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翅膀2号又跑了》木柳夕

103、Justice13

　　“围巾新买的？多少钱？”对面男人扒着饭问。

　　中午，山里饭馆人多，说说笑笑扯扯皮吹牛的，尽是一些抹墙皮接电线的务工人员，从门口进来能闻见臭汗味，何牧没闻见面前男人有这股味道。

　　不知道人是不是跟自己说话，也可能跟旁边那一桌人认识，何牧没心情理他。

　　“应该是这条街上最贵的一条了吧？你最后花了一千还是八百？你戴上挺漂亮。”那男人又问了，声音沧桑浑厚，态度温和有礼。

　　何牧看他衣着打扮，穿了一件棕绿色夹克外套，黑色裤子干净整洁，跟饭馆里其他大叔大伯大爷比，这个人显得挺时髦，手指上也没有茧子。他知道自己买围巾的过程，很奇怪。

　　县街上有服装店，从外头玻璃看琳琅满目。何牧开着车追赫延的时候，见他衣着单薄径直往前走，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何牧当时心情极为不好，开车撞人都有潜在可能，先没打扰他，赫延也没回头看。

　　何牧下了车，花两分钟进了一家服装店挑了一件围巾。找了一件颜色好看的，见上面标价69人民币，觉得太便宜了，又摸了摸面料，质感也不好，麻烦导购员滔滔不绝介绍了一下。

　　导购员率先拿出了最贵的围巾卖，一千零八十，何牧感觉面料舒适，见店里有促销活动，硬气地八百多拿下来一件深蓝色的羊绒围巾。那个年轻女导购员张着嘴巴，可能没想到一个戴着百达斐丽手表的男人会讲价吧……

　　眼前的中年男人也去了服装店。

　　何牧说：“八百八。”

　　男人吃完一碗饭，抬起头。

　　何牧微惊喜。
　　是天逸馆大药房抢劫的疯子，剪掉了飘逸长发，换了一个干净清爽造型。

　　“你被放出来了？”
　　何牧想，他就抢了一板五块钱感冒药，家里人诚心道歉，补上费用，再给闻栖一点损失费，还真用不着蹲局子。

　　疯子说：“你一个月多少零花钱，借你点钱可以吗？”
　　他说话语气和善，看起来不像疯了。

　　何牧说：“可以啊，十块还是八块？”
　　疯子从电脑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说：“二百万，我找律师拟好了合同，你签一下，有笔吗？”

　　何牧让他打住：“我跟你见了才两回面，凭什么要借你二百万啊？你这张脸也不是男模脸，看一次不值一百万。顶多五十块，八十块钱也行，就当我帮你结账请你吃顿饭了。”

　　疯子吃的那碗肉炒菜盖饭有辣炒鸡胗、葱爆羊肉，差不多就五十块。何牧没必要向一个不熟的、不认识的、连名字也叫不出来的抢劫犯借财，请他吃一顿饭也是看在他说围巾漂亮。

　　疯子从夹克口袋里摸出一根黑色签字笔，夹在合同里推过去：“你是不是没带笔？没有问题就签了。”

　　何牧打开文件夹看了眼，白纸黑字，还真是一份借条。
　　不过，他不会写的。
　　疯子借钱要去干什么？为什么熟人不借，找他借？他有没有能力偿还？风险太大了。

　　何牧把文件夹扔回去：“我被赶出家谱了，剩的那点钱还要给我男朋友花，不借。”
　　“你男朋友是不是上次那个？”疯子从包里又掏出一盒印泥，“你男朋友戴这条围巾比你还好看！快，签了，我有事儿，回头再跟你细说。”

　　何牧不是傻子，绝不签。
　　-

　　从山里饭馆出来，赫延朝右拐了一个弯，看见了何牧停靠的车，哈弗大狗。
　　他没想着上，按照导航步行到公交站。

　　大概走了八百米，听见后方声音，赫延转身看见了郑警官，他年纪大了，奔跑速度不如十几个年轻民警，就夹在人群里面。

　　他们正追捕犯人。

　　追上了，摁在地上，擒拿住了。

　　赫延收回视线，继续向前。

　　没过一会，一道矫健身影从身旁穿过，紧接着又是几个民警。
　　赫延驻足，看他们。
　　他们飞快地穿过了一条绿灯路口。

　　年轻民警体力好不要命冲在前头，郑警官跑累了，掐着老腰喘了几口气，见站在公交站台发愣的赫延，停下来，吼声让他站到公交线路牌处，离远点。

　　“我们喊了让开！别人都让开！就你不让开！”
　　“啊？你这孩子没听见是吧？”

　　听见了。
　　没被撞到。

　　赫延和郑警官有一面之缘，主动问了声好，郑警官因为疲累，因为想保护群众，故而决定停下，他额头冒热汗，平复心情，转而和蔼问他吃饭了没？
　　赫延应道：“吃了，您吃了吗？”
　　他看郑警官左手臂上在流血，鲜红色，负伤了。

　　老郑摇摇头：“没呢！我刚路过山里饭馆，想吃他们家烤包子了。”
　　赫延问：“您怎么在黑山县？”
　　老郑喘了最后一口气，说：“人跑黑山县了，我们就跟过来了，这人是锦西的，在黑山县吸毒被抓了，他们这边民警交我们处理了。”

　　哦，所以就是老郑他们办事不济没把人看住，让犯人跑了。

　　赫延没有奚落，犯人狡猾且身手不错，他们捉住已经不容易。
　　他搀住郑警官另一只完好的手臂，打算先带他去医院消毒包扎。

　　郑警官左臂上有白色纱布缠绕，自己先止血过了，摆摆手不去：“你帮我买瓶水吧，我口渴。”

　　赫延看那一道红色伤口深长，放在普通人身上疼得掉眼泪，立马看医，可能郑警官从警多年，把这当小伤了。
　　淌出了那么多血又跑了那么远，必须补充水分，赫延跑到附近一个小超市，要了两瓶矿泉水，又要了一袋椰蓉餐包。

　　老郑落坐在等候区椅子上，思绪纷杂。咕咚咕咚喝了一瓶水，啃着香香甜甜的面包。
　　这孩子心细，又给他补了点糖，不至于饿得两眼昏花，脑子反应迟钝。
　　还是想吃山里饭馆的烤包子，他除了闻见饭香味，还在那闻见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不知道饭馆里是否有人伤亡。

　　休息间隙，赫延没走，等着郑警官吃完，带他去医院。
　　郑警官接了个电话。
　　“所长，他跑得太快了，调车！调车吧！”
　　老郑声音严肃：“收到，快回来个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他抓住，人必须安全送到市局！”

　　“是！他不见了，我看不见他了！”

　　“所长，我又看见了！他东西全扔了，什么都不要了，只想跑！我们检查了一下他的包，里面有一台惠普笔记本电脑，还有一个白色文件夹，文件夹里面有个欠条，他借了二百万！这是又去吸毒还是改头换面想逃啊！”

　　郑警官掐了电话：“先把他抓住再说！”

　　赫延安静地眨了眨眼睛。

　　郑警官面包没咽完，又接了一个电话。
　　是大为的。

　　“老郑，调车恐怕恐怕来不及了，他上了一辆比亚迪汽车跑了。车主有可能是同伙，也有可能是陌生人，如果是同伙还好，我们再把他们一起抓回来，如果是被他劫持的顺风车车主，那么群众是不是有生命危险很难说！”

　　“车牌号我记得，B7J2P5，要不要联系交通局封锁前方五十公里道路？”

　　老郑吃完最后一口面包，说：“他要是想跑，五十公里范围太小，把整个省的路都封了，能侥幸看到个人影，我得想想他最有可能去哪里。你先联系交通局封路吧……”

　　通了一会电话，赫延了解点情况，他大概知道要抓的这个人因不明原因吸食毒品，现要被送往锦西市公安局禁毒大队调查，和他同行的人可能有性命危险。他看了眼前方坦荡的柏油马路，迷茫且坚定，摆着一张臭脸，说：“我去吧！”

　　不就抓个人。

　　赫延记下车牌号，提包就跑了。

　　郑警官还在通着电话，赫延背影跑出十米开外了。

　　“不用！你回来！”

　　眼看拦不住，老郑着急了，迅速让人派警车。然后又朝前方喊道：“你回来，我给你一把枪防身！”

　　“你回来一趟，把身上包给我，我帮你拿着，跑起来多费劲啊！”

　　老郑是想用合理的不容拒绝的理由骗孩子回来，谁道风声大，汽车鸣笛声多，距离亦远，赫延根本没听见。

　　听见了，赫延也不会放下包。
　　里面东西于他而言太重要了，警察他也信不过。

　　闯了一个红灯，差不多五百米了，赫延背着斜挎包越跑越快，身姿矫健而稳。
　　他大概知道犯人逃跑方向，就顺着警察追捕他的柏油马路向前，比亚迪也是在上面出现的。

　　十多个年轻民警已经停下脚步另寻他法，汗湿成水人，却见一个少年跑在他们跑过的道路上，呼吸匀稳，行过之时他们好奇盯着他看，少年却略感无聊，坚定地朝他们点了一下头。

　　赫延风一样越过民警，送来一阵凉爽的风，做完舒筋活骨的热身运动，才真正跑起来，跑起来胸腔沸腾，很舒服。
　　他不是莽撞逞能的人，自己预估了一下，现在时间点车辆多，比亚迪汽车的行驶速度提不起来。
　　只要他尽全力跑起来，应该差不多能追上。
　　这车是雾霾白色的，放在一众黑白车里一点不显眼，除了追跑，还需要上佳的搜寻视力和敏捷的躲避反应。

　　少年敞开外套，四肢舒展，在黑山县飞奔。
　　追上去，追上去就可能救一个人的生命。
　　追上去，就可能看见哥哥。

　　玛莎拉蒂车窗开着，有个约莫二十岁出头的长披发女孩坐在副驾上，一道黑色身影嗖一下闪过，她回忆了下看见的脸，脑子发蒙，萌萌疑问：“直女诱捕器吗？哥，我看见了一个直女诱捕器！你快加速，跟上。”

　　哥哥看见右斜前方少年的背影，经过一座学校，行在墙外林荫道，旁边有推着婴儿车的大妈。他轻踩油门，稍微提了一下车速，吐槽说：“你们女孩就喜欢这样不端着的，对吧？”

　　妹妹眯了眯圆圆的大眼睛：“对对对，不仅长得帅，而且不顾形象，刘海儿巅起来了！”
　　哥哥说：“我看他脑子有问题，学习一定不好，少跟这样的人来往！”
　　哪有人跑步还背包的呢？

　　妹妹趴在车窗上，在车后方又看见了一个人跑着，眨着漂亮的长翘睫毛大喊：“他们在追什么？后面还有一个人，他好像哈士奇！哇哦～好帅！哥，你快把他拦下！帮我加个微信。”

　　哥哥戴着墨镜，嘴角冷漠，他又看见右斜前方少年从林荫道横穿马路，不要命地越过一辆疾行汽车，他以为要被撞飞了，结果少年侧身避让，车主也及时刹车，少年绕到该车身后，翻身跳上车顶，单膝跪在上面随着车主跑，到了一个交叉口，许是目的方向不同，少年又跳下来。
　　他震惊道：“他妈玩城际赛跑呢！哪里报名，我也跑一个！”

　　妹妹不确定说：“他身上怎么有血啊？”
　　到后面人跑过来，哥哥朝他看一眼，说：“那不是血，是丙烯颜料！应该是学美术的，你不也是学美术的吗？怎么看不出来？”

　　妹妹惶恐不安，她专业学美术的，怎么分不清颜料味和血腥味，男人跑过之后，迅速合上了车窗。
　　哥哥直男式发问：“还帮你要微信吗？怎么要？教教我。”
　　妹妹拍拍小鹿乱撞的心脏，害怕说：“不要了，换一个。”

　　比亚迪车主被疯子挟持，少年追车，男人追少年。
　　保命，逃命，救人，救少年。
　　他们跑到日落西山，跑到树枝上的夜灯亮了，跑到星空狂想电影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