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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国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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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寝室,赫延掏出兜里的防身刀,扔在桌上。
他打开行李箱,蹲在地上,把带给胶东朋友的礼物放进去。
黎川下了床梯,踏着拖鞋走过来,俯身瞧了瞧。
赫延的摆放物品整齐,箱子里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黎川的糙手探了两下又缩回去,指着一套《高考数学刷题狗》,着急问:“老大,你不会要回去复读吧?”
怎么可能?
赫延说:“送给朋友。”
“哦。”黎川吓一跳,指向一个超大的、带着眼熟的洋文字母的精致礼盒,问:“口红也是?”
“嗯。”
“男的女的?”
“女的。”
黎川直起身来,够了一个老四的枕头,径直往寝室铁门撞。
赫延看着他:“掉了。”
黎川:“掉不了,我摁着呢。”
赫延指着他脚后跟:“红旗被你磕下来了。”
“……”黎川捡起旗,重新挂门上:“你特地送给她的?”
“嗯。”赫延点点头。
高中的时候,每逢过节或者参加完比赛回来,赫延经常给五人组带礼物。他这位朋友除了化妆,也没什么其他兴趣爱好。
“你摧毁了我对你的信任。”黎川一字一句说。
赫延:“?”
五个小时前,他老大说要永远单身。
三个小时前,他老大抢走了他的女神。
此刻胶东海岸,还有一位红粉佳人……
黎川是不能理解的。
走廊上滑过几只行李箱,声控灯亮了一会儿又熄灭,11号寝室楼越来越安静。
赫延刚扣上带子,谈迟就打来一阵催命的电话。
对方有点吵,赫延摁了个免提,把手机搁在床梯。
谈迟:“我的车被人砸了。”
赫延:“缺德事做太多,遭报应了?”
谈迟:“……”
赫延促狭笑一下:“在锦西,谁敢砸谈小爷的车?”
“两个小平头。”
“……”
赫延捞起手机迅速站起来,脸上的微表情有些不知所措:“你别哭。”
他扶着门,让黎川起身让道,随后飞快地奔向楼道。
六楼的声控灯像拉开了二级警报,霎时间全亮起来。
黎川站在走廊,叨叨了两句。
两个小平头能把谈迟欺负哭?起码再来两个吧。老大的脑子时好时坏,令人感动。
等声控灯全熄灭,黎川才进屋。
男寝楼距离西门很近,不到两分钟,赫延就到达等春来烤鱼店。
十分钟前,赫延和齐清晨从商场回来路过这里,透过玻璃窗,看见谈迟和孙浩飞正在一起吃饭,小电摩静静地停放在店门外的空地。
西门外的空气质量不怎么好,浓郁的烧烤味里混合着垃圾的味道,被大风肆意一吹,直教人呛得捂鼻子。
赫延一眼就看见了那辆他骑行多次的小电摩。它还停放在老位置,在一片阴影中安静如常。
穿着单薄的黑短袖,脖子上挂着斜挎包,谈迟悠闲地站在店门牌下,笑意盈盈笑看着赫延。
两个人大概离得两米远,赫延不再靠近,转身就走。
他怎么会相信一只狗?
“你说话不算数。”谈迟敛了笑意跑过来,他手里攥着一张卡,说:“明明赌输了,却连招呼都不打,说走就走,你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赫延毫无起伏地说:“没有。”
欠揍赫延说欠揍话。
谈迟试探着说:“那就是放在心里喽。”
赫延:“……”
赫延觑了谈迟一眼,夺过卡朝路边的垃圾桶走。
谈迟急忙跟上去掰开赫延的手指,将卡夺回来。
他相信赫延一定能把它扔掉。
赫延绕过谈迟,朝小电摩走去。
“去哪儿?”谈迟问。
赫延没说话,直接把他送回家。
夜里十点钟,谈迟所在的居民楼下。
“你怎么没有带他们去参加比赛?”赫延停下车,摘下头盔问。
“你想知道?”谈迟搂着赫延的腰,一脸得意问:“你对我的事情感兴趣?”
赫延:现在没了。
谈迟的手掌覆在赫延腰间,中指不安分地划动了几下。
赫延不仅腰细,还有薄肌,充满男生的力量感。
隔着薄薄的衫布,赫延感觉谈迟的指骨温度特别凉,明明才是秋季,却给人以寒冬料峭之冷。
赫延有意识拨开他的手腕。
两个人下了车。赫延踩在婆娑的树影中,谈迟一步一步逼向他,最后将他抵在发潮的墙壁:“如果我告诉你,前些日子我受了很严重的伤,再也打不了篮球了,你会相信吗?”
他说话时,语气认真又低落。
赫延毫不犹豫说:“信。”
谈迟噗嗤笑一声:“我骗你的。”
赫延:“……”
谈迟半垂脑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行了,我要告诉宋辞也,你怎么这么好骗?”
赫延盯了谈迟半晌,眼睛有些酸痛,耳膜更是聒噪,所有的感觉冲击大脑神经。
赫延紧闭眼睛,脑袋甩了几个来回,这种头疼情况才有所好转。
后背贴在硬邦邦的墙壁,赫延睁开眼,视线落在谈迟的右胳膊。
对方近乎把他包围,赫延闻到了谈迟身上的木质香味。
还有酒味。
上次在夜市,临走前谈迟喝了三杯啤酒,醉得不省人事,今晚这么大的酒味,还保持清醒状态。赫延印证了猜想,谈迟果然是装的。
赫延脚下一转,摁住谈迟的肩膀,将他抵回去。
他动作又快又轻,抵过去的时候,只教人感觉毫不费力,以及扑面而来的清风温柔。
谈迟依然吭哧憋笑。
赫延一只手撑在墙壁,另一只手垂在身侧,凉凉地问:“好玩吗?”
谈迟:“你不生气就不好玩。”
赫延当即抛下一个字:“滚。”
谈迟的瞳孔震惊了一下。
楼下旧灯泡蒙着一层尘,光线灰扑扑的。树枝摇曳,发出细细索索的声响。
赫延看着阴影中谈迟的五官轮廓,感受到他呼出的气息,微偏了一下头。
干嘛跟他离这么近?
他觉得谈迟有毒……
谈迟正了一下色,转过来赫延的头,上下揉搓他的脸:“好玩了。”
赫延的眼底冒起火苗,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头,想朝他脸上抡过去。
然而下一秒,火苗熄灭。赫延的五指松开,任凭谈迟搓了一会儿。
就像在放纵一个调皮捣蛋的小孩。
谈迟把赫延的脸捏成了一块变形的翡翠,爽朗肆意笑着,不知道赫延此刻有多无奈。
赫延努力撑开眼皮,掰开谈迟的手指,步履匆匆地走了。
更像是逃。
“假期愉快,再见。”他留了一句话。
谈迟看着赫延潇洒的背影,从笑声中怔过神来。
第一次心动的人,只因他喜欢别人,就这么轻易放过吗?
好没道理。
谈迟低下睫毛,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忽然意识到落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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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儿,你有没有听见赫延在说‘滚’?”偌大的客厅里,一个身着蓝白校服,留着锡纸烫发型的男生,坐在浅色地板枕上,拿着一张数学试卷,问。
“没听见。”齐清晨穿着一身灰色宽松衣裤,坐在沙发打游戏。那衣服袖长裤长,他愣是往上卷了几圈。
“这道题选a还是c?”齐小四抓了一把脆皮核桃,拿着卷子朝齐清晨挪过去。
齐清晨敷衍地扫一眼题目,问:“答案选什么?”
“c。”
“那就选c。”
“我他妈怎么问你?”齐小四拿着笔和卷子朝楼梯跑了。
“我怎么了?”齐清晨咕哝说:“我好歹上的一本。”
齐小四动作轻快地爬上二楼,进入一间超大整洁的卧室。
正对一张两米多大床的墙壁上,有一副巨型书法作品,里面内容是老子的《道德经》。
齐小四穿过落地窗,来到露天阳台。
栅栏边上站着一位穿着奶黄长裙的女生,看背影十八·九岁的年纪,露出的纤瘦的小腿和脚踝。
齐小四捧着卷子朝她走过去,认真问:“沐儿,你看这道题选什么?”
“vocal,哪里来的小哥哥?”唐沐的眼睛瞪着,亮闪闪。
“咱俩在一起都快二十年了,我家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吗?”齐小四拉开校服外套的锁链,露出一件带着骷髅头的黑色短袖。他整理了一下保存不易的发型,露出青涩的笑容。
唐沐缓缓转回头来。她留着浅棕色侧麻花辫,清秀的脸庞与涂得过重的唇膏稍显违和。
唐沐习惯性地白齐小四一眼:“我可没答应跟你在一起,除非你考上胶大。”
五人组齐小四没过本科线,目前在南城一中读高四,唐沐则被保送到胶大。
齐小四趴在栏杆上,瞬间转移话题:“谁,谁啊?哪个小哥哥?”
只见楼下院子里正对门的小道上,赫延磐石般定在那里,一只手抄着裤兜,另只手抵着那位小哥哥的头。
齐小四“啧”了一声。
“肯定不是要饭的,赫延对要饭的比对他客气。”
唐沐赞同。
“哪儿帅了?”齐小四把卷子卷成筒状,放在眼睛前,看不见那人的脸。
唐沐托着下巴,一脸花痴地分析:“身高至少一米九,头身比例完美,肩宽腰细腿长,衣品也好好哦。”
齐小四撤了卷子,嫌弃地努了努嘴:“没事儿我回去了。”
谈迟抬头朝二楼看过来,帽檐下的脸庞极白,毫无瑕疵,他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亲昵笑着:“嗨!”
唐沐眨了眨眼,摁住齐小四的肩膀,使劲晃一通,情绪激动:“你听见没?他在跟我打招呼!”
齐小四手中的卷子直接飞走,趴在栏杆伸手去抓,视线对上谈迟的脸。
vocal,还真特么是个帅逼。
就是感觉憨。
可能是看得太入神,齐小四抓了个空,卷子飘落到楼下锦鲤池里。
这是一座中式风格的独栋别墅,飞檐翘角,花街铺地,风雨连廊。门外挂着一个黑底白字的小牌:池鲤街028号,赫公馆。
赫延昨晚送完谈迟回家后还暗自庆幸了一会儿,一星期内终于不用看见这只狗了,没想到他竟然从锦西跟到了胶东。
“刀子还我。”谈迟伸出一只手。
“扔了。”赫延偏头说。
“陪了我七年的刀,你竟然不经我的允许扔了?”谈迟撸了下袖子,他穿的是一身黑色开衫道袍,前襟两条细长的带子自然垂落,显得两只腿又直又长。
“不然呢?”赫延抄着衣兜,不在意道:“跟着过安检么?”
谈迟盯着他的眼睛,上前一步,在他兜里搜寻。
赫延的手背蹭过谈迟的手掌,又感觉一股寒凉。
衣兜、胸、肋、腰……
妈的。自打认识以来,赫延都快被他摸遍了。
赫延想骂人。
狗爪子顺着腰线往下摸。赫延冻着一张脸,掐起谈迟的后脖转了一个圈,三五步扔出门外。
锁门。
绝不能让他破坏一个愉快的假期。
赫延转身平复了情绪,向右朝回廊走去。
唐沐和齐小四跑过来的时候,赫延正拍手往屋里走,而门后和墙根都被摆上了仙人掌。
齐小四突然觉得脸被谁扎了,下意识地搓了搓,问那个人是谁。
赫延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问路的,精神不正常,估计从哪个疗养院跑出来的。”
齐小四和唐沐回头望了望,怎么都不信。
“走了,小四哥。”赫延推齐小四进屋,“沐儿,走了。”
考虑到齐小四要去上晚自习,管丝竹三点多就开始准备晚饭。
赫家的阿姨放了三天国假,赫延和沐儿去厨房帮忙。
齐清晨不吃萝卜,唐沐不吃香菜,齐小四最喜欢吃管丝竹做的糖醋排骨,林初冉喝的汤里一定不要放糖……这些赫延记得一清二楚。
管丝竹乌发低挽,笑起来温婉含蓄。她喜欢五个孩子在一起的时光,虽然现在是四个。但是,她还是习惯地在汤里不放糖,习惯地叫一声“初冉”。
她把配料洒进汤里,只见赫延轻轻把厨房门关上,唐沐沥着盘子也怔了一下。
管丝竹恍神了一下,连忙掩了一下微张的嘴。
其实作为过来人,五个孩子的心思她基本都懂。
齐清晨和林初冉互相喜欢,可惜林初冉出了国,小情侣的感情无疾而终。齐小四喜欢唐沐,唐沐对他也有好感,只是还差点火候。
管丝竹唯一看不透的,就是她那个不爱说话的儿子。
管丝竹四十出头,家庭美满、事业有成,人缘也好,唯一不尽人意的是赫延与她不太亲近。
大概是赫家对孩子的教育太严了,赫延从小没有哭过闹过,他站在长辈面前,永远是整洁的仪表、满分的试卷、各种比赛的奖杯。
很多次,管丝竹看他那一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心中是有悔的。
直到现在,她依然与赫延只存在于表面的母慈子孝中。
齐清晨他们四个孩子让赫延好了很多,起码可以跟着笑了。但是有一些东西终究是无法弥补的,比如赫延永远食不知味,什么菜都说“还行”,如果非让他点评一下,他只会说“油放多了”。
管丝竹网购的竹笋,让赫延去门口拿。
赫家的院子很大,平常快递都是直接送到堂屋,今天不知怎么了,赫延、唐沐、齐小四几个孩子都自发主动去,只有齐清晨一如既往打游戏。
最令管丝竹懵的是,赫延太奇怪了。他是几个孩子中跑得最快的那个,走的时候还往鱼锅里倒了半瓶醋,管丝竹看着就牙酸。
她记得五个孩子里吃醋的有唐沐、齐小四、林初冉,可是没有一个那么能吃醋的,她自己一向均衡饮食,难道是……她儿子?
管丝竹为赫延感到高兴,看一眼锅里的青瓜肥牛卷,盛出半份,把剩下的半份多加了半瓶醋。
她儿子是个闷葫芦,不会明着表达喜恶,只会暗戳戳地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