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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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西池坐在马车里，听外面箭矢呼啸、惨叫不绝，轻轻叹了口气。
这一趟果然凶险，刚靠近龙城就被截了，不知道是哪一方动了手，若真的是龙城王……那也只能认命。
她静静等着，没多久外面就没声了，她整理好衣服，端坐着，握住那根旌节。
车门被人一刀劈开，她想要不要学着小娘子的样子，装模作样地喊两声。下一刀劈来时，她果真这么做了。
“啊！！！啊……啊？”
一声怪过一声，外面的第三刀竟被震慑，迟迟没能劈来。
潜西池调动脸上的肉，鼓足勇气，是时候该出去了。
彼时天光仍大亮，她推开破损车门，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远处山坡上的龙城王。他背光而立，残阳端在身后，看不清面容。
只是那一身甲胄霸气无比，张扬的仿佛天外战神。
她仔细去看，除了看出他真的很有钱以外，没获得其他信息。
外围是满山兵士，近处是随从尸体，潜西池眯着眼睛想把龙城王看穿，众人就这么僵持下来，竟到了太阳落山。
龙城王拽了下马，转身离去，兵士们终于动了，其中一队人把她塞回车里，重新栓了匹马带走。
潜西池有点懵，这人怎么比我还淡定？
马车走了一天，到下一个晚上，终于停住。潜西池重新端坐，等人把她带下去。
“凉城公主。”是个充满朝气的男声，“我们到了。”
潜西池戒备地打开车门，探头看了一眼，问：“龙城王府？”
那人答：“正是。”
尘埃落定，潜西池自认倒霉，准备好当压城夫人。这些都无所谓，只要能祝皇姐成事，死她都不怕，何况一个龙城王？
入夜，龙城王果然进了她的房间，他关好房门，她明目张胆隔着屏风去看。那人身量高挑，宽肩窄腰，着一身黑衣，虽没有异味，但却透露着满身血气。
她头回遇上这事，一边寻思着宫里那几本教嫔妃侍寝的书靠不靠谱，一边想着这人一直不语，说不定是个哑巴。
哑巴怎么侍寝？啊不是，哑巴怎么被侍寝？怎么问他用户感受？用心吗？
思索间，龙城王绕进来，眉目英俊清冷，却是个女子。
“你是龙……龙城王？”潜西池头回怀疑自己的谍报，差点拿出来辨辨。
龙城王听完这话笑起来：“龙城王不能是女子？”
潜西池深知此刻抱大腿的重要性，遂很快恢复理智十分狗腿：“啊对对对能能能。”
立即起身，端了茶壶来准备侍奉。
龙城王按住她的手，“你不必做这些。”
“啊？”潜西池疑心病发作，“那你掳我来干什么？”
“要封地啊。”龙城王声音沉稳似水，嘴角弯弯舍不去的笑意。
潜西池心中鼓声大作，这个龙城王一身皮囊皆是表象，哪有这么对俘虏的？她必是笑面虎一类，心里不知道有多少隐秘，实是得小心应对。
但她潜西池是什么人？为助皇姐上位，多少脏事都干过，亲眷死在眼前都能熟视无睹，如今不过是换个地方“享福”，那就享福。
她果真就自顾自倒了杯茶，不看她了。
龙城王很熟识似的坐到她身边，支起一只手看她撇去茶末，缓缓啜饮。
半晌终于支累了，收起手臂，轻轻扯了扯衣服。
“你的情报不准，半个月前，我领兵至此，把前任龙城王杀了。”
潜西池端着茶杯，喝的肚子滚圆，并不是很震惊。
“龙城往西至湖城，我都收了。”
这回潜西池终于转过头看她，那样子似乎在说：你也太不可思议了。
“别惊讶，以后这些都是你的。”她又笑了起来，特别轻松，又十分真诚。
“所以，公主只叫我龙城王，有些单薄。”
“那叫你什么？”潜西池直接问：“你想称帝吗？”
“公主叫我者十一好吗？”她依旧笑着，没回答第二个问题。
凉城公主被龙城王掳走的消息一传就是千里，现任监国龙城公主与龙城王谈判，以承认其独立为筹，换凉城公主平安。
龙城王却改了主意，拿出十五座城池做聘礼，想要求娶凉城公主。
龙城公主得知消息的时候，一把摔了聘礼单，“西池就在他手里，娶不娶还来问一嘴，这不是打我脸吗？”
朝中大臣一个个屏声静气，谁都不敢说什么。
自先皇崩逝，内外战乱不断，外戚干政朝臣浮动，各地王侯蠢蠢欲动，可皇子还尚在襁褓。
满朝文武虽有心，但无名，历朝历代大整大改时，总需要一个皇室成员加入，这叫师出有名。就在他们束手无策时，龙城公主站了出来。
她以雷霆手段，赏罚分明还联合各处，手段残忍却成效极佳。不过八年，就收复半数失地，朝政井井有条，虽没有以往繁盛，但也能看出复苏之势。
她已经不是八年前一边哭一边上朝的小公主了，她现在被人尊称一句殿下，只差一个契机便能上位。
而这位凉城公主，就是她的左膀右臂。
“去查，龙城王贪吃胆小，哪来的兵和胆子出征？”
想了想她又生气：“你们一个两个吃着人饭不干人事，这么点事还得丢了西池才想着去查，你们有没有脑子？”
气急了便要点名，“李闵！你说说，怎么就查不到？”
李闵小心走出来，“殿下，以往谍报都是……都是凉城公主在管，我们也是刚接手。”
“放屁！没人教你吗？净找些罗圈屁的理由，再拿这些搪塞，给你们都塞回你娘的肚子里去！”
这边龙城公主发完脾气，气势汹汹回了寝殿，遣退众人，不耐烦地说了声：“出来吧。”
不知从哪鬼魅似的窜出一道黑影，双膝跪在地上，头伏的不能再低，双臂却举得不能再高。
龙城公主捏起黑影手里的密函，看完丢进火里。
“让她在那呆着吧，告诉者十一，不要苛待她，万万……好生养着。”
者十一才不会苛待她，整日里，除了必要的练兵、处理各项事宜，她巴不得整日待在潜西池身边。三天送件衣服，两天送个首饰，每天亲自送饭食。
潜西池乐得如此，来者不拒，小半个月就吃鼓了脸颊。恰逢圆月于天，她就裹着那件通红的小披风，围在通风处烤乳鸽吃。
者十一忙完军务又来烦她，其实也说不上是烦，她只是待在她身边，更像是陪伴。
秋风不容小觑，稍不注意就会受凉，者十一想了又想，悄悄退下去，没多会又回来。
“你在看着我？怕我跑？”
者十一重新蹲在她对面，笑脸依旧，慢慢摇了摇头。
“我不跑。”潜西池坐着内里放了热炉的软塌，狠狠咬断乳鸽腿骨，“若我真嫁过来，至少在我死前，你都不会攻打皇城。”
者十一笑意深了几分，仿佛在默认，又仿佛在默许。
看她还是一副捉摸不透的样子，潜西池觉得无趣极了，只想激怒她，“女子娶女子，你不怕世人笑话吗？”
者十一却反问：“公主觉得可笑吗？”
“我不知道。”
者十一又问：“那公主觉得，女子该娶谁呢？”
潜西池放下凉了的鸽肉，“你说的不对，女子我只听过嫁，没听过娶。”
“公主会觉得委屈吗？”
潜西池突然不想问了，嫁娶跟她有什么关系？她这一辈子该做的事快要做完，她只需要等待最后的那个时刻，在那之前，好好活着。
“不委屈，龙城王好好供着，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公主怎么不叫我者十一？”蹲着的那位低头将鸽肉细细撒了佐料，挑了几块刚好能入口的放进碟子里，递给她。
潜西池没有接，就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细致，几乎要通过双眼，把她的脑仁都掏出来看一遍。
她还是没能发现别的信息，比如她的来历，比如她的把柄。这个者十一出来的太不合时宜，连宫中谍报都能躲得过，究竟是什么人？
“想问我从哪来？往哪去？”者十一突然开口，满脸期待。
潜西池长这么大，见过顶顶老谋深算之辈，都没有她这样的，她真诚的很假，但看不出假。
所以她试探性地点点头。
“公主唤我声者十一，我就告诉你我的来处。”
这没什么难的，潜西池当下叫了她一声。
正巧侍从搬着厚厚的遮帘过来，把亭子下面围了，上面留着通风，还上了两个火炉。
还是个听故事的好氛围。
潜西池推开食碟，大喇喇往榻上一歪，“讲吧。”
“公主不可怜可怜我嘛？”者十一象征性地哆嗦几下，潜西池不情不愿给她让了个坐的地方。
“快讲！”她催道，“不许隐瞒！”
“遵命。”
她规规矩矩坐在榻上开了口，“我不清楚我的来处，我的记忆是在十岁才开始有的。”者十一停在此处等了一会，回头看着潜西池认真道，“公主，我说我十岁前没有记忆。”
潜西池：“对啊，没就没呗，接着往下说。”
者十一似乎是有点失望，她轻轻低下头，语气淡淡，“公主，这个时候，你应该安慰我的。”
潜西池一脚把她踢下去，“不讲就滚！”
这是潜西池第一次打她，其实她是想看看，者十一对她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者十一只是拍了拍屁股，长腿一迈，蹲在炉前为她烤起剩下的乳鸽。
她一点都没生气，继续讲她的生平。
“十岁起，我才开始认识我所在的地狱，那是个培养冷血无情杀手的地方。注意哦，这个冷血无情可是真的冷血无情！从小就被挑中的小孩子，一边学习杀生，一边学习忘却，一边吃着他们给的药。”
“药？”潜西池认真极了，她问：“这药什么作用？控制杀手不跑？”
“不是。”者十一这才抬起头来，“这药会让人忘了七情六欲，从心底认同自己，就是一把杀人的刀，而不是一个人。这药会使孩子高挑壮硕，会失去他们的生育能力和情绪起伏，成为合格的杀戮者。”
她还是在笑。
潜西池终于知道她的笑容为什么怪异，因为她是在模仿，她根本就不会笑！
但潜西池并不觉得失去七情六欲有什么坏处。
她出生被算命，命中说她此生必会反叛，颠覆正统，自立为帝。皇帝想她死，母后也想她死，是皇姐把她养在自己殿中，她才能活到这么大。
反叛的预言一直萦绕，皇姐怕她听后会不舒服，但她一点感觉都没有。皇帝死的时候，母后死的时候，甚至陪她度过儿时的小侍女死的时候，她都没有感觉。
她只在皇姐说要光复朝政时会有感觉，只在皇姐派她去做事的时候兴奋，只在做谋士，帮国家收回一座又一座城池时，能有片刻自豪。
计划，只有执行计划的时候，她才有感情。
包括这次跨过龙城去西面拉拢各城，她也是在执行计划，而计划的最后，是死亡。
她深知帝王无情才能安稳朝野，才能沉稳断决，才能治国安邦。
皇姐偏听偏信多年，是她一直态度强硬才有了皇姐的地位，来之前她杀了一批妖言惑众的谋士，就是想让皇姐醒悟。她贪婪自私不怕，权衡不了朝局也不怕，怕就怕她胸无城府辨不了忠奸，一时偏信就能最快的颠（屏蔽）覆国家命运。
所以潜西池最终的计划就是，逼着皇姐杀光身边可信的人，包括她自己。
帝王怎么能留弱点呢？她总是这样想。
思索只是一瞬间的事，者十一又开口：“从小吃药的孩子，吃上十年，就会彻底忘记自己。他们十岁的时候，那里就会开始进行选拔，把几百个孩子放进旧宫殿里，命令他们残杀，能走出来的，会冠以者姓。”
“我是那一届第十一个走出来的，所以我叫者十一。”
“就这？”潜西池又开始怀疑，“先不说药，这种地方的选拔制度也太慢了，十年？”
者十一终于不笑了，但她还是轻轻地问：“后面还有，公主还听吗？”
“当然听。”潜西池伸了伸腿。
“我并不是十岁进的试炼，而是九岁。成为者十一的第一天，带我的师父私下扔了我的药，他跟主人说他只是忘了，可我还记得。第十年药量增加，每个孩子都头痛的要死，每天都会死人，师父教我怎么演头疼……只可惜我演的不像，还是被抓了。”
说着说着，者十一又看向潜西池，她侧躺着，已经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