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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请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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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陶晗早早来到店里面修复,她和一个客户约好的交接日期要到了,她不得不加班。
大概十点多钟,一位耄耋之年的老太太拄着拐杖来到了她的店。
对方拐杖落地的声响吸引了沉浸在工作中的陶晗,她抬起头来,发丝立刻随着大幅度的动作落在操作台上。
陶晗把碎发塞到耳后,扶了扶眼镜,立刻站起来走到老太太面前,搀住对方的手。
老太太有了借力,走路的步伐稍微快了点,她右手拄着拐杖,左手拎着一个有些破旧的袋子。
陶晗把她扶到座位旁,“奶奶您坐下。”然后找出杯子给老太太倒了一杯温水。
老太太把水杯放在一旁,攥住陶晗的手,“姑娘,他们都说你可厉害了,只要是皮的,什么东西都能修,这是不是真的?”
陶晗看着老太太布满皱纹又略显憔悴的脸,回握住对方苍老的手,“奶奶,您要修什么东西啊。”
老太太两眼浑浊,登时有些发红,她颤颤巍巍从那个破旧的袋子里掏出一双皮鞋。
“我想修鞋。”老太太恳切地看着陶晗。
陶晗伸手接过那双皮鞋,她每日都与皮料打交道,轻而易举地看出这只是普通的牛皮。仔细看下去,她才发现这双鞋是手工制品。
不过做鞋的人倒是很细心、很耐心,每一个针脚都处理得很好。只是这鞋的年头太久了,整体看上去破破烂烂的,修复的难度很大。
老太太用殷切的眼神看着她,“姑娘,我这鞋能修好吗?”
陶晗嘴唇抿成一条线,尽量用委婉的语气和老太太说清楚这双鞋的现状。
“你的意思是,这鞋修不好了!”老太太情绪明显波动起来了,满眼失望,“可是这是我老伴儿亲手给我做的第一双鞋。”
“那时候穷,谁见过皮鞋呀,可他就是给我做了一双,街坊邻居谁不羡慕,穿着也舒服。”老太太在提到自己的老伴时双眼都放光,嘴角也挂上了微笑,满脸幸福的样子。
随后她想到鞋修不好了,眼泪又盈满了眼眶。
陶晗把纸巾递给老太太。
老太太捂住眼睛,“我老伴儿走了,我最近身体状况也不好,也是早晚要走的,就想着把这双鞋修好了,以后穿着去找他。”
陶晗被感染的眼圈也泛红,她想到了自己的爷爷奶奶,看着操作台上的皮鞋,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徐奶奶,您要是相信我,这鞋就交给我,我一定会想办法帮您修好的。”陶晗轻轻拍着老太太的背,试图给她一点点安慰。
老太太听见她的话,双目溢满光彩,她激动地拉住陶晗的手,“姑娘,拜托你了,拜托你了。”
“奶奶您放心吧。”
送走了老太太,陶晗伸手揉揉自己的后背,刚刚一直蹲在那陪老太太说话,她的腰酸酸的。
她伸伸懒腰,又拿起那双鞋细细打量起来,总觉得自己对这双鞋的修复没有信心。
人人皆有短处,陶晗这种修复过文物的人偏偏不擅长鞋子的修复。她轻轻举着这双鞋泛起了愁绪,怕自己辜负了老太太的期待。
权衡了利弊,陶晗还是决定把这双鞋交给了路柯,路柯经验比她丰富。
“Hancy,又给我打电话干嘛啊。”
陶晗严重怀疑路柯还没起床,他说起话来鼻音还很重。
“师兄,你不会还躺在床上呢吧。”她轻笑着说。
路柯干咳了两声,对这个话题避而不答,“说吧,找我又有什么事啊。”
陶晗一手闲着无聊地玩弄着自己的头发,将它在手上缠了一圈又一圈,“我今天接了一个单子,要修复一双皮鞋,你知道的我不擅长这个,你能不能帮我修啊。”
路柯轻笑一声,“真不巧,我昨天刚到英国。”
“你回英国了。”陶晗有些失落地重复他的话。
“回来接女朋友。”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这个说不准,得看我女朋友的情况。”
陶晗揉揉太阳穴思索着,“要不我把鞋给你寄过去,你修好了再给我寄回来。”她和他打着商量。
“你倒是会支使人,我这么忙,哪有时间。”
“可是这双鞋真的挺重要的。”她温柔地请求。
路柯和她一起在外那么多年,自然了解她的脾气秉性。她这人看起来温温柔柔的,但是其实非常固执,决定好的事情十头骡子都拉不回来。
“这样吧,我给你介绍一个大师。”
“什么大师?”陶晗紧追着问。
“一个很有名的顶级手工定制鞋匠,你去找他,他能修。”
路柯极其笃定的语气立刻让陶晗重新燃起了希望,“那你快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
对方大笑了两声,立刻给她泼了冷水,“就是前两天你拒绝的那个客户。”
陶晗一听人是何骁,轻轻瞪大了眼睛,眼睫毛扑闪扑闪的动个不停。
她脑海里一瞬间想到了年少时的约定,没想到对方真的会成为一个手工鞋匠,还非常有名。
路柯显然没有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话说,你和人家有什么仇啊,把人的单给拒绝了。”
陶晗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没什么仇。”
“那就好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俩有仇,人家也会拒绝你这次的求助呢。”
陶晗觉得自己头都大了,硬着头皮,“师兄,你还认识别的鞋匠吗?”
“不认识了。”
“好吧。”陶晗叹口气挂断了电话。
陶晗看着摆放在桌子上的泛旧的皮鞋,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来联系何骁。
她编辑了一长段文字说明了自己的请求,随后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她觉得自己说这些话太过于啰嗦了。
最后,陶晗给他发了一段仅仅十个字的消息:能请你帮我修一双鞋吗?
没有解释,没有说明,完全看他的选择。
她不想和何骁有什么交集,但也不愿意道德绑架对方,若是他拒绝,她也会去想别的办法。
可是陶晗盯着手机等了很久,也没有收到对方的回信。她不禁有些怀疑,难不成何骁真的是在记她的仇,故意想来为难她。
可是她又觉得何骁不会这样,他一向是个很大度的人,尤其对她。
青少年时期的陶晗正处在叛逆期,那时的她格外顽劣,总喜欢做一些恶作剧。有次,暑假开学她没写完作业就偷了他的作业,并且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害得他因为没交作业被罚跑圈。
当时得知真相的他什么也没说,用手轻轻点点她的脑袋,给她讲大道理,“以后不许做这种事情了。”
陶晗捂着脸陷入了既甜蜜又苦涩的回忆,她时而不时总觉得是时间和这项工作让她的性子温和起来了,但又觉得不是,明明是离开了他没人再肆无忌惮地惯着她了。
她难得在工作中走神,工作效率都低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纠结什么。花费了点时间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她又立刻投入到工作之中,毕竟时间不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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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晗是完成手中的修复工作之后才想起要看一眼的手机,令她惊喜的是,何骁答应了她的请求。
他的回答一如既往地简洁,他说:“好。”
陶晗心中突然间泛起一阵苦涩,她怀疑自己拒绝帮他修复双肩包的行为是不是太过小气了。
她又敲下几个字:那我们什么时候见面聊聊?
何骁:晚上吧。
他似乎又怕她多想,解释了一下:白天在忙工作,没有时间。
陶晗如释重负地收起手机。
傍晚,两人随意约了一家咖啡馆。何骁因为工作上的事情不得不向她解释自己得晚到一会儿。
陶晗独自一人坐在咖啡馆,左手支着下巴,静静地看着街道上的霓虹灯亮起来。她蓦的苦笑起来,想起了当年他在外面等了自己一晚上。那时候都已经入秋了,天气已经转凉了,当时的他只穿了一件短袖,应该很冷吧。
那时的她蜷缩在窗户旁泪流满面,她不晓得他为何那般固执,她都已经说了不想再见他了,他还是站在那等着她出来。
陶晗心如刀绞,深吸一口,终究是她在亏欠他。
自始至终,都是这样。
在她发呆的时候,男人早已经站在了他的身旁,他大概是来得有些着急,人已经立在这里了但还是在大口喘着粗气。
她头顶上正好有一盏灯,微黄色的灯光照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她的棱角。
他直愣愣地看着,半天没说话。
陶晗察觉到男人的到来,倏地转过头。
他立刻收回心思,露出一个笑容,“等着急了吧。”
陶晗摇摇头,看着他坐在自己的对面。
“你想喝什么?”
“随意吧。”他略显漫不经心地说。
陶晗给他要了和自己一样的咖啡,顺口说了句加糖。
他看着服务员走远了,小声说了一句,“太久不见了,你都忘了我不喜欢吃甜的东西。”
陶晗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对不起。”
她抬头又要去叫服务员,被他拦下了,“就喝这个吧,没关系的。”
“对不起。”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就是感慨一下,别放在心上。”他反倒温柔地宽慰她。
陶晗看着面前成熟稳重的男人,紧扣住双手,刻意避开他的目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何骁伸手,“把鞋拿给我看看,我看看成什么样子了。”
陶晗把包装好的鞋子递给他,又想起昨天接过雨伞的时候与他手指相碰的感觉,这次她刻意避开与他的直接接触。
何骁仔细打量着这双鞋,由衷地说:“这双鞋真的没有什么修复的意义了,修复就跟重新做一双差不多,脚感也会完全改变。”
“这些我都知道,可是这双鞋对徐奶奶而言意义重大,我们得帮帮她。”她柔柔地说明了老太太的现状。
“那你呢,怎么不动手修呢?”他挑起眼皮,对上她澄澈的双眸。
陶晗叹口气,“我不擅长这个。”为了说服他,她又强调一遍,“特别不擅长。”
有时候她都有一种错觉,她和何骁是不是命中注定就是互补的,她最薄弱的部分偏偏是他的强项,他们注定是不能分开的。
可到底还是分开了。
“好,那我来。”
他这句话就像是给她打了一剂强心剂,让她原本还忐忑不安的心立刻就安稳下来了。
“那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何骁保证着,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天色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陶晗抿唇,坚决地摇摇头,“我自己能回去。”
“那走吧,一起出去总行了吧。”他是真的拿她没办法。
她点点头。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有两个人在吵架,女人在一怒之下泼了咖啡。何骁大脑没来得及反应,完全是出于潜意识,他一把扯住她的胳膊,紧紧把她护在身后。那飞溅的咖啡星星点点的洒在了他的衣服上,原本洁白的衬衫染上了污渍。
“没事吧?”他无暇顾及自己的衣服,反而转过身来询问她。
陶晗摇摇头,伸手扯住他的衣角,有些急切地问:“你没烫到吧?”
“我没事,放心吧。”
后来是店员处理了事情,当事人和他们道了歉两人才离开。
夜幕中,他送她上了出租车。何骁拉住车门,叮嘱她,“到家给我报平安。”
“好。”
他点点头,松开了车门,漆黑的车窗上模模糊糊映出他的影子。
陶晗依偎在车窗上,大脑有些麻木,好像不能再思考别的事情了。她半颓着闭上双眼,刚刚好想抱一抱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