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青年委实很一般》崔牛皮

1、童年

　　夏日，暴雨过后，村民们忙着打理被狂风肆虐过的庄稼。
　　王建华从庄稼地里穿过，一不留神踩烂了一簇。
　　惹起村民的不满：“你小子跑这么快催命呢。”
　　吴萍撑着腰：“大爷，你同个孩子计较什么。”
　　王建华如今八岁，皮肤黝黑，四肢粗壮，身形却很单薄。衣服花花绿绿几块补丁，卷着的裤脚沾满了泥水，背着泡沫盒子向他鞠躬：“大爷，对不起了。”
　　转头消失在田里。地上都是小石子，他像没事人一样，哼哧哧的，一口气冲到杂货店。留胡子的老板，在柜台打盹。
　　王建华扑过去:“爷爷！我来进货。”
　　老板打了个哈欠：“华子来啦，冰柜在那边，你自己挑。”
　　冰柜是个老家伙，他省着力气打开，冰柜扯着嗓子乱叫。冰棍只有一分钱一支的——用糖精冻成的。他捏了捏冰棍的包装，挑饱满完整的，碎的、粘在包装袋上的通通放回冰柜。当着老板的面清点数量。
　　老板说:“一共20支，两角。”
　　王建华撑着脑袋，大眼睛水汪汪的:“爷爷，我跑了五里路专门到你这里进货。”说着伸出腿“你瞧全是泥，还差点摔一跟头。我那次不是在你这买的，咱俩这交情，便宜点呗！”
　　老板敲他的脑袋：“又讨价还价，惯会坑我。行了，就给一角五分吧。”
　　王建华把皱巴巴的钱递给他，又把冰棍依次放进泡沫箱，用厚厚的稻草和棉布包好。边朝门外跑，边回头向老板挥手：“谢谢，爷爷。回见！”
　　老板大喊：“慢点跑！”
　　王建华管不了这么多，天热冰棍化的快，他得赶紧把这些都卖出去，这么想着，他跑得更快了，嘴里还吆喝着：“又甜又大的冰棍，两分钱一根，三分钱两根！”
　　村民们劳作过后燥热难解，招他过去买上一两根。
　　吴萍从地里直起腰，手里还抓着一把刚除的草。
　　“哟，华子，开学都快一个星期了还不去呢。你都八岁了吧，爸妈还不急？”
　　王建华打着哈哈:“吴婶，你渴不渴？要不来个冰棍？”
　　吴萍接过冰棍，隔着庄稼嚷嚷：“玥玥！”
　　闻声而来的是个扎羊角辫的姑娘，面颊粉嫩，目光狡黠，穿着艳红的裙子和小皮鞋。“妈，你叫我干嘛？”又朝王建华招了招手：“建华哥，你在来卖冰棍啊！今天生意怎么样呀？”
　　王建华脸热，用手背蹭耳朵:“还行。”
　　吴萍把包装打开，递给宋玥：“快吃，小心点。衣服弄脏了自己洗。”
　　宋玥接过冰棍，佝着腰，头伸出去老远，大口地吃起来。
　　王建华打量她一番这哪里是农村姑娘，娇滴滴的，倒像是位小姐。告别母女二人，顺着家的方向叫卖。今天生意不错，一根不剩。
　　回去的路上碰到正打算出门玩的宋玥和几个同伴，她的脸花一块，白一块，裙子也沾上了泥土。王建华打趣道：“你这是在地里滚了一圈?真是比猪圈里的小猪还脏。”
　　宋玥抹一把脸：“嘿嘿，华子哥。我们要去抓螃蟹，你也来吧。”
　　“我就不去了，还要回去做饭呢。对了，你明天上午别乱跑，说好了把语文书借我的。”同伴催促，
　　宋玥小跑着跟上去，回头冲他喊：“知道了！”
　　远处传来一声：“宋玥，你又野哪去了！”
　　宋玥虎躯一震，撒腿就跑，毫不理会吴萍的不满。
　　几个孩子一溜烟没影了，只剩王建华一个人傻愣愣站在原地。
　　宋玥在村里混出了名儿，大的小的老的少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光辉事迹，口口传颂。整天领着小孩招猫逗狗，活脱脱王建华的反义词。
　　“嘿，建华哥！”王建华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宋玥坐在树上，身体摆动，带动着树枝颤抖。“抬头！”
　　王建华放下竹背篓：“你在树上干什么，快下来！”
　　宋玥骑在枝头，晃荡着两条腿，甩着自己的麻花辫：“好玩啊，从这里看人都只有手指头那么大。嘿嘿，要是我动动手指就能把他们撂倒。”
　　“你站得高，看的远。所以什么东西在你眼里都是小的。”
　　宋玥颤巍巍地站起来，去够枝头的果子。
　　王建华吓得心都要跳出来：“小心！别摔下来！”
　　宋玥左手抱着树干，右手去摘，几次都从她手上溜走。她一鼓作气，稍稍往前扑了一下，摘下一个大果。她得意洋洋地说：“看这个果子多大！你这样的胆小鬼是吃不到的。”
　　王建华威胁她：“再不下来，我叫你妈来了。”
　　宋玥嘟嘴：“哼，谁怕她？”
　　“真不怕？昨天是谁见到妈妈就吓得尿裤子了？多大的人了，羞不羞。”
　　宋玥急眼了：“你！你胡说我没有！”她拿果子砸他，正好砸到怀里，因着惯性王建华倒退两步，被石头扭到了脚。宋玥手脚并用，三下五除二就从树上下来了。拉他起来，给他拍净灰尘。“你一个男孩子怎么比女孩子还娇气，连个果子都接不住。”
　　王建华眯着眼，捂着胸口：“唔，好疼。”
　　宋玥移开他的手要看：“哪里？”王建华噗嗤笑出来声。“你逗我！”她伸出手，“果子还我！”
　　王建华递给她，宋玥拿在手里看了看：“看起来丑兮兮的，一点都不好吃。”她又把果子丢给他。
　　王建华把果子上的泥土擦干净，红彤彤的很新鲜。
　　宋玥眼神瞟过去，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喏，给你。”宋玥抱胸：“哼，不吃！”
　　王建华掰了一半给她：“真不吃。”
　　宋玥嗅了嗅，闻着清香。她就着王建华的手咬了一大口，嘴里喷出汁水：“嗯！真甜。”两个人坐在吃头上吃，宋玥几口就吃完了，砸吧着回味。
　　王建华吃的慢，宋玥眼巴巴望着他。王建华又把手里的分她一半。“建华哥，你又去割猪草了啊。”
　　“是啊。”
　　“你一个小孩怎么做这么多事，你妈呢。”王建华抖抖肩：“生病了。”
　　宋玥感叹：“一年生一次，一次生一年。厉害。”
　　王建华看她脸上黑一块白一块问到：“今天又去哪里野了？”
　　“嘿嘿，去山上挖红薯了。”王建华疑惑：“山上那户人家，脾气臭，谁看了都躲着，你还敢去偷她家的红薯。”
　　宋玥在草地上滚来滚去：“没事，从那条路最近，怎么去才不会被发现，我都摸清楚了。我叫了王伟，明天又去。你呢，来不来。”
　　王建华吃完最后一口果子起身：“不去，明天还要挑粪，田里还要锄草。”
　　宋玥拉着他不让他走：“诶呀，后天再做不就行了。”
　　“后天有后天的事。像你这样，事情永远做不完。”
　　“去嘛！干活多没劲啊。你每次都不去，这次我非把你拉去不可！”
　　没等王建华拒绝，几个小孩跑出来，趾高气扬地说：“你是王建军的弟弟？”
　　“是。”
　　小孩说：“他今天抢了我一颗糖，让我来找你还！”
　　王建华不服：“他欠你的，凭什么来找我。”“你要是不还，我们就打你！”
　　几个小孩，把背篓踢翻，脚在上面踩来踩去。王建华怒吼：“你们干嘛！”胖小孩轻轻一推，他就倒在了地上：“果然和你哥哥一样没用！”
　　宋玥扑上去骑在他身上，刮花他的脸：“你才没用，你全家都没用！”
　　其余的孩子想去救人，宋玥抓起一把石子丢在他们身上：“谁敢！”
　　孩子们吓得一动不动，被他扑倒的，痛哭流涕
　　。
　　“再敢欺负他，你死定了！”宋玥平时天不怕地不怕，在孩子圈中很有威望，谁都不敢还手。
　　王建华见她没有停手的意思，把她拉到背后：“别打了！”
　　“王建华你有病吧！我是在帮你，你还凶我。”
　　王建华叹口气：“我不是凶你，只是怕你打的太狠了，真出事了吴婶饶不了你。”
　　宋玥还想在他脸上摸泥土，被吴萍抓了包：“宋玥，你胆子大了！让你在家洗衣服，你跑来和人打架。”
　　被抓住的宋玥控诉：“他先动手打建华哥我才打他的！”
　　吴萍点她的脑门：“你一个女孩子成天和男孩子鬼混像什么样子。”
　　胖小孩捂着脸嚎啕大哭：“我——我回去告诉妈妈。”他身体笨拙，往回跑了没几步就跌到了，又爬起来，一身横肉晃来晃去。
　　宋玥看得合不拢嘴，王建华蹲在一边把猪草拢在一起，再把背篓放倒往里赶。
　　吴萍还在骂：“成天惹是生非，别人家长找上门，我可不给你兜着。”
　　宋玥理直气壮：“谁怕他！错的又不是我。”吴萍把她拉走：“行了！赶紧回去，等吃完饭了，把事情给我解释清楚，该道歉道歉，不该道歉咱也有理。”
　　宋玥回头对地上的王建华说：“建华哥，我明天来找你玩啊！”
　　吴萍拍她的脑袋：“不许去，明天在家帮我干活。”
　　宋玥装乖：“好嘛，不出去就不出去。我最听话了。”
　　王建华回到家里，放下背篓就烧火煮饭。
　　王平一进门就被烟子呛得咳嗽：“咳咳，烧火这么小的事都做不好。走走，我来。”
　　他接过王建华手里的木头：“愣着干嘛，做饭啊。”他往锅里倒了一大缸水，加了两碗苞谷米，切了几片白菜丢进去，握着饭勺搅动。
　　王建军比弟弟大三岁，个子不高，总爱装作暴发户的样子，驮着背，把手背在身后，只不过他腋下夹着的是一团破布做成的包。他把包丢在桌上，去瞧锅里：“这是什么？一锅猪食，我不吃！”
　　王建华瞪他：“爱吃不吃，不吃饿着。”
　　王建军跳起来：“你就是这么和哥哥说话的！”
　　王平怒斥：“行了，累不累。能不能安静一天。”
　　王建华立马闭嘴，王建军不服：“是他有病，总和我吵！”
　　“不许闹了，吃饭！”
　　王建华把粥盛好放在桌上，端了一碗蹲在屋外的墙角一个人吃。
　　向芬芳拿着块烤熟的土豆在他面前晃：“香不香。”
　　王建华眼珠子跟着土豆飘来飘去，他很少有喜欢的食物，土豆算一样。
　　向芬芳把土豆皮剥开，还冒着热气。王建华看得直咽口水。向芬芳把土豆放在他手心：“吃吧。”
　　王建华吃得满嘴飘香：“好吃！”
　　“慢点吃。”王平走过来：“找你半天了，猪草还没剁呢。还有今天的猪草怎么看起来不太行。”
　　王建华没回答两口吃完土豆，拍了拍手就打算去干活，不经意的问：“妈，哥哥也有土豆吃吗？”他问完就跑，没给向芬芳回答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