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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Justice22 ...

  •   赫延服不了一点软,受不了一点欺负,他绷着下颌,面若冰霜,朝何牧肚子暴踢一脚。

      何牧用手赶紧护住腹部,一只手护不住就用两只;赫延避他伤臂,抬起一脚换位踢他,千钧一发之际,何牧条件反射,急忙抱住狗头保命。

      赫延的脚停在半空:“……”
      “我踢你脑袋了吗?”
      何牧:“没有。”
      赫延一脚落下去。

      怎么踢也不能往何牧脑袋上踢,赫延自己受过伤,不能撕儿子的小雨伞,他踢何牧的屁股,大腿,胸肋,面如珠峰气压低,一脚接连一脚,动作密集,踢伤他也是他咎由自取。

      惹老大生气了。
      何牧,卒。

      赫延知道痛扁方式于何牧无效,这一回打他纯属因为生气,他不光亲他咬他,还没跟他提前说一声就把他带到滨海,距离松大四十千米路程,快出省了。

      何牧腹部隐痛,仿佛连跑十千米。
      果真赫延哄骗他,要是谈迟天天挨打,再结实强健的身子骨,也指定活不过一个月。

      打累了,赫延粗喘一声,膝盖快软了,他平整衣衫,穿上鞋,开门出去,浑身写着“一秒不想多待”,将冷酷无情的作风践行到底。

      领班服务员穿着程亮的黑皮高跟鞋一脚踏进门,刺鼻香水味熏了赫延一脸,赫延扶着门框,脑袋迅速向后仰,而香氛却披荆斩棘越过他头顶,蛮横无理地飘落房间又熏了何牧一身。
      她猫着身子探寻房间内盛景,见何牧躺地上,臀部圆润饱满,眨巴着杏眼,认真询问:“何先生,您是否需要报警?”

      “不需要,谢谢。”何牧忍痛背对服务员,脖红如凉山玛瑙,羞得要刨地洞,要钻地心。赫延怎么这个时间开门呢?

      下巴在领班脑袋上的赫延面色平静,被她无视。
      领班暗暗八卦着眼前战场抬头,对上赫延垂下的星目,恍然大悟:“哦,原来是您男朋友打的,我以为隔壁客人砸了玻璃不礼貌地进来了呢!”

      赫延手搭在四十五度门上,没让何牧太尴尬,关上门,走回去,麻着脸,从床上扯了一条被子扔给他。

      再一百八十度敞开门,自己站到一侧,让领班和一队服务生推餐车有序进来。

      何牧侧躺在地板上未爬起,肋间所有骨头挨了一遍。他不恼不怒,薅薅赫延的裤脚惨兮兮卖乖:“延哥,我错了,拉我起来。”

      他撒娇,他道歉,他毫无尊严可言。

      面色铁青的赫延顿时心软一下,嫌何牧碍眼挡道,架起他胳膊往旁边楼梯重重一丢,甩甩手腕,冷静逼问:“你跟他们说我是你男朋友?”

      何牧后仰在楼梯上,脊背狠磕棱角,面色惨白:“没有啊,我没说,说明我们很般配。”

      赫延瞄了何牧一眼,视线落在被子上——何牧两条腿岔开撑着被子,中间一带平坦。他喘什么气?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反应呢?哪里疼能疼成这样?朝他肚子踢,踢着踢着位置就乱了,是不是踢到小何牧了呢?

      何牧喘了一口气儿如实交待:“我下车的时候,抱你了一下,抱过来的。”

      要不是看在亲情血缘份上,赫延握了握拳,能砸过去捶扁:草,有多少人看见?

      何牧逃过一扁:“……”

      他们到了酒店前排八百米的赛车道上就有工作人员迎接,何牧是金卡会员客人,黑衣保安几乎全部出动,板板正正站成两边。

      这几个服务员也见过,还有来往的男女老少游客,至少七十人,灭口绝无可能。
      ……

      下了车,何牧拒绝保安上前帮忙抬人,自己探身把赫延从副驾抱出来。
      虽然赫延服食了安眠药,但是何牧还是怕把赫延弄醒。
      车厢内落针可闻,沙沙的衣料摩擦声和强烈的心跳声能听得一清二楚。

      赫延睡着了,很乖。

      保安可没像何牧温柔体贴,关车门声音在北风里响亮贯耳。
      赫延在深度睡眠中被惊震了一下,双手攀紧何牧脖子,像一个贬下凡的小魔王。

      他温热气息像小火舌,全舔在他颈侧。

      何牧神情顿住,喉结蠕动,突然寸步难行,天气不光严寒,它还干燥。

      稍立片刻,他深吸一口冷气,手臂一掂,换了姿势继续走。

      接待处,领班忽见到一个黑衣大帅哥单手扛着一个人降临门口,立马掏出粉饼和口红修补妆容,喷了两下香水,美滋滋迎上去:“您是何先生吧?比何总发的照片上年龄要大呢!”

      “发的是我小时候照片吧?”何牧看着金碧辉煌的酒店人气空荡荡的,询问:“生意怎么样?没几个人呐!”

      “淡季!”领班语气笃定,“何先生过了年再来,客流量肯定爆满。”

      滨海新区只有夏季客流量爆满,这是每年铁打的事实,淡季未免太长了点。

      “我在这边有一座房子,伯伯说永远为我留着。”

      “有有有,终身使用权,您小时候他就给你留着了。”领班倒了杯咖啡饮品。

      “留给我爸和继母结婚后度蜜月?”何牧没喝她递过来的咖啡。
      他住过那间房子,是个靠海的别墅,里面有三张床,最小的是婴儿床,适合一家人住在一起。

      “呸呸呸,就是留给您的,你爸沾了你的光。放心住,他没来过……您之前来过吗?”

      “房子刚盖好的时候来过,小六暑假在这儿住了两个月。”

      何牧扭头环顾四周,他肩膀一动,上面被扛的人也跟着甩。

      甩到领班脸方向,她瞪眼惊愕,黑衣大帅哥肩膀上竟然趴着一个黑衣小帅哥,小帅哥不知道睡了昏了还是死了,脸朝下,臂朝下,只看后脑勺也能看出风华绝代。不禁联想到他是否被坏男人诱拐至此,而两人之间莫名的默契与般配,更是让人浮想联翩。哪种关系呢?
      ……

      赫延极为淡定,一巴掌甩向自己脖子。
      丢脸,太丢脸了。
      他一想到鲁智深倒拔垂杨柳被众人围观的扛人场面,从一块冰砖变成一颗樱桃。

      “你是抱吗?是扛!扛我四回了。讨厌别人扛我,跟你这么笨的人在一块儿太丢脸。”赫延整理了一下衣领。他一个善于隐藏自己的人把“讨厌”“喜欢”这样的情绪词汇说出来,带了倒退的孩子气和天真傲娇的少爷气,很想让人哄着。

      “你算着呢?宝宝别生气,刚下车,我是把你抱出来的。”何牧着急上火,恨不得立马找保安作证。

      “别叫我宝宝,谁发明的“宝宝”?你以为叫声“宝宝”就能和人约会了?”赫延拉着脸,无言,无语,无话可说。

      不是抱不抱、扛不扛的问题,赫延是看蜘蛛侠和奥特曼、水浒和三国长大的男子汉,就连陪祖母赏戏看得是花木兰和穆桂英、李铁梅和赵一曼,在外面给人留下一个弱不禁风、五劳七伤的体虚印象多难堪。

      “好,不叫。”何牧顺着赫延,转而提出美好建议,“要不你喊我宝宝?”
      他立即收获了赫延的一记眼刀。

      “你应该先把我叫醒,我自己下车。”赫延后补了一个建议。

      “好,我下次一定叫你。你要不醒怎么办?”何牧窥他一眼,悬着呼吸,赫延身型肉眼可见轻减了,他刚摸他腰,精瘦精瘦,腹肌都陷下去了,他当即关切,“你没事吧?要不先坐?坐下跟我说话。”

      “不醒就不抱,不能当着别人面抱我,更不能当着别人面扛我。”赫延不展开建议下文,只提了一个分论点吊胃口,真要口诛笔伐,也得放在正事儿上。

      领班服务员摆放好午餐和茶水,和俩人打声招呼,笑嘻嘻为两位耳朵红得能掐血的男生腾空间。何先生和赫先生,两个幼稚鬼,连名字都好般配!

      一个脸蛋儿清丽的服务生,正端着一盘美食转身,却不慎被何牧修长的小腿绊了个趔趄,整个人差点摔倒在地。领班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的胳膊,才避免了盘子摔落的尴尬场面。

      领班见状,笑唇一收,不满地训斥道:“你怎么回事?正式上岗六天了,怎么还犯这种低级错误!快向客人道歉!”
      “……”
      服务生被领班训得像一只受惊的画眉鸟,羞恼地蜷缩着身体,不敢吭声。

      闭着眼睛疼得快要昏过去的何收闻声睁开眼,收了收膝盖,淡淡地说道:“没事儿,不怪她。”
      赫延站在一旁没说话,事情他也有责任,他就关心何牧小腿疼不疼。

      领班双手叠放在腰前,嘴角重挂上职业笑容,调侃道:“是的呢何先生,都怪您的腿太长了呢!”
      何牧听着领班的恭维话,面色冷峻。
      他叮嘱他们要守口如瓶,确保自己和赫延的事情不被泄露出去。

      这种亲密私密的情感瞬间被别人撞见当个笑话没什么,哪怕传言扩散,街角巷尾接吻的不罕见,就怕被心怀叵测的人肆意造谣,谣言如同滚雪球般越传越广,越演越烈,直至将事实淹没在无尽的误解与污名之中。别人说他无关紧要,他不想牵涉清白无辜的赫延。

      赫延明白,何牧有机会朝外宣扬一下自己是他的男朋友,恶趣也好,满足一下虚荣心也好,然而他并未用道德绑架的方式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
      他越认真,投入越多,在赫延看来,何牧在不经意间受到的伤害就大一分。

      一排男女混杂的服务员绷着嘴出去了。

      脸上羞红快速退散,赫延恢复了冰冰凉凉的模样,如高纬地带仙鹤傲然疏远。

      他感觉视线越来越昏暗,脑袋晕乎乎的,邃坐到沙发上,惑问:“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何牧半死不活,实话实说:“你不去医院,我带你来海边散散心。锦西唯一的海,来看过吗?”

      赫延木着脸看了一眼窗外,海是黑的,敷衍道:“哦,看过了,走吧。”

      “你就看了一眼。”何牧眉心拧成疙瘩。

      “一眼还不行?”赫延厉声吼他,再没往窗外看。

      “……行。”何牧松开皱着的眉,难过委屈。

      赫延承认自己声音大了点,显得欺负人,轻轻捏了捏眼角,安慰说:“难为你一片孝心了,我从小在海边长大,阳光、沙滩、贝壳、海鸥、渔船、航母,水上景观早已司空见惯,审美疲劳。”

      何牧又皱起眉,显然对于赫延的坦白感到意外。
      赫延是生在胶东的人,寻常人家午饭顿顿吃海鲜,这些景致对赫延早已失去了吸引力,甚至可能在赫延的眼中,这片风景与垃圾场无异。
      何牧心中不禁有些懊悔,自己在邀请赫延前来散心之前,竟未能想到这一点,如今想来,确实是自己考虑不周。

      手从眼角放下来,窗外视野变成蓝色。
      赫延坐着难受,脑袋有两根筋突突跳高,疼得蹲下,额头抵进沙发,想把不听话的它们摁住。
      他嘴唇惨白,指甲盖发紫,浑身发冷,眼前忽黑忽蓝。蜷缩身子,把自己缩成瘦小一团。

      何牧发现赫延没声已经是五分钟之后的事情,他和他说话,对方没有声音。他心下一紧,被子一掀,跑到沙发前察看。赫延额头埋在沙发里,两只纤瘦的腕瘫在上面,叫他多次没一声回应。

      赫延听到了,没有力气应。何牧旋即拨打120严声求助,心如火灼,再给领班打电话,让她和塞车道上的车主说一声,挪下车,腾出地方来。

      领班给自己做着美甲,手机开了免提,听何牧语气紧急,自作主张:“咱们有员工入职的体检医生,市里体检中心医院来的,要不先让他们做个血常规?”

      何牧手机贴着耳朵,眸色深沉,说:“也行,让他们检查一下身体状况,你们最好祈祷他没事,要不然我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放了我。”

      领班翻个白眼:“……”
      自己不放过自己,玛德小何总这么颠?

      她挂了电话,戳了戳旁边趴在柜台补觉同事的胳膊,还算温和道:“你去体检处把五个实习医生叫过来,不来的话就砸门。”

      夏依达抬起一张清秀且疲惫的脸,扶了扶眼镜,按照领班吩咐去做。员工住的别墅较远,外头空气冷,女人裹紧单薄的工作服,肩膀瘦削,踏着脚下的鹅卵石小径,轻盈地小跑过去。她走到体检医生门外,轻轻扣了三下门,声响清脆而又不失礼貌。

      不一会儿,门匪突然敞开,一个白大褂男体检医生站她眼前,强压下眼底怒意,她朝他说明情况,叫他们五人一起去领班那里。

      男体检医生听后点了点头,表示知晓,告诉夏依达有个同事外出了,带着剩下三个同事直接去了赫延何牧的住处,没去领班处。
      -

      过了一会儿,赫延瓮声应了一句,何牧温声说了什么,手臂圈他腰窝,把他从沙发抱到床上他都能听见、感觉到。他脑袋里的两根筋又长又硬跟刺一样依然在突突跳,还不如抵在沙发上舒服。

      床上有柔软如云朵的被子盖,却不是家里熟悉的羊毛被,赫延盖上之后没有缓解,肢体还是冷,如掉入冰窖。

      赫延抱着手臂,胸口堆积了复杂情绪,想哭。

      “赫延,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哪疼?”何牧放平赫延双脚,铺上一床被子。

      “冷。”赫延几乎没有声音。
      他缩成虾米,手冷脚冷,被子铺在他身上,没有任何作用。

      少倾,身边由一个人变成了一圈人,赫延听见了五个不同的年轻人声音。一个何牧,两个男医生,两个女护士,除了一个女护士嗓门粗放,其他几位声音轻柔,言语之间尽是关切。

      男体检医用棉签往赫延左臂中间涂了点黄色药水,然后绑紧一根橡胶皮筋,将一根抽血细针找准位置慢慢扎过去。

      赫延左臂一点力气没有,有点痒,视野越来越黑。
      他要被抽血,针扎进去两分钟了,进程缓缓慢慢。

      从来没有遇见过对自己专业如此不熟练的体检医生,赫延配合攥拳松拳,忍着痛苦,一分一秒等待。你倒是快抽啊。

      男体检医不知道在研究什么,摸着赫延手腕一会儿找这一会儿找那,赫延的脸惨白,额角青筋暴起,他是一个宽容有礼的人,即使身体不舒服,也不会因为医生专业技术不精而暴跳如雷。

      何牧着急了,他上午在医院体检,医生几秒钟就抽出来了一管鲜血,这个人跟在脑子里写论文似的,干嘛呢这是?

      他心怒,但保持一个人基本礼貌:“喂,你会看病吗?”

      男体检医没轻没重地卷了下赫延左臂袖子,从胳膊肘卷到臂膀:“看病你得打120,我是体检抽血的医生,你不是让我来为他做体检吗?专家来了还得要给他做,我先看看,大概也能看出小病。”

      他说得自然自信,何牧更加质疑他的医术水平,赫延岂能让人看着玩?

      “别看了,你们出去,别碰他。”

      体检医生当何牧开玩笑,每一个人继续做自己事情。
      同龄人交流起来自然平等,何牧虽然面色冷声音冷,但没暴怒没打人,他们见过医患纠纷,这句话太轻了,没有威慑力。

      男体检医看着何牧,指了指自己脖子,关切道:“你这儿怎么弄的?出血了。”

      何牧锁骨快被赫延咬断,赫延松嘴时又咬了他一块肉,流出血来,下嘴挺狠。

      “他咬的。”

      “噢,明白了。”

      “现在感觉怎么样?”另一个男体检医生用电筒照了照赫延的眼睛。

      “难受,水。”赫延口渴,想喝纯净水,冷的热的都可以。

      “快去拿水,温水,先让他感到舒服。”男体检医对其他几个人说。

      有位小个女护士带着目标转头去倒水。
      却见何牧端着水杯走来了。

      赫延眯着眼睛,听见“水来了”才睁开一条缝,看见杯子像看见救星,夺过来一饮而尽,他闭着眼睛喝水,嘴角漏了,滴在干燥的被上,比平常状态要狼狈。

      “昨晚十点到今早八点吃饭了没有?”

      赫延听见了另一个男医生的声音。

      “没。”

      “可能有点低血糖,快,拿颗糖!或者我房间有奶茶粉,给他冲一杯拿过来。”

      小个女护士赶快跑去。
      不一会儿,赫延又吃下两颗糖块,喝下一杯甜丝丝的奶茶。

      奶茶用一次性纸杯冲的,无明显口味,味道不算齁甜。
      赫延抿唇,过了不到十分钟就呕吐掉。
      他不喜欢吃甜,这种廉价奶茶的甜味有点油腻,更消化不了。

      无辜的小护士匆匆忙忙倒来第二杯。
      大嗓门护士喊:“喝!再喝一杯!喝得太少!我去超市买点甜品蛋糕过来!”

      她扬声一喊,震得赫延胃里翻涌,摁着脑门儿,爬起来又吐了。
      只一小杯奶茶,他吐了两回,感觉胃袋里还有剩余,不过稍微好了一点。

      何牧怕赫延僵冷,坐床上搂着他。

      房间供暖,空调也开到了四十度加,何牧就差没把赫延泡进浴缸里。赫延躺在何牧宽大怀里,跟靠在枕头上的感觉一样,与陌生的体检医生相比,何牧给他的感觉是熟悉、踏实、信赖。

      “他怎么越吐越严重?”看四个白褂医生忙忙碌碌,问来问去一点专业医生样子没有,何牧不仅担心赫延症状,还担心他们瞎治。

      抽血针扎进去半截,却也仅仅是扎进去。
      接下来的抽血流程跟暂停了似的,体检医生还没研究完。

      赫延产生了更加强烈的晕厥感。
      他抽回手臂。
      男体检医没拽回,拔了针,有点儿茫然。
      赫延把脸埋进何牧胸前。
      低血糖状态下,人体能量不足,血压下降,他不该被扎针抽血的。

      体检医生施加给赫延的痛苦,何牧看得皱眉头,自责不已,赫延在图书馆看过医书,还是德文原版,应该了解一点医基知识,他这是在无声拒绝医生,给足了脸。

      都什么时候还在为别人的职业生涯着想?何牧拨开赫延眼角周围碎发,把他身体放好。

      有的人没皮没脸,跟他好好说话,他听不进去,非得逼何牧发火。
      何牧跳下床,掰住抽血医生手腕往门边带,不由他开口就拍门赶出。他体型和力量具有压迫感,抽血医生在他手中像只惹事苍蝇,余下三个人顿时傻眼。

      何牧捂着门,沉浸在把赫延置于险境的悲痛和懊悔中,对面有俩小姑娘,他表情没太凶狠,只转过头,冷冷问道:“自己走还是我撵你们?”

      一男二女马上举出投降手势,综艺定格效果拉满:“自己走!”

      何牧开门让他们出去,后方男的转回头,脸上挂满友好笑,说:“兄弟别激动,他的病不严重,真的,人都没有休克……”但一看见何牧狠剜人的眼神,就又闭嘴走出去了。

      庸医!全是庸医!
      何牧心里狠狠啐道。

      120来得准时,海景酒店赛车道车辆清空了,停车很快。
      赫延人生第二次被抬上救护车。
      第一次躺救护车上处于完全昏迷状态,什么感觉都没有,醒来之后额角就多一道靓丽的风景线,第二次他睁着眼睛,眼珠左右转动,意识是清醒的,原来救护车里是那么拥挤不堪。

      医生扶膝而坐,何牧跪在他们膝盖前,好大一团。

      赫延手掌被何牧紧紧握着,热得黏糊糊的,他看了看自己的星星戒指,银白戒面闪着水光,里面藏着何牧的脸。

      他说:“你算算这几天我花了你多少钱,救护车费、油费、车费、逛早市的费,你的精神损失费,一共多少?这次来滨海路费我就不给了,是你没经过我同意带我来的,你算算,有些帐单在你那,我不清楚。”

      何牧掖了掖被子,确保它严实而温暖,他特意从海景房中将那床被子也带来了。
      他沉着脸,沉着眼神,说:“你不用管。”

      赫延:“……”
      何牧凶他?
      何牧敢凶他?
      何牧居然敢凶他?
      何牧他居然敢蹬鼻子上脸反了。

      赫延使劲咬着后牙,紧紧攥住何牧手腕,他感觉自己没有病,坐起来把何牧踢出门去,自己再跳下车,绝对没有问题。

      何牧憋了有一会儿,第一句是冲着自己发火,这一声喊出来他自己愧疚感减了一分,然后意识到问题,立马轻声重说了一遍。

      “你不用操心,也不要生气,或者你就生气生一小会儿,告诉我怎么哄你好不好?”

      语气好委屈,好浓的绿茶味儿。
      赫延后悔怎么没有把他捶扁。

      在滨海大道就近的人民医院做了一遍核磁共振,检查出赫延是有病。
      最大的疾病是他脑颅内遗留创伤,其他的是小病。

      神经外科医生学贯中西,又为赫延把脉听诊、望闻问切检查一遍,赫延五脏六腑健康,没有毛病,晕厥原因主要在于低血糖,还有因为心理作用、体质强弱、环境因素等引起的晕血、晕针。

      “他几天没吃饭了?低血糖,再加上体力消耗过大,身体透支,实在撑不住了才倒下,应该住院静养。”

      何牧脸麻了:“……”
      体力消耗过大?
      他亲他,也消耗他体力。

      赫延同样麻着脸。
      何牧亲他,他比扛着自行车爬山还累。这种累更多来自于疼痛、忍耐。
      尤其是忍耐,无异于唐僧面对女儿国国王,诱惑极大。

      医生熟练地捏了捏赫延手腕,看见指间红牙印,又朝脚边看了看,对何牧说:“腕骨凸起,手腕往上手臂硬邦邦的,他平常健身吗?运动训练量有点过,再练下去手臂全是肌肉!你见过肱二头肌五六十厘米的健美运动员吗?我不喜欢那样的!他体型发育匀称,是我见过的最完美的骨架,希望一直自然发育下去!别削骨,别整容,这样的顶级骨相配这样的皮相,西方肯定找不出同款,东方也难得。第一眼看上去他眉眼清秀,是因为他白,实际上他跟你一样,都是浓颜长相,不信过几年你再看看。”

      何牧掐了掐赫延的脸,紧实皮肉下全是骨头,瘦了好多。

      “医生,他到底什么病?”

      “亚健康,他BMI偏瘦,手上、腰上没一块肥肉,平常适当给他多吃高脂肪高糖食物。”

      “……”
      何牧默记下来。

      医生看着床上安静的美少年,温声问:“他上一回吃饭什么时候?”

      何牧说:“前天的昨天,二十一日,上午九点多喝了一碗鹅肝粥,今天早上就吃了一颗酸苹果,他九天没有好好吃一顿饭了。”

      “你记得倒清楚!”医生挂了瓶葡萄糖注射液,直言:“饿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让他正常吃饭,不吃饭,身上缺乏热量,自然发冷。他脉象柔细而沉,气血不足,你可以理解为红细胞含量偏低了,贫血、体虚,应该补什么食物你得知道。”

      体虚的赫延麻着脸,发誓再不来这家医院。

      白细胞、血小板、淋巴细胞,其他各项指标都正常,何牧看着报告单上的指数,认真点头:“嗯,我知道。他手心出热汗了,为什么还是冷?”

      医生说:“应该是心理问题,你得问他。”

      房间里只剩何牧和中年医生,生理检测完了,医生要给他再做一遍心理检测。

      靠在床头没有产生一丝兴致,赫延接过自测表犹豫。
      他隐隐感觉到了。

      花五分钟做一遍没有问题,虽然心理问题除了自己谁都治不好,但是比起被人等着浪费时间,他更想大家各忙各的。

      结果不容乐观,男医生温和的面孔骤变。

      何牧一早以为赫延在谈迟不在的日子里精神失常,然而心理诊断要比他预想的严重,赫延出现了自杀倾向,自评量表上测试结果是:肯定有(重度)焦虑、(轻度)抑郁症状。

      房间变成了阴霾灰色。
      阳光明媚的少年眼睛却依然漫出神采,含了星粒一般。

      医生询问了第一次出现自杀想法的时间。

      赫延淡定配合:“我哥进警局的那天,我想如果他杀人了,被执行枪毙或被判处无期,我就在他面前撞死,惩罚他,让他永远记着我。”

      中年医生紧紧盯着赫延,夕阳的光划过他如炬的眼睛,他坚定有力的目光像是能拉救病人于苦难。

      “SDS反应了最近一周心理状态,不代表之前和之后的心理状态,你有点轻度抑郁,可能遇见了困难,心境低落,困难解决了就没事了。”

      “嗯。”赫延就是这么想的,是那个困难,是那个死局。解除了,就没事了。

      医生和赫延聊了十五分钟,两人基本上一问一答,赫延是一个配合的患者,对于家庭、学业、性取向、人际关系也没有可瞒的事情,托盘告知。

      这诊断就得了医生几个建议,对于赫延一个心思复杂的人基本上没有用。
      赫延就当跟长辈朋友聊天了,建议之后也会采纳。

      孩子有自杀倾向得告知一下监护人。医生掏出手机,问:“你父母手机号码多少?我给他们打个招呼。”

      赫愉怀不会轻易接陌生人来电,赫延耷着脑袋,拿出自己手机,拨了赫愉怀的号码。
      赫愉怀接电话速度一如父子二人通话往常,很快。
      父亲是很爱他,很重视他的。
      赫延知道。

      每个月末尾,赫延都会和管丝竹通电话报平安,和赫愉怀是有事儿的时候才找他,上一次朝他借了二百万,在赫愉怀面前展示了自己的幼鸟囧状,这一次赫延现在没什么可求他。

      “喂,小延,延延……”屏幕那头,赫愉怀参加完各分公司和子公司年度情况汇报,身着剪裁得体的黑白西装,在外人面前一副雷厉风行的中式总裁形象,也不缺儒雅随和。

      过了两秒,赫延才“嗯”一声。

      “爸。”

      医生等着赫延和赫愉怀寒暄两句,然后就没有了下文。
      很僵硬很矛盾一对父子。

      通讯屏幕上显示联系人宝贝,赫愉怀突然接到赫延来电,暗暗高兴,接了电话对方不说事情,很奇怪。
      陷入尴尬,他扯扯领带找话题。

      “你们放寒假了,怎么还不回来?来的时候把谈迟哥哥叫上,你和他相处得怎么样?有没有欺负你?”

      赫延兴致不高地回:“没有。”

      “没有就好,那个臭小子从你爷爷那里学了一招两式,我怕他欺负你,不过你谈迟哥哥成熟稳重,多半时间是靠谱的……”

      赫愉怀讲着这个话题,又酝酿着下一个话题。

      赫延把手机推给了医生。

      “喂,赫延家长,您好!我是您孩子的急诊医生,孩子最近不爱吃饭,陷入焦虑,还产生了自杀倾向,经过和他的初步沟通,了解到您对他的控制欲太强……对,轻抑郁,病发开始可以治。赫延是完美主义人格,性格偏向独立、坚毅、理性,我认为您教育方式有些不恰当,您教育理念更适合不求上进、对自己的未来充满迷茫的孩子,两个出类拔萃的人在一块儿,分享交流和鼓励共勉式教育更适合……是,他的认知太清醒,医生反而不好干预,我建议赫延先住院疗养,他拒绝了。”

      “……”
      “……”

      听着两个人讲话,赫延默默叹口气,何牧提了一锅药膳滋补汤过来,放桌上。

      赫延没胃口。

      赫愉怀说:“你把电话给他。”
      这句话是赫愉怀对医生说的,医生把手机递到赫延耳边。

      赫延接过手机。
      赫愉怀似乎很小心,语调沉重而缓慢,问:“为什么会有自杀想法?”

      赫延只说:“一闪而过的念头而已,没有为什么。我不会轻易自我放弃生命,我的人生目标明确,不会每天想着死。想死的人不应该活,他存在没有意义,想活的人会努力活,他有欲望和希望,哪怕痛苦地背负什么。”

      赫愉怀盯着某一处,目光凝重有威,让人感受到巨大压力,他发自肺腑地说:“我二十岁之前就把生存和死亡那点事想清楚了,爸爸告诉你,肩膀上扛着责任,累不算什么,真正失望和痛苦的是你以为存在的意义在别人眼里一文不值。有人教书三十载,清苦劳碌一生,得不到别人的理解和赞誉;有人行医二十年,医术高明,专业硕果累累,带出了不少优秀徒弟,别人眼里他受人尊重,光风霁月,可是私下里他困惑混沌,连自己都救不了。你说得对,想活的人会努力活,哪怕他失望和痛苦,也会朝着终点走,你能好好活下去吗?”

      赫延十三岁就把生存和死亡想清楚了,赫愉怀二十岁才想清楚?
      他没想到赫愉怀一个成功人士竟然也会发出哀叹。

      赫延长睫颤动,他一定能好好活下去,谁说他要死?他不是恋爱脑。

      “能,我会活到终点,即死亡。”

      “行,只要你想活着就行,感到痛苦的时候就把情绪宣泄出来。你是个成熟稳重的孩子,许多事情自己可以作主,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再插手。许多人活了半生,没有几个人真正明白高考、毕业、结婚生子都不是我们人生终点,也不是起点,我们的终点就是死亡,人只要没有亡故,就是向死的方向活着。”

      最后一句话还能听进去,赫延略感愧疚,立马轻声道歉:“爸,抱歉让你担心,我现在没事了。”

      赫愉怀的声音铿锵有力,一字一字地穿透屏幕,带给整个房间里的人都很大安全感:“你要记着,遇见困难要和家里说。你的爸爸妈妈是后盾,更是铠甲,是长矛。身为一个男人,上无愧于国家,下无愧于父母,计利当计天下利,泰山压顶不弯腰,要扛事,不要怕承担后果,要做一棵大树,不要做一朵娇嫩的花儿。”

      赫延:“嗯,我知道了,爸。越是艰险越向前,狭路相逢勇者胜,勇者相逢智者胜,下一秒永远是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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