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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亦真亦幻 ...

  •   风吹落了满树梨花,她仰望着头顶那团团铺叠起的雪白,自在地舒了口气。这一轻微的声响,还是惊动了躲在树后的小人儿,他扭过头,大大的眼睛如同镶嵌在脸上的两颗黑宝石,稚嫩的脸上明显的摆出一副不悦的神色。

      “你在树后面做什么?”

      她好奇的问道,一步步走过去,看清他的容貌时,忍不住一声低呼:“十四阿哥?”紧接着便暗自摇头,他不是,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年纪,却是和胤祯长得极像。

      他微皱着眉头,双手背在身后,警惕的看着她:“你是谁?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她歪着头想了想,忽而笑道:“我是天上的仙女啊。”

      他将信将疑他打量着她,末了,用一种极不信任的口吻轻哼道:“真的?”

      “额……”她的脸色变得微红,支吾着强调:“当然是……真的,骗你做什么?”

      他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少顷,才从身后抽出一只手,将一块正待雕琢的桃木伸到面前。

      “你若真的是仙女,就把这块木头变成好看的梳子,我才信你。”

      她不情愿的接过,偏偏又被上面的木刺儿扎了一下,白嫩的指尖上立时显现出一颗腥红的血珠。

      “你好笨!”他不屑地夺过木块,倚着树干坐下,紧紧握着匕首一点点在上面刻着什么。

      “你会雕花?”她有些惊讶,紧贴着他蹲下身。

      他嫌恶地斜了她一眼,向外挪挪身子,她顿觉他的有趣,偏又故意向他靠了几步,果然,见那张紧绷着的小脸上,眉头拧的越发的紧。

      “你是哪个宫里的?好生没规矩,你再靠过来,我叫皇额娘打你的板子!”

      她听了他的恐吓,想想打板子确实很痛,便乖乖退后了几步,保持着蹲姿看着这个锦衣华服的孩童径自埋头于“工作”之中。

      “你做这梳子可是要送什么人?”忍了又忍,她还是没有忍住,终于问出了心底的疑问。

      他不冷不淡地瞥瞥她:“皇额娘要生妹妹了,这是送给妹妹的见面礼。”

      “为什么送木梳?”

      他的脸上明显闪过一丝得意:“我听嬷嬷说过,女子出嫁的时候要梳头的,所以送妹妹梳子,待她出嫁之时,我就用这把梳子亲自给她梳头。”

      她低头轻笑,真是有趣,妹妹还没出生呢,就想到出嫁了。

      “听你如此说,想必妹妹还没有生出来呢,你又怎知定是妹妹?”

      他手中的动作一滞,呆呆地看着她,眼中似有忧伤滑过,很快便消失掉,继续低头“工作”。

      “我希望是妹妹,皇额娘若有了儿子,就会把我送回额娘那儿去,我不要去额娘那儿,额娘只疼六弟,不疼我……”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隐隐之中竟透着哽咽。

      她的心也随之难过起来,轻轻拍着他低垂的头:“你放心,皇额娘不管有多少个孩子,你都是她的儿子,谁也不会让你们分开的。”

      想是她的安慰起到了效果,他也不再伤心,举起了有些雏形的木块问道:“你看这两朵兰花如何?皇额娘最喜这兰花了,一朵是皇额娘,一朵是妹妹。”

      她的目光落在那并不甚清晰地图案上,心中却为之一震,这兰花——

      ~~~

      天色将明,清水蓝般的天空,只在打开的窗中现出一角。慕尔登额蹲坐在暖炕之上,铜镜前摆了一排的胭脂水粉,她向来不谙此道,此时,却要想方设法将额头上那一块青紫去掉。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妹妹这早起梳妆打扮,可是这一夜好梦,梦到了故乡的何人了?”

      慕尔登额回头见董鄂一身石榴红色的大氅,衬得如雪的肌肤越发水灵白皙,灵动的眸子里却满是促狭之色,不禁噘起了嘴,颇觉委屈。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姐姐你这是咒我注定和梦中之人阴阳相隔吗?”

      董鄂见慕尔登额曲解了她的话意,又笑又恼:“算我引用错了诗词,你也不必当真吧,还是真被我说中了,梦到了意中人?”

      意中人?那个长得极像胤祯的男孩?他可是比自己小很多呢。可是为什么那个梦如此之清晰,尤其是他刻得那两朵兰花,竟和昨日她在承乾宫见到的如出一辙。

      “怎的又走神了?”董鄂推推陷入回忆的慕尔登额,语气颇觉无奈,“快起来梳妆打扮,家里派来接我的人就快过来了,难道你就要这样衣衫不整,脸上还有伤的便送我出宫?”

      “还是不去送了,我这个样子,给姐姐你丢了面子。”慕尔登额一个翻身躲进墙角,顺手拽过旁边的一个蒲团盖住自己的头。

      “你今天可是躲不过去了,快出来。”董鄂板着脸,故意大声喝道。

      慕尔登额只露出了一双眼睛:“除了咱们几个,还有谁去送你?十四阿哥去吗?”

      “十四阿哥要去书房读书,他怎会来送我?”董鄂转了一下眼珠,笑得很阴险,“果然被我猜中了,你喜欢十四阿哥对不对?”

      “谁喜欢那个动不动就使用暴力的家伙!”慕尔登额扔掉蒲团,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我们这便走吧,你不是还要到宁寿宫去叩别太后娘娘吗?别晚了。阿吉达,我要打水洗漱!”

      ~~~

      神武门前,嘉泠、嘉滢、慕尔登额和阿吉达伴着几个嬷嬷给董鄂送行,甚至嘉湉和嘉泱也来了。慕尔登额扫视了一周,没见一个阿哥,心情很是不错,几个姐妹说着临别的贴己话,董鄂正要上马车,众人却听到身后一个急匆匆的跑步声由远至近。

      “格格!董鄂格格,等等!”

      众人闻声回头,只见胤禟的跟班小崔子呼哧呼哧的跑上前,给格格们请完安,这才从怀里摸出一封薄薄的书信,双手呈到董鄂面前。

      “爷说了,要格格出了京城再看。”

      话音未落,嘉湉便痴痴笑道:“可怜了你们两人,今后便要鸿雁传书了。”

      嘉泠有些不解:“九哥怎的不亲自来送,只交代了一封书信,便将董鄂打发了?”

      嘉泱好心的向她解释:“一定是课读不给九哥假。这样也好,他若亲自来送,咱们在场,少不得有顾忌。现在这样,把想说的话都写到信里,咱们既看不到,他们想说的又半分没有遗漏,岂不两全?”

      嘉泠了悟地点头:“九哥做事果然妥帖。”

      董鄂被她们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早弄得面上飞霞,忙不迭搡了嘉泱肩窝一下,嗔道:“待六格格出嫁那日,我一定告诉额附,以后你们什么话都不要说,只管写在纸上便好,谁都听不到!”

      嘉泱却似乎很满意这个提议:“这个想法不错。到时,笔墨纸砚这些用度,都记到九哥的账下好了。”

      “随你!”董鄂哭笑不得的上了马车,同众人挥手告别,直到看不见了,这才缩回了身子,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信笺。

      ~~~

      送走了董鄂,姐妹几人慢慢向寝宫踱着步子,边讨论着九阿哥写给董鄂的信中都有何内容,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御花园,嘉滢来了兴致,要玩藏人的游戏。慕尔登额走在最后面,因为还在想着做的那个梦,所以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目所能及之处便只剩下她自己,连一直跟在她旁边的阿吉达都不知所终。

      罢了,昨晚回来的晚,又做了那个奇怪的梦,还是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想着,她便打了一个呵欠,转身往永和宫的方向走去,却在经过一处假山之时,被一只手猛的拉了进去。

      ~~~

      她尚未来得及叫喊出声,胤禟那张天姿国色的脸便呈现在眼前,咫尺间距,惊魂未定地慕尔登额深深呼吸了几气,脸上的潮红却也难褪。

      “九阿哥既然没有去书房,怎的没去送董鄂姐姐,竟跑到这里来偷懒了?”捋顺了呼吸,她有些为董鄂抱不平,谁看不出董鄂还是期盼他能出现的。

      “你怎知道我没去送她,我可是亲眼见她上了马车的。”胤禟懒洋洋地往假山靠去。

      “你……一直跟在我们后面?”

      是的,一定是这样,否则怎么会这么巧,她刚刚和大家走散,便遇到他?想到此,她有些不明白他的动机了。

      他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目光停留在她额上的青紫之处:“我差人送了几瓶消肿的药膏到你房里。每日多抹几遍,那药膏是我纳克出从黑龙江带回来的,很好用。”

      慕尔登额没有听见他的后半句,却是想到了昨儿胤禛的话。他也说过要给她送药的。她们出来的早,也不知他的药,送来了没有。

      “想什么呢?”

      手腕上一阵清凉,慕尔登额回过神,见胤禟抓着自己的手腕,那串九连环打造的白玉手串,在他手指轻轻的拨动下,发出微微的声响。

      她瑟缩了一下身子,忙抽回了自己的手:“九阿哥的好意,慕尔登额心领了。你我并不是很熟,送来的药膏还有两串手串,我自会还给九阿哥——”

      话未说完,胤禟的眼中已是一片愠色,慕尔登额心惊胆战地向后退了几步,他却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吓得她发出一声低呼。

      “我送你的东西就没有还回来的道理!”

      他抱着她娇小的身子,她身上的味道,是他熟悉的,可是为何,她的眼神,是那般陌生?

      “九阿哥,放开我——”她被他紧紧按在胸口处,他的身上很是温暖,她却感到心里寒冷如冰。

      “不要动,要我抱一会儿你,好久都没抱过了。”胤禟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温柔,唇瓣厮磨着她的发髻,害得她忍不住一阵战栗。

      “你可真是小,再过几年,等你长大了,我就去求皇阿玛,把你许了我。你和董鄂处得不错,她也不是爱吃醋的人儿,自然不会亏待你。虽然只是侧福晋,却也足够你风光了——”

      “你在说什么?”

      慕尔登额用力挣脱了他的怀抱,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比女子还要妩媚的眉眼,她有些熟悉,却无论怎样都想不起来。莫不是自己失忆之前真的认识他?可是为什么他的话,让她如此心慌意乱?直觉告诉她,那不是她想要的。

      胤禟虽有不悦,却也没再做纠缠,只是用手指宠溺地滑过她的脸颊:“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可不信你会真的把我忘了。我要回书房了,偷溜出来免不了挨罚。不过能见到你,这罚便也值了。”

      说完又捏捏她的鼻尖,这才有几丝不舍地松开手,出了假山。

      ~~~

      慕尔登额在假山里怔愣了许久,才慢慢往回走去。直到看见永和宫的鎏金匾额高高的挂在宫门之上,她有些恍惚地望着那三个字,脑中一片空白。

      “姑姑,姑姑。”慕尔登额低下头,见自己的一只袖子被弘晖紧紧拽着,若是再多一倍力气,怕是要扯断了。

      她正要说话,另一只袖子也感觉到了压力,侧过头,一个和弘晖一般大小的孩子也有样学样地拽着她的袖子,天真的眸子很是熟悉。

      “弘晖,弘昐,过来。”一声柔中带严的呼唤,两个小人同时松了手,手拉手向对面的几人走去。

      “这不是孺思格格吗?怎的不进去?”

      四福晋将弘晖和弘昐交给身后的两个嬷嬷,这才走到慕尔登额面前。慕尔登额见是她,依规矩向她请安,又看看跟在那拉氏身后的高挑女子,微蹙了一下眉。这个女人她不知如何称呼,但看她的穿戴,对她的身份已然猜出了几分。

      “这位是李侧福晋。”那拉氏介绍道。

      果然不出所料,她遂福身向侧福晋李氏请安。只需一眼,便将李氏的模样记在脑子里。典型的汉人女子容貌,尖尖的瓜子脸蛋,五官挑不出任何缺点,不出声时便如一幅淡淡的水墨画,透着江南水乡的烟雨之气。

      “听姐姐说起过格格。今日一见,果真是个水灵灵的小美人儿,难怪皇玛玛念叨着呢。”

      李氏的声音传进慕尔登额的耳朵里,甚是悦耳。同那拉氏完全是两种风格。不论是刻意或是天然,那拉氏从里到外散发的都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端庄大气。而李氏,就如出谷的黄莺,举手投足间,让人心情愉悦。

      “咱们刚从宁寿宫出来,这便来永和宫给额娘请安。皇玛玛因了董鄂格格这一走,心下空落,咱们便多陪着说了会儿话儿,不免提到了孺思格格,说格格温顺乖巧,常去给她捏肩捶背,甚得欢心。”

      慕尔登额朝那拉氏微微一笑,嘴上回应了几句应承自谦的话,心里却有些说不出的别扭。

      “姑姑,抱抱。”弘晖不知何时挣脱了嬷嬷的怀抱,又扭过来朝慕尔登额挥舞着肉呼呼的小手。

      那拉氏见弘昐作势也要从嬷嬷身上蹭下来,不免向李氏递了一个眼色,李氏忙去抱自己的儿子。

      “晖儿乖,跟额娘去看玛玛,玛玛可是想弘晖了呢。”

      那拉氏牵着弘晖的手经过慕尔登额面前,一个东西从慕尔登额身上掉下来,她尚未在意,倒是李氏眼尖,奇怪地咦了一声。

      “这不是弘昐拾到的荷包吗,为何——”她的声音顿住,望了一眼正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慕尔登额,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抱着弘昐进了永和宫,进去之前,又忍不住回头打量了她一眼,审视的目光似要将她看个通透。

      直到那拉氏一行人进去了足有半个时辰的功夫,慕尔登额才拖着疲惫的身子,一步步挪了进去,直接回了自己的房。

      ~~~

      桌上放着五六个不同的药瓶,慕尔登额苦笑了一下,看来是分不清哪些是谁送的了。她随便打开了一个,对着镜子胡乱抹了,倒头睡去。

      梦里的她,却是回到了昨晚——

      跟在胤禛的身后,七拐八拐来到一个被荒置的花园里,那儿有一扇木门,若不是冬天,枝叶不是很茂盛,这里确是很难被人发现。

      胤禛拂掉门栓上厚厚的一层积雪,推开门去,只见前面是条隐约可见的窄道,两侧高墙林立。

      慕尔登额困惑的看着他,她的方向感向来不好,不知道这是哪里。

      胤禛却是不由分说的牵起她的手,踏出了门外。脚下的路被朦胧的灯火照的清晰可见,前方依旧黑暗。慕尔登额下意识的攥紧他的手,突然又想到这样攥着一个男子的手极为不妥,急忙松开了,手心却已渗出一层细密的汗。

      胤禛回头看了她一眼,还是固执的将她的手握住:“看好脚下的路。”

      他的手,微凉。她的心,却隐隐暖了起来。

      直到看清前面的一扇小门,胤禛这才放开了手,上前拨去两旁荒芜的枯枝。

      “从前,我和六弟就是用这条密道来往于承乾宫和永和宫之间的。”

      想到早夭的亲弟,胤禛的脸上现出一丝伤痛。慕尔登额忙低下头,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脚面。

      “顺着小路从右边拐过去,就是永和宫的偏殿。”胤禛打开门,示意她进去。

      慕尔登额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可是还有别的密道通向西五所?”

      胤禛略一蹙眉,摇摇头。这个丫头,把皇宫当迷宫了吗?哪有那么多的密道!

      不想她却是退后了几步:“四阿哥不回西五所,那我也不回永和宫,我在承乾宫陪着四阿哥。”

      “胡闹!”他将宫灯硬塞到她的手上,扳过她的肩向前一推:“不要挑战爷的耐性!别以为你——”

      话音戛然而止。慕尔登额却倔强的拧过身子,瞪着他的黑目:“别以为我怎样?四阿哥想说什么?”

      胤禛顿了一顿,咬字清晰的回答:“别以为你是索额图的孙女,是皇阿玛亲封的固山格格,就可以任着性子来。这紫禁城里,能踩你像踩死一只蚂蚁的人多了去了。”

      慕尔登额没有任何表情的看着他,胤禛以为她没有听懂,正要重新说一遍。她却忽然笑了,笑得碧波荡漾,亮亮的眼睛似乎能溢出水来。

      “四阿哥会保护我的。”

      她说的很轻,语气却极是笃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亦真亦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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