,但是三名保安用肉身把门堵的死,出不去。于是,他握紧的拳头在保安眼前荡了一圈。
      谈迟抬起脚,踹了宋辞也一腚:“滚出去。”

      从肩膀夹缝中挤出去,宋辞也确实做到了。他感觉最左边保安“噌”移动了一下,恰好留出半米宽的位置。

      轰!掌声雷动。

      赫延拉着谈迟跑出音乐厅。
      保安分成两队,一队追宋辞也,一队追赫延和谈迟。
      这个点松大马路上往来的人稀少,路灯荧白光亮,跑起来吸人眼球。赫延没走红毯,而是手撑着石灰台,翻身一跳,双脚稳落在琴湖边的空地上。

      不是每个人都有他那么好的身手。他转过身,张开双臂:我接着你。
      多么温暖主动的怀抱。
      谈迟低头看着赫延,冷哧一声:“你羞辱我?看哥哥怎么跳?”
      他翻了一下身,双脚平稳落在距离赫延一米的地方。
      他咬牙忍着膝盖疼,过一会儿才迈出脚。

      空地上有绿植作遮掩,赫延和谈迟两个人微俯身子,听见保安四处搜寻的男声。
      “怎么不见了?”
      “肯定在这附近!大家睁大眼睛,仔细找。”
      “喂,你那边怎么样了?”

      学生从音乐厅涨潮般涌出来,带着激动过后的疲倦,以及被打击到的垂丧。夜深露重,部分人披上了外套。赫延摁住谈迟的肩膀,对他说:“跟我走。”
      沿着宛转的琴形湖,路经音乐楼后门,穿过静谧幽深的白桦林,踏入空旷寂寥的东操场。
      他们迎掌声而上,又逆掌声出逃。
      所以说少年是勇敢和自由的结合体,身上没有枷锁,于是便有了无所畏惧。

      看台,谈迟坐在座椅里,修长的双腿叉开,仰头灌了一口水。
      咳。舌头被烫。

      赫延端着保温杯,站在谈迟这个王八笨蛋面前,目光垂落在他的右腿。曾经看他买的药怀疑过,踩住他的影子无视过,问他多久没有训练了试探过,现在结果印证了赫延的猜想——谈迟是半个残废。

      因为赫延想起第一次遇见谈迟……
      松山新生军训结束后有一天的休息时间,那天是9月16日,天气闷热,学生穿着清爽的t恤,有的踏着人字拖,走进西操场举办的迎新晚会。

      临近结束,赫延接到一名酒吧经理的电话。他说齐清晨和他两名室友泡霸王吧,耍酒疯,骚扰客人。要么把他们三个赎回去,要么让他们洗一个月的杯子。
      赫延查看手机定位,从松大西门出去,往北走八百米,右转穿过两个交叉路口,便到达“鸳鸯蝴蝶”酒吧所处的商业街。

      变幻迷离的蓝紫灯光,漫天飞舞的红白纸片,节奏感极强的音乐,时尚潮流的年轻人。
      某个卡座,齐清晨抱着一只洋酒瓶躺在皮质沙发,脖子上起了密密麻麻的小红点,一旁的两名室友醉醺醺地嘲笑他。
      “齐清晨,你是不是不举?你竟然没跟她上过床?”
      “知道你为什么泡不了妹吗?因为你酒量不行。你他妈喝一瓶就倒,不对,你喝了有一杯吗?”
      “你觉得那个主唱长得怎么样?要不要她微信,我推给你。”
      “齐清晨根本驾驭不了这么浪的,你得给他找个乖乖女,最好是白富美,找个富婆包养他。”
      “这个主意好!可关键是齐清晨不举,不好找啊?”
      “别担心,每个人口味不同,不差一两个有特殊癖好。万一对方是个gay,想找个小o呢。齐清晨你假装弯一下,钱就有了。”

      前方台上有一支摇滚乐队表演,站c位的是个穿露脐装的女生。
      灯光暗淡的角落,谈迟耳朵里塞着无线耳机,醉心敲架子鼓。殷红的鲜血沿着细长的鼓棒流淌下来,浸染了飘来的白色纸片。鼓棒在他指缝间旋转,像变成了一根听话的笔,配合着臂膀的律动,完美地卡着音乐节奏。很帅,很炸。台下甚至有人出柜:“那个鼓手是不是酒吧头牌?叫什么名字?跟哥哥走,我让你舒服一整夜。”

      直至一道白色身影走进漫天纸雨里,他像松山之巅的霜草,带来一阵凛冽寒气,冻得让人肢体麻木,下意识间封住了喉咙。
      台下,赫延穿着胸前印有“松山大学”四个大字logo的白色t恤,下搭一条单杠运动长裤,左手拇指勾着黑色包带,四处扫视一圈。

      酒吧消费者很大一部分是本地大学生,赫延就差把学号亮出来,偏偏作为军训优秀学员发完言,上了地方新闻直播,置顶松大官方网站,这会儿挺着笔直的身子来泡吧,“仙草”的帖子瞬间炸掉万吨蜂窝煤。
      他第一次来酒吧,却没有显示出半分不适,但有眼珠子的人都能看出来,他是瓶空气清新剂,与混浊靡乱的气氛格格不入。

      把齐清晨带走,花了不到十分钟。
      这座小城市,打车软件派不上用场,赫延要带齐清晨去附属医院,只能沿着马路边挥手等待。
      两三分钟后,一辆掉了漆的蓝色出租车停靠过来。
      拉开后座车门,一个小黑帽捷足先登。

      如果是赫延自己,他直接等下一辆,然而此时背上的齐清晨急需打脱敏针。他弓着身子,垂头问司机:“附属医院,顺路一起走?”
      司机转头看一眼,小爷已经把后座当成床,再拉两个人恐怕不妥,于是他摇上副驾驶车窗,踩了一脚油门,行驶上路。
      车内黑乎乎一片,借着酒吧led招牌灯,红色光亮扫过小黑帽的鼻梁和唇线,赫延第一次看清谈迟侧脸轮廓——那是一枝暗夜里的玫瑰,不循规蹈矩,离经叛道。

      谈迟往嘴里塞了一块晕车糖,右手带着冷水冲洗过的血腥味,摘掉帽子,对司机说:“去附属医院。”
      过了五分钟,又有两辆出租车停靠过来,赫延和齐清晨上了一辆,齐清晨俩室友上了另一辆,分别到附属医院、松山大学。

      街上霓虹灯璀璨,晚十点半车流鸣笛不息。赫延摁下按钮,后座车窗缓缓合拢,把呼呼的风声喧嚣隔绝。车牌号为“tk119”的出租车反超“tk700”,疾驰速度惹得路人一通方言乱骂。
      也许是因为tk700的司机憋着一口气紧追,两辆车子同时到达附属医院。
      赫延从车上下来,背齐清晨去大厅挂号。与此同时,tk700的司机从副驾驶跳下来,对着一只绿色垃圾箱呕吐。

      医院骨科诊室早已下班,此刻主治医师站在门口被两名壮汉搀着浑身发抖,他今天再接不到谈小爷这位病号,左青龙右白虎大哥估计要把他的骨头敲碎。
      谈迟在校内卖乖,在校外野得不行,他是个可以连续三天两夜打野球的魔头,也是个要钱不要命的反暴力打手,还是个怀揣电影梦的文艺青年。他行走在黑夜,是堕落的犯罪分子,是放纵的灵魂歌手;他持久迅猛,优雅浪漫,即使差点儿被糖噎死,他也恭敬请司机换个位置,仅用一分钟追上了tk119。

      赫延便是在电梯口听见两个社会大哥说谈小爷现在相当于半个瘸子。原因不明。
      他认为无论怎样,应及时止损。
      谈迟吸一口凉气,问赫延:“为什么要拉我跑?我又没打人。”
      “那你为什么要跟着?”赫延反问。
      他语气轻松,故意堵他。
      谈迟无话可说,他在赫延面前毫无抵抗力。手指碰到的瞬间,哪怕扯一下赫延的衣角,他身上所有外刺不自觉地收起来,浑不知鬼不绝地跟赫延一起走。

      两个人一站一坐,空气中似乎酝酿着某种僵持的情绪。

      那种情况下,谈迟放走宋辞也,保安定不会罢休。他不能保证自己真能凭三寸不烂之舌令保安让路,倒是赫延白白搭进来,这下子要挨个处分了。
      无论是宋辞也还是谈迟,赫延既然把他们当作朋友,便不会置身事外。谈迟说着不管宋辞也,一旦真正管起来,到最后肯定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

      看台下有一个夜跑的男生经过,运动鞋发出沙沙声响,打破了片刻沉静。赫延以一个非常帅气的单膝蹲,为谈迟咕噜噜续水:“月底的篮球省赛,别去了。”
      纳闷儿间,谈迟在心里把赫延大卸八块。他问:“不去你替我去?”
      “去不了。”赫延捏了一下谈迟的右小腿,肌肉紧绷,难以想象那一跳承受了多少疼痛。

      东操场上凉风习习,加上那个夜跑的男生和一对亲亲我我的情侣,一共五颗脑袋。
      谈迟问赫延:“你带我来这干嘛?”
      跑步?谈恋爱?跑着步谈恋爱?会不会接吻?接吻的时候会不会喘不过气来?

      “跟你告别。”赫延把保温杯放在旁边座椅上,用一种“你做梦”的眼神觑了谈迟一眼,一步步踩下台阶,头也不回朝东操场门口走。
      谈迟支起左腿,用力跳挪,手撑在栏杆上看着赫延背影狐疑:“你去哪儿?回胶东?”
      赫延:“回宿舍。”

      即日起,赫延和谈迟井水不犯河水。
      一个月,结束。
      赫延一个人护不了两个人,他不会喜欢谈迟。
      一切回归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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