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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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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裴乾到底也不是个绣花枕头,察觉到身后的杀气,他转身抬手就丢出一道雷符。
念一吃痛得闷哼一声,手里的冰针“啪嗒”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在见到师父之前,我不会伤你,但也请你识趣,真打起来,两败俱伤对你也没有好处。”
感受到裴乾语气里的寒意,念一黛眉微蹙,露出泫然若泣的委屈模样:“仙师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见这太阳大,想割片叶子来遮遮太阳罢了。”
裴乾抬头望去,此时雨后初霁,确实已有细碎的阳光穿过云层洒落下来。
他的目光从念一身上掠过,发现她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已有些苍白,眼神瞬时温软下来,心里也顿生懊恼——是自己大意了,没注意到她的状态。
“那你就先拿着这个吧。”裴乾亲自折了一片芭蕉叶,递到了她面前。
看着裴乾转身的背影有几分僵硬,念一眸光微闪,轻轻地哼了一声。
她一边观察着裴乾,一边不露声色地落后他一大截,假装全心全意把玩着芭蕉叶,步子悠闲,不像赶路,倒像是来游玩。
察觉到裴乾故意放慢了速度,念一嘴角又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狡黠笑容。
“仙师,这太阳要是把我晒死了,算不算提前完成任务啊?”念一举着芭蕉叶,快步凑到裴乾跟前笑吟吟道。
正当念一的视线被裴乾鼻尖上冒出的薄汗所吸引,一块黑布兜头抛来,将她盖得严严实实。
“仙师傅这是作甚,是要帮我挡太阳吗?”念一伸手就要把黑布掀开,却突然被钳住了双手。
念一神色一凛,这病秧子的力气怎么这般大,果然之前是藏拙了。
她正要有所反击,突然,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了心脏,巨大的疼痛一瞬间席卷了全身。
冥冥之中,念一的直觉告诉她,这是警醒。
好在这种疼痛只持续了短短几息,像是故意拿捏了分寸,点到即止。
“别扯掉了,替你挡太阳的。”裴乾放开了钳制住念一的手,语气谦和,仿佛他还是那个翩翩公子。
念一深吸了一口气,方才的疼痛让她有些不敢轻举妄动。
而蒙蔽了视线的黑暗刺激了她其它的感官,衣料摩擦声,脚步声,心跳声,落到她耳中声声堪比惊雷。
太近了。
念一甚至能隔着这块布感受到他温热的鼻息。
她感觉一股强烈得不容忽视的视线正肆无忌惮地盯着自己,好像要穿过这块黑布直至把灵魂都给看穿才肯罢休。
“是不让你扯掉,没说不让你掀开啊,不闷吗?”
耳边突然响起了裴乾的一声轻笑,随着光芒一同映入念一眼帘的还有一只素白的手和裴乾灿烂得过分的笑颜。
“你都不问问我是谁吗?”裴乾将遮住念一面部的黑布仔仔细细掖到了周边,只留下一小块恰到好处的阴影。
“罢了。”裴乾眼底泛起一抹柔色,“还是我来自报家门吧,我叫裴乾,散修,爱管闲事。“
念一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脑海里一闪而过,但是没能抓住。
她回神想了想,坦白道:“我是念一。”
“念一,还挺好听。”裴乾笑得一脸无害,目光闪动间,眼底似乎翻腾起无数丝丝缕缕的情愫,复杂而微妙,令人捉摸不透。
念一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方才发生的事让她不由得对眼前的男人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她面庞结了冰般冷淡道:“裴仙师的名字也很特别,不过,我与裴仙师身份水火不容,还是注意些为好。”
看着念一冷漠离开的背影,裴乾愣了下,随即勾唇了然地笑了笑。
而手腕上的小绳子见此景,着急地抬起头蹭了蹭他的手腕。
“别着急,至少我们已经找到人了不是吗?”裴乾顺着绳子轻轻抚摸,极力克制的手微微颤抖,语气里满是压抑不住的狂喜。
——
第二日,日已上三竿,客栈里的念一才悠悠从梦中醒来。
不知怎的,往常她绕着村子转一晚上都不会感到疲惫,但昨天她进房时只感到小腿酸痛,双眼连睁开都费劲。
很久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觉了,念一在柔软的床上滚了两圈,餍足地伸了个懒腰。
“嗯?!”
念一惊讶地发现湿衣服那种紧贴在身上的桎梏感已然消失不见,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和被褥,果然只有一些微微湿润的触感留在指尖。
“我的衣服原来是会干的吗?”念一低头抿了抿嘴,眉头紧锁。
这时,手腕上的绳子引起注意似的蹭了蹭念一的手腕,然后又翘起绳头往桌上指了指。
“你带给我的吗?”
念一翻身下床,拿起桌上叠得整整齐齐的新衣服抖了抖展开。
青色的衣裙质感如水一般柔顺,在阳光的照射下泛起淡金色的光晕,像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面,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还没等她开口,小绳子就自觉地从门缝里溜出去了,拦住了门口。等她开门后又轻车熟路地爬上念一的胳膊,翘起绳头指了一个方向。
“你是要带我去找你的主人吗?”
小绳头点了点头,亲昵地在念一手心里打了个滚。
念一顺着绳子指引的方向,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进了一家茶楼的包间。
只见裴乾把胳膊慵懒地搭在包间的窗户上,一只手把玩着茶杯,微微偏着头。脖颈线条流畅地没入衣领,冒着尖儿的喉结微微滚了滚:“你来了。”
念一见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垂眸压下了眼底的敌意,故作乖顺地走过去坐在了他对面。
她轻轻动了动肩膀,感受肌肤与干燥的布料间细微的摩擦,桌底下的手也抚摸着搭在膝盖上的裙摆,反复确认衣服是真的干了。
这些小动作被裴乾尽收眼底,他倒也猜出来了念一的心思,适时提醒道:“水里来的魑魅魍魉,衣服永远在滴水——看来你先前是夺舍了水鬼的身体,原主已经离开了。”
见念一停下了动作,但还是一言不发,裴乾眼底划过一丝玩味,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公子,您要的茶点。”小二洪亮的声音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默。
小二笑得满面春风,从提上来的食盒里拿出了一碟碟精致的茶点,抑扬顿挫宛如唱戏似的地挨个报名道:
“这是白玉盘。”
“这是秋荷一滴露。”
......
“我看你又没用早膳,也没喝一口茶,就叫人送来些茶点,你看看可合你胃口。”裴乾挑着眉,眼里满是温柔的笑意,一副迁就纵容的样子。
“是啊是啊,姑娘,咱家的茶点整个萍城数一数二。”那个小二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说着又挤眉弄眼,“公子生怕您不满意,把咱家所有的茶点都点了,对您上心着呢!”
念一看着摆满了桌子的茶点和这一唱一和的两人,只觉得额头一抽一抽,不知道裴乾又在整哪出。
裴乾,还真是赔钱,不仅当病秧子赔钱,还充公子哥赔钱。
看着念一脸色变换,裴乾眼角眉梢的笑意又带着了点促狭,他心情愉悦地给小二抓了一撮碎银。
“小二,我看你们楼下有个台子,是有表演吗?”
小二笑道:“公子来得巧啦,说书人马上就上场,今儿要说的是京城那边传来的最新的《玄女传》,全萍城只有咱家才有呢!“
“有兴趣吗?要不要听了再走?”裴乾问道。
“你都不急,我又急什么?”念一并不打算动那些点心,借此机会就放下了筷子,半倚着包间的窗户向茶楼中央的舞台看去。
裴乾看了看她专注的样子,又看了看桌上原封不动的点心。他眯起眼摸了摸下巴,知道念一在防备着自己。
还真是浪费啊,裴乾心想,便自己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楼下,一个书生打扮的白胡子老头走上了台,而台下也熙熙攘攘的全是来听说书的人,待众人都找到了满意的位置后,小二缓缓关上了大门。
“那玄女,本是玄鸟族的圣女,眸若灿星,肤如皎月,论美貌可称天上第一。但她啊,偏偏看不上诸多神仙的追求,爱上了庙前洒扫弟子。一朝下凡,可教她与玄鸟族断绝了关系......”
......
“圣上梦中重见玄女,原来自己竟是那弟子的转世!圣上举国之力要修复玄女庙,念二人前世夫妻情谊,望此生再度相会......”
念一的眉头越听越皱得厉害,便伸出手“啪”的一声把自己旁边的半扇窗关上了。
裴乾听到这关窗户的声音,只是平静地放下筷子,笑着问道:“怎么不听了,你也不喜欢吗?”
见念一不说话,他又自顾自说道:“我在京城的时候听过这个,说什么神明爱上凡人,凡人一步登天,坐拥江山与美人,他以为什么好事都能让他一人得尽?”
裴乾低着头攥紧了手中的茶杯,又猛地仰头,一杯茶被他喝出了喝酒的气势。
念一神色复杂地抬头看了裴乾一眼,叹了一口气,又推开了窗。
“我只是觉得,这也太不值了吧?但听这说书的,谁会在意主角的真性情?可怜玄女殿下身死道消后还要被后人如此编排。”
裴乾眸光一颤,浓密的睫毛如同蝶翅一般簌簌颤抖,半晌,他才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眼底闪现一抹浓郁的愁色。
“砰!”
茶楼的大门突然被猛地踹开,一个穿着甲胄的男人径直走了进来,待人们看清来人后,方才热闹的茶楼顿时噤若寒蝉。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一排一排胆战心惊的观众,似乎在寻找什么。
突然,那个男人像察觉到什么,猛地一抬头,与窗边的念一撞上了视线。
“那是什么?”念一眉头紧锁,意识到来者不善。
她分明看到那个男人的眼珠竟和死人一样灰白,方才短短几息从心底散发的寒意仍让她有些心有余悸。
“皇帝的傀儡兵——来找我们的。”
说着,裴乾从怀中药瓶里倒出几粒丹药,一仰头将其悉数吞下。然后一把抓起念一的手,翻身从另一边窗户跳了下去。
而楼下的傀儡兵也似乎感应到了这边的动静,迅速出了门往二人逃走的方向追去。
裴乾拽着念一灵活地绕过街上来往的行人和摊车,可那傀儡兵阴魂不散,步步紧逼。
“傀儡兵为什么要追我们?”
“因为他们专杀非人之物。”
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裴乾回头递给念一一个眼神,念一顿时会意。
只见二人猛地加速助跑几步,单脚一点,腾空而起,一跃而上了屋顶。
突然,一张符纸迎面而来,念一猛地侧身,又看见符纸从四面八方飞来。
避无可避。
情急之下,裴乾一把将念一拽到怀里,一个转身横腰将她抱起,才堪堪躲过一连串的符纸攻击。
霎时间,念一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冷香环绕,抬头看到裴乾紧绷着的下巴,豆大的汗珠已经濡湿了鬓角。
“裴仙师,你要跑不动了把我丢下就行,可别逞强嗑药啊。”念一挣扎了几下想要下来。
“别动。”裴乾几乎是咬着牙道。
念一闻言立马安分下来,她知道这种关头若出点差池,他们俩作为一根绳上的蚂蚱,都在劫难逃。
她的手紧紧环着裴乾的脖子,明明是暧昧的动作,但她此时心里却无半分旖旎,只是紧张地看着裴乾抱着自己跳跃在鳞次栉比的房顶上,躲避着街道上越来越多的傀儡兵追兵。
见街上的傀儡兵被人流阻拦而落后了一截,裴乾身子一斜直接从屋顶滑了下去,屋檐不平整的瓦片绊得他落地时踉跄了好几下才稳住。
好在不远处就是城墙了。
”可以了。”裴乾话音刚落,就把念一放到了地上,自己腾出一只手攀住路边的树枝,手掌使力,身体向上一耸,直接上了树顶,又猛地向下一蹬,借助树枝的反作用,直接跳跃上了城墙。
念一马上进入状态,依葫芦画瓢似的也跟着跳了上去。
城墙上的守卫还没反应过来,二人就已经跳下了城墙,一个翻滚跃入了护城河,又游出了好远,终于逃离了傀儡兵的追捕。
——
入夜。
裴乾在山洞里燃起了火堆,山洞外万籁俱寂,山洞内也只有细小的噼里啪啦的火焰燃烧声和均匀的呼吸声。
裴乾只是随意侧躺在离火堆不远不近的石头上,眉宇间尽是疲惫之意。
之前吃了药之后,他就像将沉疴旧疾一扫而光了,在屋顶上奔跑时步法灵活,即使抱着念一和傀儡兵竞速也不落下风。
但现在,他脸色灰败,唇上血色全无,即使是跳跃的橙黄色火光也不能让他的脸染不上半分生气。
如果不是仍然平稳起伏的胸口,还真会让人觉得这已是将死之人。
裴乾半闭着眼睛,忍耐着五脏六腑的巨痛。
原本吃一粒丹药已是极限,他今日冒险所为的后果也逐渐显现。
喉咙里突然感觉到一股腥甜味,裴乾肌肉猛地绷紧,一梗脖子,血就从嘴里吐了出来。
“你没事吧?”念一察觉到这边的动静,立马站了起来。
“我没事。”裴乾从怀中掏出一块月白色的手绢,轻轻按压擦掉了嘴角的血迹。
吐出的鲜血沾染上了他的青衫,似绽开了一抹妖冶的花。
“真没事?”念一有些犹豫要不要起身过去看看。
“我真没事。”裴乾将手绢收好,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朝念一安抚似的微微一笑,一笑淡然,仿佛刚才吐血的人并不是他。
念一见裴乾的脸色果然在吐血之后有所好转,脸上再无方才的灰败之感,稍稍放下心来,眼神却还时不时关注着裴乾的动静。
裴乾半闭着眼,看到她一会儿看自己,一会儿用火堆旁捡的棍子往地上戳戳画画。
他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知道自己的苦肉计奏效了,一切都按着计划在进行。
这会儿,裴乾留意到念一正定定地看着自己,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便猜测她可能要过来了,赶紧闭上了眼,装出已经入睡的模样。
他在心里倒数,三,二,一。
意外的,他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听到渐进的脚步声。
裴乾倏地睁眼,发现山洞内已经没有了念一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