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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横夺 ...


  •   紫烟之上,黄羲再次坐着仙鹤穿过重重云霄,到达恢弘壮阔的玉虚宫。

      似乎有什么东西始终牵引着身体,双脚不知不觉又进入玉京金阙,停在殿内玉清琉璃灯前。万盏灯火簇拥着中央的莲座,发出耀眼辉光,堪比旭日初升,磅礴之气令身心激荡、油然而生敬畏。

      烛光摇曳,片刻响起一个声音:“人间好玩吗?”

      是再问自己?

      黄羲还没分清这个问题向谁询问,嘴却完全不顾意识回答:“有许多美食,也有众多美景,可有意思了。”

      “你怎么知道?”
      “是啊,你听谁说的?”
      “谁说的?”

      烛光里响起一片询问。

      “当然是那个执灯的小童子对我讲的。”黄羲话中充满自豪。

      “是他呀。”
      “他好像有点古怪呢。”
      “对呀,总是一个人看书,也不搭理我们。”
      “我还想跟他说说话呢。”

      烛光里传出七嘴八舌的评价。

      “他可是经常来看我。”黄羲的尾音里透出点小得意。

      “嘻嘻,还不是你总故意弄灭灯火,他才特别关照你。”烛光里响起一片轻笑,灯火纷纷摇动,晃得大殿内流光溢彩。
      “那又怎样,反正他现在只跟我说话。”黄羲傲气一哼,撇头不再搭理那些议论声音。

      不知又过了多久,玉京金阙陡然一震,万盏烛光登时剧烈摇动,乍起大片惊呼。

      “怎么了?”
      “外面出事了?”

      黄羲惊讶正挂在脸上,冷不丁就觉脚下变空,整个人毫无预兆跌进身后一条大裂缝里,极速坠向漆黑深洞。

      “他掉下去了!”
      “快救他呐!”

      头顶烛火摇曳得更加猛烈,晃动成一片燃烧光海,火光照的上方事物愈发模糊不清,完全虚幻了边界。

      朦朦胧胧之中,一只青色衣袖飞速伸出来,竭力探出只手够向自己……

      “呼——”

      双眼猛地睁开,发现身体仍躺在房间的床榻上。

      后背不知何时冒出大片汗水,直接将内衣洇个湿透,心口从醒来便不停乱跳,一股前所未有的无措与慌乱萦绕全身,久久难以平静。

      “这个梦怎么越做越奇怪?”黄羲皱眉嘀咕,脑子里无端飞快闪过张钧的脸,立刻起床推门出去,想找他说话平复心下余悸。

      夜晚吹起山风,带着些许凉意和露水气穿过曲折连廊,温度比平常又低了些。

      黄羲裹紧身上道袍,打了个轻声的喷嚏,依照记忆寻找张钧的房间。

      道观群内的连廊依山势而建,曲折往复,有时看着两个房间一上一下离得近,实则要上坡又要下坡,走不少路。

      所幸白日引导的童子并没有把几人彼此安排太远,从自己房间出来,只要下个坡再走一段路就是张钧的住处。

      下坡走到略低一层的连廊,右边有个分岔道路,道中没有点灯,光线昏暗。黄羲顶着风经过岔口,抽了抽快冻出鼻涕的鼻子,刹那间从风中嗅到一丝极其微弱的陌生气息。

      这股气息的主人很巧妙站在自己身后,借上风口隐蔽自身气息,有没有发出一点声响,要不是方才风力弱了一瞬,真不能发现身后有个人!

      “谁!”

      黄羲二话不说掌中冒出团火焰,反手向后打出去,却不料身后那人反应更快,抬手朝后颈一劈。脖子后登时像被砸上块巨石,眼前景色一模糊,随即变成黑色……

      山里的夜来得快,褪得却慢。

      阳光刺破缥缈云雾,投下缕缕温暖金光,道观内的大钟已经报过巳时。

      张钧安静坐在床边,目光落在黄羲脖颈上缠绕的纱布,一双凤眼中倾泻出担忧,欲伸指轻抚,想了想又缩回去。

      “闹闹只是昏过去,很快就会醒。”文景淇在旁安慰道。

      “嗯。”张钧淡淡回应。

      昨夜追着陌生黑影跑了大半炷香,结果对方以夜色为掩护,不久便消失于深邃黑暗,自己只得由连廊返回房间,却发现黄羲昏倒在走廊中央,脖颈后多出一大片青黑。

      “这里处于终南深山,咱们又是初来乍到,会是谁半夜偷袭闹闹?”曲墨非昨天也一同追窗外黑影,路中发现昏倒在地的同伴。

      文景淇道:“或许我们在外面就被谁盯上,总之那个黑影来者不善。”

      张钧道:“你们也见到有个黑影?”

      “对,就在窗外一闪而过。”文景淇确定,又道,“怎么你也看见了?”

      “是。”张钧点头。

      话音将落,榻上之人眼皮动了动,醒了过来。

      “嘶,脖子好疼。”黄羲感到大脑仍旧晕晕乎乎,后颈传来异常强烈的肿痛,抬手一摸,摸到缠的纱布。

      “轻些,不要碰它。”张钧轻柔握住他的手,不着痕迹拉离伤口。

      “闹闹,你有没有看清偷袭的人?”曲墨非挤到跟前问。

      可黄羲却迟迟不答,只是盯着某处发愣,没多一会儿目光转向张钧,眼眶突然涌出泪花:“三昧真火被夺走了。”

      “什么?”其余三人一惊。

      “我感觉不到、身上火焰的气息……当时有个人、站在我背后,他出手比我更快、我被打晕,结、结果……”黄羲抽抽搭搭讲到末尾,直接一把抓起被子蒙住自己,缩在里面低声呜咽。

      竟然还有别人盯上三昧真火!

      张钧三人互相交换个惊异无比的眼神,都感到不可思议。

      这团火焰除了他们四人私下讨论过,从未在外人面前说过相关话语,且它目前仅在华阴郡和汉中郡两处现过身,能见到的机会少之又少。即便是见过,若不识货,也只会当是团普通火焰忽略。

      除非这个偷袭者是个道行高深、见多识广的人,能一眼认出此物非凡。

      “偷袭者想必是个一眼就能辨出仙家异宝之人,而且修为颇高。”文景淇也想到这点,语气变严肃道,“我们这一路上从未在外人面前说过三昧真火的事,并且其余人的表现也是不识得。但只有一个人在我们刚见面时就看出这火焰不凡,还能出手制服。”

      “喂喂喂你什么意思,高人才不会干这种事。”曲墨非当然听的明白文景淇在指谁,当即争辩道,“他要是真的想夺走仙火,早在汉中郡就能动手,干嘛要等到现在偷袭,岂不是多此一举?”

      “我只是适当怀疑。”文景淇撇他眼,转面问张钧,“你有什么想法?”

      张钧沉吟片刻,伸手轻拍了拍蒙在被窝里啜泣的黄羲,平和道:“我想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糟,我们或许还能再找回来。”

      话落,被子里的啜泣声戛然而止,继而掀开个角,露出双哭红的猫眼瞧着自己。

      另外两人则不甚明白:“你这话啥意思?”

      张钧道:“你们还记不记得,昨日我请教南山翁时他的回答?”

      “啊你问三昧真火是什么,他回答前两个字源自西方,后两个字源自道学,此物之名便是取于两方。然后又问你想询问哪一个。”
      曲墨非将昨天的回忆捋了遍,依旧不解,“可我还是想不通,仙翁究竟点拨了你什么?”

      “就是这一佛一道。”

      张钧整理下话语道:“古籍中载三昧真火内可分为三,上为空中火、中为石中火、下为木中火,三者又别成天火、地火、人火,聚为一则焚尽万物;而经卷中载,万物有痴嗔贪三不善根,此又称三毒、三火,发于万物内,侵蚀终将残害己身。既然三昧真火起源自佛道之间,是否意味着它兼具二者,不仅能焚烧万物,也能对万物邪念有所反应?”

      “你都把我们绕糊涂了,能不能说的简单点。”文景淇直接问结果。

      “简单说便是,我猜仙翁有意指,三昧真火在人间由一变三,吸收三毒邪念转变为邪火。”

      张钧顿下又点出:“我们在华阴郡不就见过那火吸取凡人心中邪念,壮大自身?”

      “哦~若真是如此,就是说目前我们只遇到一个,还有两股火焰藏在人间。”曲墨非转眼一琢磨,立马挨到黄羲身边惊讶,“哎呀,说不定偷袭的人也想到三昧真火变成三瓣,正四处寻找另外两个咧。”

      说着朝文景淇挤了下眼。

      文景淇即刻会意丢过来的信号,附和说:“没错,那人必定不是善茬,这种有危险的东西在他手里,很可能干出哪些伤天害理的事,保不齐就想毁灭整个人间。闹闹,现在可不是消沉的时候,咱们得赶快动身,找到那个抢走火焰的人。”

      两人默契一唱一和,竟然真的给黄羲忽悠起斗志,满脸自责唰地褪下去,猫眼里重燃起亮光:“对!必须找到那人把火抢回来!还有剩下的火焰也不能落在他手里!”

      搞定。

      文曲暗地朝张钧比个胜利手势。

      横生如此变故,几人商议决定先回太苍宗,借助师门内力量寻找三昧真火,翌日一大早,便前去辞别南山翁。

      “华灯出精石,空心岂复辉?”

      老者在众人面前只说了这一句,而后一摆袖,如同阵烟雾消散了身形。

      远隔数里外的深山,煌帝站在那幅变成白纸一张的溪山图前,惋惜摇了摇头。

      俄顷四周白雾变浓又变浅淡,青石上出现一个长眉白发的身影。

      “华灯出精石,空心岂复辉?南山翁此言,可让某个小家伙的脸色不好看呐。”煌帝玩笑般语气说道,看向人的眼神里却隐藏一丝威严。

      这句话明显向某人传达,几人中混着一只空心灵灯。

      南山翁读出眼神中的深意,立马解释:“老朽可没忘神君的叮嘱,只不过看他领悟快的份上,多唠叨一句罢了。”

      转而又嘀咕:“说起来他身怀之物也不简单。那究竟是何符印,竟如此奇特。”

      “南山翁想不想知道?”

      “好奇耳,无意详知。”

      “唉,我还以为能与你做个交换。”

      “神君有话直言便可,何须交换。”

      煌帝拿下挂在枝头的空白纸张,道:“那就继续说这幅画后面的故事,你是如何逃出山洞的,又如何与那画中女妖扯上关系?”

      “咳,原来您没忘记老朽未说完的事……”

      南山翁略显尴尬一清嗓,回思片刻接前言继续讲那个被捉的倒霉修仙人、也就是自己的往事。

      在那之后,锁在监牢内妖怪从衣服里掏出一小块东西扔出来,南山翁拾起来一看,居然是一小块皮。

      “这是我身上最后一块皮。那女人信邪书借妖皮化妖,便从山中捕到我囚禁于此,但这最后一块我藏了起来,她没有找到,所以暂时留我一命。”

      锁着的妖怪顿了下,又道:“现如今她大肆打劫抓捕男子,想来是以哪种邪门的房中之术吸取活人生气,补全缺少的妖皮,一旦成功,她身上便没有弱点了。”

      “为何要告诉我这些?”南山翁有点奇怪。

      妖怪道:“我活不了多久了,也没能力斗过那个女人,你是个有些道行的人,希望你能降服她。你们修道之人不是自称济世,也不想看她继续作恶吧。”

      一语中的,难以拒绝。

      南山翁沉思片刻默认,将那一小块皮收在袖内。

      监牢外响起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前来带人的女匪很快就要过来,南山翁准备好一切,老实站在门口等她们。

      临走前一刻,忽然转头问:“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为何那女子要执意当一个妖?”

      “我并不知。”妖怪粗糙嘶哑的嗓音里也发出困惑,“我在这山中呆了数百年,星辰变幻、山雾起落了如指掌,却看不懂你们人的心。”

      “看不懂心啊……”煌帝对这句话颇有感触,继续追问,“之后呢?”

      南山翁很随意道:“之后并无多少新奇,老朽向那块妖皮中施了咒,趁那女子分神之际打入体内,封在一副画卷之中。”

      转而又叹:“老朽本想带出去再做解决,谁知那女子在打斗中早就启动机关,毁了巢穴,乱石崩倾,那卷轴也不知掉到何处。”

      更没想到的是,那卷轴被赶山路的曲家祖辈捡到,阴差阳错带回宝晋斋,封印的女匪头领吸取画斋中来往人群的生气,彻底化为妖,自此开始为祸做恶。

      然而因果轮回,百余年后她又被曲墨非一行人诛灭,魂飞魄散。

      “是个有意思的故事。”煌帝听后笑着评价。

      “神君怎会突然想听这些陈年旧事?”南山翁好奇多问句。

      “哦我将它讲给那些小家伙听了,不过当时并不知下文,便没有说后面结局,让他们自行猜想。”

      “不过我还是想知道故事最后的结局。”煌帝勾起神秘笑意,微昂起头,朝天空轻轻一呼。

      山风忽起,吹淡了萦绕白雾,露出夹在青翠中的崎岖小道,四个豆大身影走在路中,朝着出山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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