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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落差 ...

  •   谢明庭之所以会让衣照雪先走,倒不是因为他害怕惠妃——事实反而相反,惠妃更加惧怕这位嫡长子。而此时谢明庭会微微慌张的原因,是因为惠妃身边还跟着一位容貌秀美的郎君。

      这位秀美郎君脸上天然带着三分笑意,生得格外秀致甚至有些模糊了性别,远远看去让人觉得眼前一亮,格外舒心。

      衣照雪看了一眼侧头问了一句:“那就是宁王殿下吗?”

      谢明庭皱着眉,快速点了点头——正是看到自己这位荒唐弟弟,他才想让衣照雪先离开。

      得到回复后,她抱住手臂说:“现在走已经来不及了。”

      说话间,衣照雪瞥见了被人群携裹着被迫走来的王冰,微微皱起眉。

      几乎就在她话语落下几秒后,气势汹汹的惠妃便站在了两个人面前,她的脸上还能看到年轻时的美貌和傲气,但都被着看不到尽头的重重深宫所瓦解吞没,那傲慢只是轻轻用力就可以打碎的琉璃,其下尽是愁苦与怨恨。

      衣照雪一眼便看出了惠妃的惶恐和底气不足,明明身为太子的长辈,但惠妃竟然对谢明庭有一丝恐惧感。她的目光仅仅在惠妃脸上落了几秒,便迅速移开了目光——她刚刚想要行礼,但太子按住了她的肩膀阻止她,衣照雪便也没有继续。

      正在思考的女郎感觉到一股有些……异常的眼神,她眼睫微微一颤,迅速扫过——宁王正目光灼灼毫不掩饰地看着她。而当他发现自己被发现的时候,也毫不躲避,而是迎着她的目光露出一个友好却又放肆的笑容。

      衣照雪没有皱眉,也没有躲闪,而是面无表情回视,她不笑的时候那张脸便带着一种不容直视的冷意和凛然,宁王在她的注视下瞳孔微微一缩,不知不觉间竟然自己先移开了目光。

      两个人无言的交锋只发生在短短几个呼吸间,除了他们以外几乎没有任何人发觉,而谢明庭也心知惠妃纸老虎的本性,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便唤醒了对方对萧贵妃雷霆手段的恐惧,惠妃那强装起来的威严险些崩掉。可就在这个时候,她目光微转,看到了被太子护在身后的陌生女郎。

      女郎云鬓花容、有如姑射神人,见之脱俗,惠妃瞳孔一缩,认出对方身份后她又是庆幸又是愤恨:“你就是衣侍郎家的小娘子?”

      惠妃转而对衣照雪一副发难的样子,本来和熙微笑的太子的目光再一次变得冷淡,已经见识过太子发怒模样,却又不得不来的王冰下意识向后躲闪,想要逃离太子的目光。

      衣照雪抬手行礼,就算简简单单一个行礼由她做起来都是行云流水一般让人赏心悦目:“儿是衣侍郎长女衣琼英。”

      听到她的声音也泠泠动听,惠妃心中更加复杂,宫装丽人就这样看着衣照雪放下手直腰,用那张年轻、美丽、无比鲜花的面容看着她。惠妃的目光一瞬间恍惚了一下,她看着衣照雪的目光变幻莫测,无比复杂。

      她看着衣照雪的时间实在太久了,就连宁王都发现了自己母妃的异常:“母妃?”,惠妃一个激灵回神,咬牙强笑了一下:“我过去就曾听人提及衣娘子,果然如传闻中一样风姿过人。”

      衣照雪非常困惑地看了眼面前的惠妃,她过去在京中有什么名声吗?她直接就是查无此人的状态啊!

      谢明庭险些笑出声,但在瞥到了自己倒霉弟弟还是忍不住,时不时瞥视一眼衣照雪,心情又变得有些糟糕

      ——太过冒犯了。

      太子一边想,一边含笑看向自己这个倒霉弟弟:“孤听说清河最近在户部做的不错?”

      衣照雪大开眼界,为谢明庭睁着眼睛胡扯的本事——谁都知道宁王虽然名义上户部,但几乎从来没有上过正经班,他整天都在外面寻欢作乐呢!

      宁王谢从风脸上的笑容也险些挂不住了,自己这位太子长兄一句话就缺德到家,就在昨日,他还被圣人唤到宫中一顿训斥,直接丢了这个官职。

      谢明庭像是没看到自己弟弟那副像是要便秘的表情,极为“关切”的说:“想当初,清河还不愿意前往户部,但现在也做得不错,不知道清河还习惯吗?”

      衣照雪听着太子睁着眼睛说瞎话,看似认真地神游天外,忽略了惠妃一伙人集体铁青的脸色,悠闲看起远处的湖光云影。

      “惠妃?”

      直到远处传来的声音打破了太子的“阴阳怪气”,萧贵妃带着淑妃与王净,款款走来。

      萧贵妃就这样盈盈笑着,如同一副行走的仕女图一样,站在了惠妃面前,这一瞬间,盛开与即将枯萎相对,饱满与干瘪相对。惠妃站在萧贵妃面前,毫无骄傲与志得意满,她好像马上就要凋零一样,她好像马上就要成灰一样。

      衣照雪被这种几近残忍的对比一时间刺痛了眼睛,她极为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垂着眼,像是不忍直视。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就像要吹一片即将落下的花瓣一样。

      她的情绪陡然低落下来,衣照雪在心里想,也许我该回去了。

      她听不到那些看似亲昵的话语下的刀剑,只能留意到那太液池上飞起的天鹅,她的心神在这一刻飞离了她现在的躯壳,向着栽种了她这株鲜花的家中飞去。

      而谢明庭恰恰在这时察觉了什么,原本正含着笑聆听贵妃与惠妃之间交锋(或者说是单方面打压)的太子侧过头,看到了衣照雪那带着点寂寥的表情。

      谢明庭在这一刻愣住了,他不由自主抓住了衣照雪的手腕,等他再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带着她向贵妃告辞,牵着衣照雪向别处走去。

      “你不要怕。王家人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谢明庭这样说,他放缓了声音,“你不要怕,衣娘子。”

      口中这样说,但谢明庭却又觉得迷茫,他其实并不觉得衣照雪会恐惧这种事情。事实也是如此,他看到衣照雪微微摇了摇头,说:“我不是害怕,我只是觉得惠妃有点可怜。”

      韶华之年、芳龄正好的年轻女郎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是平的,可偏偏眼底却泛着一种苍凉的底色:“看到她和贵妃娘娘站在一起的时候,尤其如此。”

      谢明庭一时间有些错愕,可未等他回神,衣照雪便侧过头继续说:“你刚才是要邀请我去东宫吗?”

      她就像自己什么都没有说,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又说起了刚才被打断没有继续的话题。谢明庭一时间也因为衣照雪过于跳脱的思维有些怔愣,他像是有点茫然地看着衣照雪无比认真的脸,只听她说:“东宫里面有什么呢?”

      太子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东宫的飞檐红墙,顺着屋檐滴落如泪一般的细雨,深深的宫廷里翻飞的帷幔,自己书桌上堆积散发着墨香的公文……

      但谢明庭却一个都没有说,他想了想,对衣照雪道:“有一株绿萼,在白雪纷飞时开放,孤高幽绝。还有一些豢养的小兽。”

      衣照雪想到了猞猁:“咪咪是被驯兽师训练过吗,很乖。”

      咪咪?

      谢明庭本以为衣照雪会给那头山猫起一个要么威猛要么文雅的名字,但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取了一个这么有点古怪又有点可爱的名字。太子的嘴角不知不觉弯起,他思考了一下:“是的,它的脾气是不是比较乖巧?”

      衣照雪点了点头。

      太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心似乎也被温水泡着,泛起了暖意,可就在谢明庭想要继续说着什么的时候,他看到了衣照雪平静纯澈,干净到空无一物般的眼睛——好似一盆凉水浇过来一样,太子一瞬间觉得心底发凉。

      我刚才在做什么?我是怎么了?我怎么,怎么像晕了头一样?

      太子的心剧烈跳动,他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说这些。在衣照雪的平静下,他的行为又被衬托地就像是晕头涨脑一样。想到这里,谢明庭的神色逐渐变回了旁人最熟悉的温润带着疏远的模样,他的眼神也变得冷静,突然不再说话了。

      衣照雪察觉到了一点什么,她背着手,没有问什么时候才能去东宫,只是自顾自绕着太液池慢慢散步,走的时候也不沉稳,就像小鹿一样一跳一跳

      ——完全不符合太子心中对于太子妃的标准和期待。

      衣照雪无论哪个方面,都与太子的想象大相径庭,谢明庭尽力让自己的心跳趋于平稳,将翻涌的心潮抑制下去。他尽力让自己用最理智的目光去看待衣照雪,这也确实有用,他的心绪确实变得平和甚至冰冷,他隐约的热情尽数退去了,剩下的便是前二十年帝王学培养出的冷酷与果断。

      可就算是这样,在看到衣照雪毫不淑女的步伐的时候,太子一边想这样不够端庄,一边心里却又有个声音小声说——可是衣娘子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何必要求她娴雅端庄呢?

      太子的内心像是有两个小人在互相攻击,一个在挑剔地说衣照雪身上那些不合时宜的地方,一个在反驳衣照雪这样又如何呢?她和那些人本来就不一样。

      谢明庭前半生似乎从来没有这么纠结过,他的纠结只能在心底慢慢积压着,无法诉诸于口。他只能沉默看着衣照雪的背影,看她无知无觉,毫不在意的背影。

      太子的心里突然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怒火,恰巧就在这个时候,衣照雪停下了脚步。

      谢明庭听到了她欣喜欢快的声音,女郎指着远处那飞起的天鹅:“快看!”

      她的笑容毫无阴翳,在这个笑容下,谢明庭所有的怒火都消失了,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是的,我看见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落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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