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把手》女尔

4、第四章

　　“嗯，我能吐三米的，见识下吗？”谭释嘴上叼着烟，熟练的掰火机点燃走到窗口掀起个小口子对着风雪抽烟。

　　“行啊，”周楠举起白酒瓶走到她身边，“要不咱俩接个吻看看能喷得多远？”

　　谭释笑了下不置可否。

　　周楠喝了口酒看她吞云吐雾，谭释身上那股子劲劲真特么带劲儿。

　　她沉静，她理智，她死气沉沉。

　　她还张扬，还跋扈，还屌的一批。

　　“什么时候开始的？抽烟。”

　　一曲尽了周楠才问。

　　谭释轻松的说：“嗯……我爸找到我现在这个号码的时候吧。”

　　她长舒了一口气，看周楠皱着眉担心的眼神又觉得有点好笑，“别这么看着我，我挺理智的，就是有点……无语。楠楠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牛逼的人，至少我在黑曼巴里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时候我真觉得自己好他妈牛逼啊，全世界有几个人女的能像我这么英勇无畏？我进过□□拿过一等功砍过黑手党击中过加勒比海盗，你说我牛逼吗？”

　　周楠点头，丝毫虚伪都没有的称赞：“牛逼。”

　　“可是，我这么牛逼，我对我爸一点办法都没有。”

　　谭释下意识要去吸烟，去发现烟蒂都被丢掉了，她只能抽出另一根点燃开始继续抽烟，雾气缭绕的时候周楠看见这位全世界最牛逼的人手指在微微颤抖。

　　“我没法跟他讲理，我不能打他，我知道他这里有问题，但是我没法送他去精神病院，我束手无策。我知道我妈的死跟他有关系，我也知道我妈是因为受不了他变态一样的控制欲才自杀的，可是我每每见到他抱着我妈的遗像一晚一晚不睡觉的时候我没法说他有罪，三观这个东西……它不像钢筋能炼成铁水回炉重造，它成型之后就只能是这样，你强行改变的结果就是——咔吧，断了。”

　　“会疼对吗？”

　　“会死。”

　　第二根烟燃尽，谭释一直在风口处，此时揉搓了下自己被冻僵的手指，她伸手捂紧周楠的外套，“有时候我真怕，怕我变成个跟他一样的人，一想到我有可能变成一个谭易龙，我就恨不得自杀。”

　　“谭释……”

　　“嗯，只是有时候。”她安抚的拍拍周楠的肩膀，像在军营里无数次为她整理着装一样，谭释的身体承受着无边的病痛，心灵被战争和亲情折磨着。

　　那双眼睛在暴风雪的黑夜里，却依然燃烧着熊熊烈火，可是没有燃料的火又能烧多久呢？

　　“跟你发发牢骚，呼——！”谭释把窗子关上和周楠一起回到座位上，“别什么都和老严说，他年纪大了承受不住。”

　　“那你为什么要卖房子呢？”周楠问，她知道什么叫做分寸。当谭释联系她的时候也从没有多想什么，但是作为国家给这个老兵的避风港，她为什么要放弃呢？

　　“与其问为什么，倒不如问我接下来要干什么，这个比较实际。”谭释笑着摇头意思自己不愿意多说，周楠知道自己从她这里问不出什么，只能顺着谭释的话接道：“嗯，那你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帮我买张去昆明的机票。”

　　“靠！”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资本家~~”

　　“滚！”

　　“老战友你不能这样啊！多大点儿事儿你这么扣？”谭释忙给她倒酒，周楠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可拉倒吧，你现在去昆明？你不要命了还是昆明警察不用过年了？”

　　“哎？你这么说我就不高兴了啊，我一合法公民！”谭释态度立马转变：“我去我们祖国的大好河山各处转一转怎么了？！”

　　“你去昆明是需要报备上级的好吗？而且还得派人跟着你，您一大把岁数了能不能稍微给国家省点心。”

　　“那我跟你走行了吧。”

　　“真跟我回去？”周楠和她对视，谭释那双眼睛里完全没有一点真诚，不用说都明白——不行。谭释去昆明又能去投奔谁呢？她这一堆锅碗瓢盆又要放到哪里去呢？

　　周资本家此番出行不仅搬回了一个娇贵的厨子，还有厨子的一堆锅碗瓢盆。

　　幸好谭释自己还有辆进货用的面包车，她把整个餐厅打包带走是有点困难，桌椅板凳和用户-53573商量之后可以暂时存放在后墙角，来年开春冰雪化了再来收拾。周楠和她风风火火收拾了三天，何月兰一家也来帮忙，小坝子人民得知这位不得拜的街坊要走了也纷纷表示不舍之情，非要办一场欢送宴，被谭释好劝歹劝才罢免。

　　十二月五号，大雪。

　　今天是交接的日子，但是这么大雪谁能进得来？谭释和周楠蹲门口看雪。

　　“她怎么说？”周楠问。

　　谭释看对方不在线也不好意思反复催问，她拉开两罐啤酒和周楠人手一瓶：“已经在路上了，如果没翻车会在半小时后到达。”

　　“原话？”“原话。”谭释把手机拿给周楠看，这位用户-53573实在是一位神人，古人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此人对姓名真做到了只是个代号而已，生命淡薄到将它当成个信号“biu~”一声就放了，周楠想了下觉得很有道理：“让我们祈祷你的一千万能平安抵达吧。”

　　过了至少一个小时后“一千万”才姗姗来迟。

　　此时雪越下越大，几乎把那人的黑色卡车淹没，只剩黑色竖起的车灯已经两只雨刷器旋出来的黑色镜头，跟只慢慢爬行的大熊猫似的。

　　谭释和周楠就看着那只大熊猫漫步过来，憨厚可掬的停在俩人面前，车上下来一个穿着冲锋衣大皮靴的年轻人。

　　雪很大，那个人下了车就带起帽子往小餐厅走过来，抬眼看了下小餐厅，有看了眼对面的福来乐，步伐明显有点犹豫了。

　　“啧！”周楠和谭释此时矜持的坐在吧台上，周楠看似在喝酒其实是扭着身子看窗子的反射，她有点担心道：“用户-53573不是他妈的要反悔吧！”

　　谭释憋不住笑，她眉眼盛开的时候掬着一汪水，就在此时用户-53573打开了门，门口风铃一响让谭释猝不及防把这汪水全撒人身上了。

　　来人似乎也是愣了一下，随后用略带清冷的声音问：“TS？”

　　来人戴着口罩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不知道模样如何，但是一身装扮非常得体看得出来是受过高等教育有良好家教的，尤其是和人说话时候习惯性略一弯腰，声调清冷又不冒犯，既不过分亲热又能让你感觉有几分安全感，过来的时候身上如果还带着几分消毒水或者酒精的冷气，那就是一个医生无疑了。

　　周楠和她说完话接到吧台上坐起来，谭释在高脚杯里倒了点啤酒：“暖暖身子吧。”

　　对方把冲锋衣解开两个扣子，露出修长的脖颈上面挂着一颗不规则的水晶石头，带着淡粉色和浅紫色非常好看。随后用户-53573揭下了自己的口罩。这个人……一股子书卷气，她五官并不柔和，眉眼甚至有些像周楠一样的凌厉，可是却被她始终淡淡向上勾起的嘴角以及下垂的眼角柔化了，肩膀宽正挺直，显得很挺拔，身上确实有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TS？”她接过啤酒再从询问谭释，谭释的手握在杯底，用户-53573的手在她上面，两只手一只暖一只冰，这个人手冷的像个在冬天松树上的冰碴子，她轻轻点头：“谭释。”

　　用户-53573被藏在黑框眼镜里的漂亮眼睛微微一，随后带着得体且亲切的微笑说：“沈迦叶。”

　　周楠已经提前出击，她窜到人家跟前问：“用户-53573？”，沈迦叶估计不是一个对自己的用户代码很关注的人，她愣了一下打开咸鱼确认之后才点头：“嗯，我是。”

　　“房子在这儿，你要用来做什么随便，房产证我也放楼上了，你打款到账之后我们就走。”周楠干脆利落的说。周楠这几年做生意倒是真磨炼了一张好口才，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有时候真对谭释的胃口，不过谭释还是加了一句：“你最好还是别违法犯罪，这儿管的挺严的。”

　　“这儿人多吗？”沈迦叶摆弄着手机头也不抬，她的水晶吊坠一晃一晃非常惹眼，谭释不是那种八卦的人看了两眼就收回去了，她点头：“不算多，来往的驴友多一些，别的一般都是来做公事儿的。”

　　沈迦叶点点头，她从怀里掏出一张卡，拿出手机上的银行记录：“这张卡里有一千万，你可以去加油站里面那个小型ATM机上查看。”

　　谭释转手就把卡拿给周楠，头一歪示意她去看看，周楠不能在外人面前下谭释的面子，皮笑肉不笑的咧下嘴就往外走了。

　　屋子里就留下一个谭释和沈迦叶，沈迦叶喝完啤酒就一直盯着手机看，指头在上面飞快乱划，加了防窥屏谭释也看不清她是在摆弄什么股市大盘，两个人这样待着实在尴尬，她清了清嗓子准备找个话题聊——

　　“不想说话就安静着吧，我不尴尬。”沈迦叶先她一步把话给说了。

　　得，更尴尬了。

　　“嗯……沈小姐来的时候，路况怎么样啊，没塌方吧？”谭释的中指和食指在弯曲着揉搓来一下，问了一句能用得上的。

　　沈迦叶的手机上不知道是谁发来了条消息，她看了一眼划掉了，随后黑框眼镜后面的眼睛都带了点促狭的笑意：“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