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转终末》太公来此

18、诛邪

　　华阴郡附近的高山上，煌帝手搭凉棚站在最高的一棵树树顶，眺望整座城郡“盛况”。

　　“几个小家伙好像有些不妙呀。”煌帝指着河中扭来扭去的庞然大物，略感意外，“那条黑虫子个头不小哟。”

　　肩头的无目白鸟实言：“相对于您的真身，仍属蝼蚁之躯。”

　　煌帝略带自豪一笑：“那倒也是，毕竟能超过我的也没几个。”

　　无目白鸟没有接上句玩笑话，直白言：“太华山神之事已毕，您应该离开了。”

　　“难得来趟人间，再看会儿呗。”煌帝语气里明显扫兴，暗含金光的双眼一转，试探问，“你这么着急催我走，是不是早知道我接下来的行动，如果我偏不做会怎样？”

　　无目白鸟又是直白说：“并无差别，无论未来是何走向，您都会做出同样回应。”

　　“哟，看来这忙我必须要帮了。”煌帝顽皮一笑，抬指化出个光点，对准黢黑庞然大物向前一掸，光点变成只箭头飞鸟，直奔目标而去。

　　做完想做的事，才轻松拍拍手：“接下来就看几个小家伙的表现咯。”

　　无目白鸟同样望了眼混乱城郡，而后展翅飞起：“您既已完事，余便返回大罗天。”

　　煌帝却快手捏住尾羽，强硬又将它拽回来，眉眼一弯，露出个灿烂坏笑：“别呀，反正未来千般结果你皆知晓，不如就选择跟我一道而行的，咱俩搭伴游览终南风景。”

　　无目白鸟扑扇着翅膀扭过头，虽然没有五官看不出表情，可仍能感觉是一脸无奈，沉默片晌发出声难得轻叹，破天荒发出第一次牢骚：“您的孩童脾性，是该好好治一下。”

　　此刻华阴郡内，以长河水面为界，水上水底全然两个世界。

　　水面之上，黑气压顶，萤虫满天，满郡癫狂百姓打得血肉四溅，胳膊腿乱飞，文曲二人则在这片混沌中御剑结阵，同朝河岸边蠕动的黢黑巨物斗得昏天黑地；水面之下，昏暗无光，时间仿佛被这片黑暗吞噬，让人身陷混沌。

　　黄羲被那坨黑糊糊的东西缠住手脚，完全施展不开拿手的烈焰，挣扎也松不动半分，气得咕噜咕噜直吐泡，恨不得用牙咬断这些碍事的东西。

　　但转念又想，即便现在挣脱，凭自己的凫水技术游不到半截又得被这东西粘上，水中压根甩不脱它，还不如节省点空气，老实等张钧来救。

　　话说回来，他有没有顺利打破那块玉石，不会也遭到黑东西的偷袭？

　　满脑子正胡想瞎猜，远处河底蹭地窜出一道橘光，酷似黑夜里划过一道流星，转瞬即逝。

　　黄羲纳闷眨眨眼，还没搞清楚状况，缠住手脚的黑东西突然起了变化，突然不停颤抖，并且越来越剧烈，似乎在害怕，又向再跟什么东西抗争。

　　俄顷，又是一道白光倏地出现。

　　跟上一道橘光方向不同，白光是由上飞下，且笔直朝眼前飞来。

　　黄羲不由惊出一串气泡，下意识挪开头躲避要害，但白光并没有夺人性命的意思，在眼前急速一转，切开所有黑东西，解放手脚。而后又调转个头折回来，以迅雷之势打向聚拢在一起黑东西，贯出个圆洞。

　　这一击似乎打怕了对面的黢黑东西，邪物摇摆几下，居然纷纷退回去，没再聚拢冒头。

　　随后白光回旋半圈，跟先前橘光一样蹭地飞上去，眨眼消失无踪。

　　奇了，竟能脱困！同身陷鬼打墙之时，突然有胖白鸟引路一样，一切简直惊喜到不可思议！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如有神助？

　　黄羲乐得喷出个泡泡，感觉自从遇到张钧后，自己的运势直线上升，活动开手脚，快速扑腾到水面换口气。

　　好巧不巧，张钧也跟后冒出水面，二人平安汇合。

　　“打破石头了？”黄羲迫不及待问。

　　张钧点了点头，接着一声长叹，遗憾道：“我们、包括柳姑娘都被骗了。”

　　黄羲满脸疑惑：“啥意思？”

　　“说来话长，先解决那个邪物。”张钧说着一指叫嚣扭动的庞然大物。

　　黄羲循指向看过去，不由惊地倒吸气，那庞然大物活像一条巨型黑色大肉虫，头顶四只猩红眼睛乱转，肉乎乎的身躯上长出无数毛，再仔细瞧，挥动的毛居然是一只只手。

　　邪物身周，两柄长剑御行半空，以灵光画出阵法，正钳制住它的行动。

　　“不行不行，赢不了！这东西也太大了！”黄羲立马认怂，摇头表示打不过。

　　张钧冷静道：“别慌，你降服肥遗时不是曾用过束缚它的阵法，那是怎样画的，告诉我，或许我能想出办法。”

　　黄羲蓦地涨起两坨红，别开脸吞吐道：“那阵其实是林纾白下山帮忙画的，我、我压根没看。”

　　“……”

　　两人正说话的功夫，四面八方的黑气全部飞向河心，一个个钻进妖邪体内。黢黑大物的身躯陡然涨大两圈，破出四只黏糊糊的肉手，抓住亮光阵法，昂头一声高吼，硬生生把阵扯成无数碎片。

　　冲击霎时激起千层浪，水中二人正巧当面迎上个大浪，一下子被拍到岸上。

　　“咳咳咳咳咳咳咳！”

　　两人吐干净嘴里的水，未等来得及抬眼，就听身后传来句“小心”，被人揪住后襟一拽，下个眨眼头顶落下道疾风，身处地面砸起大片烟尘。

　　“你们没事吧。”文景淇喘气询问。

　　“没事！”黄羲猫眼内生出一点感动，发觉这家伙关键时刻还挺靠谱。见少了一人，又问：“曲墨非人呢？”

　　文景淇不屑道：“刚才见情况不对就撒腿跑了，现在八成躲在哪个安全地方看热闹。”

　　转言又气：“他就算不跑，咱们也没法降服这妖邪。这他娘的吃啥玩意长大的，奶奶的真抗揍！”

　　张钧：“……”

　　黄羲：“……”

　　黢黑大物几步便爬到岸上，拖动肥大身躯朝郡外移动，长在体外的无数只小黑手随风挥舞，抓住所经沿途任何物体，无论死活统统拉进身躯。那些失了心智、自相残杀的百姓压根不防备有邪物逼近，几乎都被黑手抓住，做了庞大身躯的肥料。

　　“不能让它爬出去！”文景淇语出同时迅疾御剑扫出灵气，正中巨物头侧。

　　黢黑大物冷不丁挨上攻击，两只猩红眼转到斜后面瞅了眼伤势，然后扭过整个脑袋，死死锁住地面三个微如蝼蚁的人。

　　“接下来咋办？”黄羲从牙缝里轻声挤出句发问，生怕刺激到对面突然发难。

　　文景淇同样从牙缝里挤出回答：“走一步看一步。”

　　黢黑大物四只眼睛从左扫到右，又从右扫到左，似乎在犹豫最先消灭哪个人，来来回回看了八遍，最终落在张钧身上，猛地张开大口，露出状呈漩涡的利齿，如扑食猛虎瞬息杀下。

　　张钧一个侧翻极险避开，顺势撤到没人的地方，仰望杀意浓重的妖物，心中看出点端倪。方才对面贴近的刹那，利齿口中露出一点橘色火焰，藏得很隐蔽，必是逃走的三昧真火躲到妖物体内，想借它逃离此地，同时吸取混乱邪气增强力量。

　　虽是能看见，但怎样把它逼出来？

　　张钧飞速运转大脑同刻，手上接连甩出符篆，每一发精准击中妖物，让它暂且死死咬住自己，别理会其他人。庞然大物屡次吃上攻击，愈发狂躁，兀地再长出四只手臂，一通乱砸，打地土地崩裂、屋舍倾塌，将十里天河毁成废墟。

　　数丈尘土蔽眼，三人灰头土脸分散在瓦砾中，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张钧抖落压在背上的沙石，活动几下胳膊心里松口气，庆幸都是皮肉外伤，没有影响到筋骨。

　　不料下个刹那，顶空尘土陡然破散，一张黢黑扭曲的大脸悄无声息贴面，相隔不过三寸，裂开遍布漩涡利齿的血口怪笑：

　　“你逃不掉了。”

　　张钧蓦地低头，发现腿脚不知何时已被那些粘稠黑物缠住，眼前一晃，被高高举起倒吊在半空，正冲血盆大口中心。内中无数利齿蠕动摩擦，发出瘆人呲呲声。

　　“你，还有你们，桀桀桀桀。”黢黑怪物转动眼珠，各自不同方向看捉住举在半空的三人，发出一串奸滑大笑，“我马上让你们团聚！”

　　话落，最先松开巨口上面的黑手。

　　“不！不要！！！”

　　黄羲顿时眼眶一红，瞳内猛涨起杀气，气沉丹田，身周散出隐约焰流，运足全身蛮力，强硬突破黑物束缚。

　　双方抗衡不过几个数，黑物竟败下阵来，真挣松出一道缝隙。

　　趁此瞬息良机，黄羲扭身一动，极其灵活脱出困境，扬手招出烈焰烧退阻碍，纵身一闪，化成道疾电，朝张钧狂奔过去。

　　文景淇却没挣松束缚，丧气一叹，摆动手腕点中系于腰间的一块青铜挂件，极不耐烦道：“你大爷的不要看热闹了，快帮忙！”

　　话出几个数，远方飞来一柄长剑，利落斩散困缚邪物。

　　文景淇利落一翻身，踏到巨物脖颈附近，召回自己的剑，反手挽个利落剑花，斩断斜后偷袭的黑手，盯着妖物张开的巨嘴道：“你跟我一起去救人。”

　　飞来长剑晃晃悠悠退了段距离，悄悄调转方向，企图溜走。

　　文景淇似乎早就预知到这个行动，看也不看后撤几步，扬起剑鞘对准剑柄头，用力一挥击，长剑顿如离弦之矢，连破一串拔起黑手，笔直刺向诡异巨头。

　　血盆大口，利齿森然，深不见底。张钧伸长手臂够四周，终于抓住一颗尖牙，暂时停止下坠，手脚扒住勉强挂在妖物喉咙里，仰头看巨嘴最上面。

　　逃跑的三昧真火应是躲在颅顶附近，要破开那里才能抓到它。

　　如是想着吸气收进些腹部，躲着探出的利齿快速朝上爬。

　　黢黑大物感到喉中传来一阵阵轻微异样，立即不断收缩喉咙肌肉，企图借利齿把碍事者绞成肉馅，张钧次次迎上尖锐牙尖，拼力避过去，仍旧被擦出数道血口子。

　　眼看离最上还有一小段距离，巨口深处兀地发出隆隆震响，由远及近，张钧低头一望，额角流下滴汗——但见成群结队的橘色萤虫纠缠成火焰，从喉咙深处翻涌直上！

　　“桀桀桀！你别想活着出去！”

　　橘色火焰混杂着奸滑大笑，眨眼逼近脚下。

　　张钧迅疾掷出符篆，轰退烧上来火焰，趁此再爬出段距离，心里却打起鼓来。先前没想到水下是这种难缠巨物，符篆准备的并不充足，用到现在手中只剩一张，若是在用尽前还没能揪出逃逸仙火，再想抓到它怕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下方火焰没有给更多思考时间，再次朝上逼近，直接烧到鞋底，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更为炽烈的猛火从上贯下，直接反扑橘火占据上风。

　　紧接上空扑下来个飘散火光的身影，激动揽紧脖颈大嚷：“太好了太好了！你没死！”

　　“黄羲？！”张钧被突然一扑，差点松手掉下去，来不及惊讶他是如何挣脱束缚，快速道，“别闹了，先出去最要紧。”

　　“好说，抱紧我。”黄羲调皮一眨猫眼，揽紧怀中人足下用力一蹬，高跃起近半丈，踏着突起利齿节节上攀，毫不费力跳出巨口。

　　二人跳出刹那，张钧抓住时机反手掷出最后一张符篆，一击打中怪物面门，黢黑皮肉上登时炸出个大窟窿，露出躲藏在深处的橘火。

　　但下个眨眼，炸开的皮肉又自动粘合，极快堵住窟窿。

　　伤口可以痊愈？！

　　张钧两条长眉间挤出个深深地“川”字，重新落稳，掌间运起灵力打爆扑上来的黑手，步步朝怪物头颅靠近，打算近战一搏，看时机抓回橘火。

　　双方互拆数十招，黄羲忽地叫了声：“那是什么？”

　　音出同时，一道白光蓦然闪出，从后笔直贯穿怪物头颅，留下个规整圆洞。这次圆洞四周的皮肉缓慢蠕动，迟迟没有愈合，坦然露出橘色火苗。

　　“三昧真火！”张钧脱口叫出声，纵身去夺。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谁都别想抓到我！！！”

　　豆大橘色火苗一见失了庇护，发了疯般惊叫，喷出大片橘色焰气遮蔽视线，火苗一动，趁机飞向郡外。

　　所有人猝不及防面前一亮，双眼立刻被花花绿绿色彩填满，看不清周遭情况，接连吃上黢黑怪物袭击。唯独黄羲挨上焰气只打了个喷嚏，甩下头定睛远望，起身一个飞跃，正截住逃至半空的火苗。

　　而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橘色火苗触到指尖刹那，瞬间炸开，如一朵怒放火花，散成片片细碎焰气，进而一股脑飞到身后，重新汇聚成一条焰气状尾巴。

　　黄羲：“？？？”

　　橘火化成尾巴的同一时刻，黢黑大物也突然停止攻击，仿佛尊雕像定在原地。

　　张钧三人即刻停手，狐疑打量周遭，猜不透对方又要出哪些花招。

　　等了片晌，地面传来声很欠揍的询问：“喂，你们还好吧！”

　　黄羲探头瞧去，不禁嫌弃道：“哟这不是曲道长，还以为你早丢下我们跑了。”

　　“哪儿会啊，我的心和剑与你们同在。”曲墨非并指召回剑，收进剑鞘，好奇拍了拍黢黑的怪物，“它刚才还好好地，现在怎么不动了？”

　　这几拍也是寸，手还没拿开，身旁怪物突然发出阵剧烈颤抖，体表陡然裂开无数道缝隙，不过眨眼功夫从下裂到上，不留一寸完整皮肉。

　　随后数丈身躯开始瓦解，散成大小不一的碎块崩落地面。

　　最上方三人脸色不约而同怔住，六道视线射向地上满脸天真的某位，继而脚下一空，齐刷刷坠向大地，在半空留下句亲切问候：

　　“曲墨非你大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