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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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罗天大醮第一天，龙虎山上至少有两个不眠的人儿。
暂且不提硬着头皮顺着脑内指引非要跟上人家宋遥的王也道长，先说这炁体源流张楚岚。
张楚岚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精神恍惚之际，还能在跟老天师对话里努力扒拉自己想要的线索的，老天师明显知道他心中所想，但只愿意在罗天大醮结果出来后开口，张楚岚没有办法，只得失望得退出房门。
他一出去，就对上冯宝宝充满期待的眼，冯宝宝是一颗赤子之心，些微情绪都会流露在眼底，当她试图用眼睛来传递内心的期待时，就说明，这已经是她最在意的事了。
张楚岚心底一软。
他人生前半段颠沛流离，困顿贫乏，却在知晓冯宝宝的情况后，愿意应所有人的期待，最终接下这个“护宝大队”。
他对冯宝宝做出承诺，“放心吧，宝儿姐，只要拿下罗天大醮，你的身世肯定就能查明的。”
当他说出这话时，张楚岚冷静在心里判下结论——自个儿一定是已经疯了。
这世上，再找不到第二人能理解他当下扭曲的心境，未知的男声在脑子里突然出现，没有一点点铺垫，也没有任何预兆，更分不出是敌是友，往后山住处去时，张楚岚咬住下唇，垂落的刘海遮住青年晦然的眼底，他让人辨不出情绪，张楚岚惨然地想，怎么可能会是友呢？
怪异东西，还有惩罚模式，谁家的友能是这般模样？更糟糕的是，张楚岚一点也不信，命运对他真那么好心，能在这时候给他来个无中生友。
人生的每一个岔路，他只会遇到最糟糕的那个。
一点也不公平。
搪塞过众人，张楚岚躺在客房的大通铺上，把被子掀过头顶。
下一秒，他就有点唾弃自个儿——多大个人了，竟然还期待这个？更何况，人生本来就是不公平的，有那个时间自怨自艾，还不如抓紧想解决办法。
有人出生在罗马，就一定有人生来是骡马。
顶多，没那么顺罢了。
食指微动，他都郁闷得想来包华子，可这时候，估摸着四哥正在挨三哥的揍，他也不好上前，可他一遍遍在脑里用意念提问，可那个赵忠祥同款男声倒消失不见了。
咋？之前-7就有惩罚模式，怎么-28就没动静了呢？债多了不愁吗？
倒也不是自虐，张楚岚想摸清其中规律，显然这不符合自然逻辑，他皱起眉头，又担心这AI是不是能听到他内心想法，那头是否有真人在控制，要是这样，事情简直就进入地狱模式了。
饶是他先前一番自我安慰，真要如此，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隐隐翻起怒火。
太倒霉了。
世间的一切倒霉事情，都仿佛落自个儿头顶了。
简直倒霉到令人心酸。
张楚岚“啧”了一句，双手撑在脑后，眼下他不敢思考，又不敢不思考，简直比陷入中年危机的男人还要苦闷。
可是下一秒，他就从床上弹射起步。
那声音终于又来了。
[由于宿主长时间停留在负分区域，您已进入惩罚模式。倒计时开始，请您等候指令。]
[十，九，八……]
还剩七秒。
七秒的时间里，张楚岚黯蓝瞳仁骤然紧缩，他跳下床，先是在房里急得团团转，好在这屋里此刻没有第二个人，他这热锅蚂蚁的样子也没人看见。张楚岚嘴里发苦，大脑来回反转各种念头，关键也没个商量的人，他后悔先前不跟其他人说了！可这情况那么突然，他根本就不敢、就不能！他没法子啊！
“砰”得捶上床板，张楚岚面朝枕头，自我压抑得大喊:“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的头发乱了，眼睛里的血丝形成一片被逼到尽头的红，泪水几乎凝于眼眶，随着那醇厚男声一声尾音悠然的[零]，张楚岚心尖一颤，灭顶的恐惧包裹了他。
仿佛一生那么长，青年红着眼，披头散发，跪在床边的地上，指尖掐进枕头里。
然后——
[三分钟内，吃光一碗热面条。记得对自己好点，要加个蛋哦。]
[……？]
红眼的青年缓慢抬头，然后表情瞬间扭曲。
要不是180秒的倒计时重新开始，他不得不往龙虎山后厨狂奔，他真想当下对着空气来一套断子绝孙拳。
要死了，这尼玛这个AI绝对就是故意在玩他，还加个蛋？我看你就是个大鸡蛋！
循着天师府道士的指引，怒火连着不满，张楚岚飞起一脚踹开天师府厨房大门。这个时间早就错过饭点，他先前还因为陷入突如其来的危机，没心思吃饭！现在想想一切如同搞笑，他臭着脸宛如一个屌丝反派，就要在这空荡荡的厨房里补上一套断子绝孙拳。
第一招，黑虎掏心！
当然掏的是下三路的心。
“哇呀呀呀！”青年自带BGM，一阵拳打脚踢后往前方下盘那么一捞——
“你在干嘛？”
后一秒，熟悉的冷冽女声便在他面前灶台后出现。
张楚岚僵在原地，人生的大起大落来的太快，好在他适应力也远非常人，拍拍裤脚，他镇定自若地站起身，“没干嘛啊，来厨房能干嘛啊，不就饿了找吃的呗！哈哈哈，负——”
及时收住嘴，“您也来找吃的了啊？”好险没叫人-28。
宋遥自然不知道自己在对方心里早已是一串数字，她不解地瞥了眼对方，语带警告道，“别在这捣乱哈。”就继续低头原先手里的事。
张楚岚凑过去一看，生火呐。
只是他瞧了几秒，显然对方不得要领，冷白的脸多了两道黑灰，这火也没个苗头，而在他围观之下，姑娘家脸色已越发不好，张楚岚小心翼翼试探，“要不放着我来？”
“你行吗？”宋遥倒不是故意凶他，这龙虎山厨房是柴火灶，不少人可能见都没见过，她这捣鼓了半天，都顺着百度一步步来了，火星子还是一个接一个的灭。忒烦人。
感觉自个儿语气有些挑衅，宋遥就又加了句，“挺难搞得。”
张楚岚摇摇头，没把话说太满，“先试试呗，反正也没别的法子。”
想想也是，宋遥便让出灶台前那个板凳。
张楚岚重新摆放了柴火的位置，先用一把稻草做引，让燃起的火星续上炭火之前的位置，不多时，还真给他点起来了。
“行啊你，张楚岚。”宋遥惊喜道。
张楚岚嘿嘿两声，“我叫张楚岚，看样子您也知道了，我该称呼您？”
“叫我宋遥就成。”虽说一开始因为张楚岚跟那个徐四一伙，让宋遥对这人没什么好脸，但眼下既然受了别人的帮助，她也干不出端起碗骂娘那事。
她找出装了鲜面条的箩筐，又翻出几个硬馒头，“这厨房有点简陋，地上还有两把小青菜，你吃什么？”
他当然选择面条啦！
宋遥点头，“成，我刚在柜橱里还发现几个鸡蛋，放两个进去吧。”
面条加鸡蛋，简直要素齐全。
一切仿佛就等着他一样，张楚岚眸底有流光一闪而过，他很快垂眼，遮住自己的心思，再抬头时，脸上笑容甚至有几丝纯真，“宋小姐——”
“宋遥。”-28斜过眼来一口纠正，又掀开锅盖看看情况。
张楚岚也不跟她纠结，“宋遥，你晚上也没吃饭啊？”
“可不是嘛。”水还没开，宋遥闻言皱了皱眉，这显然不符合逻辑，火刚生起，水本就不可能立马烧开，所以促成她皱眉的原因一定另有其他！
张楚岚装作不经意问，“忙什么呢，连饭点都错过。”
宋遥原先不想说，她跟这张楚岚毕竟刚认识，没好到那个交情，但她今天下午遇到的事儿实在奇怪，张灵玉又在后山忙前忙后的，也没个人听她吐槽。憋了半天，她还是吞吞吐吐说了出来。
掐头去尾的，她就透露自己遇到变态了。
张楚岚愣了一下，“变态？”难不成是四哥？
“也不能说变态，灵玉真人替他作保，说王也道长绝非那种猥琐小人，我也就随他去了。”
张楚岚更愣了，“武当山那个王也？”
见对方点头，这个展开确实出他意料，那位道爷，瞧着就相当正派啊，怎么就……
姑娘似乎也接受不了这个展开，“这人相当有根有底啊，怎么会非要跟着我呢？问他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副被生活所迫的样子，你说这不是变态又能是什么？”
张楚岚不吭声，那句熟悉的被生活所迫让他心里一阵微妙，但表面上，他还是随口附和几句，比如这也太恐怖了之类，瞬间博得对方好感。
-28直升成-8。
又回到最初的起点。
没过多久，水就开了，宋遥掀开锅盖，直接就要把两枚鸡蛋丢进去，被张楚岚紧急拦下。
“不是煮面条吗？”
宋遥也奇怪，“对呀，你刚不也同意加两个蛋吗？”
我是这么同意的，但谁会往清水面条里加煮鸡蛋啊？好歹煎个蛋给面加点油腥吧？而且先煮鸡蛋算什么事啊？蛋煮好了再往锅里丢面条吗？鸡蛋洗了吗？万一再黏上点不明物啥的。
电光火石间，张楚岚福如心至，他觉得自己抓住了盲点，这宋小姐大概率没怎么下过厨房，先前那生不起火，多半也不是柴火灶的原因。
他笑了笑，干脆接过所有活计，“我说，您没怎么下过厨房吧，这碗面就交给我吧。”
被戳出真相宋遥还不太高兴，但自己确实不擅长这个，瞪了张楚岚一眼，她发现白天里马尾辫的四叶头青年，现在竟然披头散发，眼里还红丝丝的。
是不是被火熏的呀？宋遥在心里想。
她虽然大小姐一个，却也没厚颜到理所应当使唤起刚认识的男人，便凑上去，从手腕上撸下一个皮筋递给对方。
“喏。”
她劝他把头发扎好，别给火燎了，又别扭的说，反正火已经生好了，剩下只是戳戳柴火棒而已，她应该能做得来。
张楚岚看着对方冷白掌心里的小草莓发圈，微微发愣。
这大概是见到宋遥以来，头一次从对方身上感到善意，宋遥外表如同一朵高岭之花，即使想替别人做点事，表情上依旧是别别扭扭的。
通俗意义上讲，这叫傲娇。
傲娇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
张楚岚在心里给对方打上标签，仿佛只要这样，他就能更好地把控自己与周遭每个人的距离。他像一只冷漠的蜘蛛，蹲踞在自己的网络中心，时刻警惕一切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人类。
草莓发圈往前又递了递。
张楚岚接过发圈，一点也没客气，反手把头发扎好，“那麻烦你啦。”他知道，有时候，太客气反而会让人不高兴。
果不其然，这大小姐脸上露出“算你识相”的意味，一双眼睛却盈进了笑意，像两轮月牙，融解了先前的寒冷。她学着张楚岚的模样，几根柴火动来动去，增大与氧气接触面嘛，这个她懂。
张楚岚想，这个总该没有难度了吧，就把宋遥找到的面条下了进去，面条熟的很快，盛上来前他又烫了几根青菜。热腾腾的面条如果不立刻吃掉，面会被涨得失去口感，他必须抓紧把鸡蛋煎了。
倒掉水，稍微往锅里喷点油，只是这回，张楚岚等半天没等到油热起来的哔啵声。
他往下一看，宋遥正心虚得不好意思跟他对视，就在刚刚，她、她好像把火给戳没了。
张楚岚:“……”
没事，跟梦回-28相比，这简直把大小姐衬得更加冰雪可爱了，尤其她脸上一左一右两道黑灰，还在心虚之下，-8的好感值都升回正数。
“咳咳、这个，嘶，我说……什么玩意啊这个灶台有毒吧！”
宋遥的语无伦次之下，张楚岚露出今晚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意。像是绷紧的弦陡然松弛，他哈哈大笑，着实是没有忍住，也顾不得之后了，好在那正数好感值并未下降，他虚着眼打量过对方头顶，看来即使这大小姐气得像一只河豚，却也没算到他头上，眼下他对这朵高岭之花的脾气又摸清了一点。
宋遥恼羞成怒:“哎！张楚岚！我说这事也没那么好笑吧！”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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