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猫知道》白清溪

3、第三章

　　江星澜见面前一片狼藉，什么都没说，只立刻俯下身子帮她捡起那些被风吹得满地翻飞的默写本。

　　朝汐反应过来，连忙也蹲下来，手忙脚乱，但是动作飞快。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这条连廊上的风实在是太大，纸质的本子被吹得哗啦啦地响，随时有被吹下去的危险。

　　如果被吹下去……朝汐不想去想那个令人绝望的可能性。

　　默写本被二人飞快拾起堆成两摞，朝汐捡起最后一本，稍稍一抬头，却见面前的江星澜正低头仔细翻看其中一本。

　　朝汐没有多想，自顾抱起自己那一摞，正想要上前去把江星澜的那一摞归整到一起的时候，不小心瞥了一眼他手中的那本，猛然僵住了。

　　那整齐划一的字体，熟悉的笔锋，以及第二段第一行中间写错了而划掉的一个字……那正是她的默写本！

　　朝汐脑子一热，冷不丁的伸出手，直接将他手中的本子抢了过来。

　　“你……”

　　你怎么能随便乱翻别人的本子！

　　朝汐脑内已经准备好了要说的话，可是她刚皱眉说了一个“你”字，却直接猝不及防的撞进了江星澜那双浅咖色玻璃珠一般的眼睛里。

　　她有些微微愣神。

　　江星澜的眼睛非常漂亮，朝汐有那么一瞬间的窒息。

　　她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过这个人，此时二人相距不过半米，目光对视，朝汐几乎有些透不过气来。

　　他的眼睛里带着几乎是天生便含着的笑意，让人根本就说不出任何一句指责的话。

　　对于朝汐来说，说出这种带着情绪的“重话”，并非轻而易举，几秒的时间足够让她从头到脚都冷静下来，她立刻低下头，迅速的将自己的本子塞进那一整叠默写本里。

　　“嗯？”江星澜见她不再开口，反而浅浅凑近了一些，似乎想要听清楚她接下来想说些什么。

　　可朝汐却根本就没有“接下来”可言，她感觉到他的靠近，迅速抱起本子，倏地站起身，拔腿跑了。

　　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跟江星澜多说。

　　江星澜难得的有些愣神，他回过头，看着快步朝着教师办公室跑去的朝汐，眼神中藏着几分无奈。

　　而另一边，朝汐一面跑，一面后悔不迭。

　　她今天就不应该故意不收江星澜的作业，即使他平时确实几乎不写。

　　朝汐尽量在稳住怀里那叠作业的情况下，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了教师办公室，远离了那人以后，她神经放松了很多。

　　朝汐确实缺乏锻炼，跑了几步便有些气喘吁吁，脚步也有些踉跄，她缓了缓呼吸，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可这个瞬间她忽然想到——这样一来，以后难道都要特意去江星澜那边收作业？

　　朝汐身子一僵。

　　她的脑子浮现起那帮男生混乱喧嚣的场景，心里已经开始有些发慌。

　　当初高一入学时，老师让她做学习委员，她就应该拒绝才对。

　　当初王老师将朝汐叫到办公室，希望让她当学习委员，多锻炼与同学沟通交流的能力。

　　朝汐便低着头闷声不语，心中酝酿拒绝的理由，而王老师只当她默认，欣慰地点头让她突破自我。

　　因为如此，她才莫名其妙当上了学习委员，就因为这件事，她还与姜黎闹得十分不愉快。

　　——不，她这个样，怎么可能有胆子拒绝班主任的要求？

　　朝汐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办公室，出乎意料的是，办公室里一个人也没有。

　　这里是年级组的办公室，高一年级六班到十一班的教室们都集聚于此，各有各的办公桌，大部分的时间里，都是有人在的。

　　今天这种情况，恐怕是去开会了，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来。

　　办公室里没人，朝汐反而有些庆幸，她一点也不想一个个跟老师们打招呼，以显示自己是个礼貌的学生，她根本不想“礼貌”。

　　朝汐飞快地将默写本放在语文老师的办公桌上，刚想离开，却脚步一顿，鬼使神差地站住了。

　　四下无人，朝汐咽了口唾沫，翻开那叠默写本，拿出了其中新得有些扎眼的那一本。

　　只见那本东西的封面左上角便用张牙舞爪地行楷写了三个字——江星澜，仔细一看，字体十分大气漂亮，跟他本人一样张扬。

　　朝汐心狂跳，转头看四下无人，继续往后翻。

　　第一页，第二页，都是空白！

　　朝汐感觉大脑被刺激的开始充血，她手心冒汗，继续往后翻，直到翻到中间，才看到新的字迹，正是今天默写的那篇课文。

　　依旧是张扬的字迹，却不如封面那三个字那般熟稔，比签名多了几分正经。

　　当然，也是跟他自己比较而已。

　　朝汐囫囵看了一遍，心里明白，他写的全都对，一个错别字都没有。

　　这也是朝汐一直很费解的事情。

　　她是真的不明白江星澜都用什么时间来学习——上课之外，每次看到他的时候，他似乎都在干些不太正经的事情，大抵是与班上的男生混在一起，打篮球，迟到早退，还时常在其他男生口中听闻他去打桌球或是其他娱乐场所，诸如此类。

　　他甚至还是学校文艺部的成员，时常担任一些上镜、主持的C位成员，在学校已经成了人人都认识的风云人物。

　　可是他偏偏每一次都考第一，每一次。

　　如果年级上其他学霸会让朝汐感到压力，那么江星澜给人的这种感觉却让朝汐感到绝望。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姜黎让她学江星澜，她怎么学？江星澜根本就不是正常人。

　　朝汐回到教室时，已经快要上课，大部分同学已经坐回座位，几乎只有她一个人站着。

　　她忽然有些紧张，立刻快步回座位，却在这时感觉到来源于斜上方的一道目光。

　　她没管住自己的眼睛，轻轻地一瞥。

　　江星澜的位置距离窗户不远，阳光灿烂，照在他的头发上，仿佛将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他目光毫不遮掩，带着几分探究和好奇，眼神就这样大喇喇的落在朝汐的身上，比阳光更加刺目。

　　朝汐猛地躲开他的目光，近乎狼狈地回到了座位上。

　　她的动静有些大，惊动了平日里几乎不怎么与她说话的同桌苏小凝。

　　苏小凝转着手中的毛绒笔，那是最近流行的款式，快要入冬了，连文具也入了冬，好好的中性笔上被套上了一层软绵绵的绒毛，舒服又温暖，也有些……花里胡哨。

　　她看到朝汐通红的脸，疑惑问，“你怎么了？发烧？”

　　“没，没事。”朝汐一回座位就将脑袋埋进了臂弯，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苏小凝撅了噘嘴，习惯了她的冷淡，继续摆弄着自己新买的毛绒文具。

　　傍晚，朝汐用更快的速度回家。

　　为了不被姜黎说，她稳稳的掐准了时间，争取在限定的时间内准时到家。

　　天色黑的很快，她快步走在路上，听着背后传来的车轮声，脑子里纷乱一片。

　　她想着今晚的作业时间安排，要预习的科目，要巩固的单词……以及时不时蹦出来扰乱她思绪的，那个人玻璃珠一般好看有神的眼睛。

　　朝汐一个激灵，赶紧拼命想别的。

　　不知不觉间，朝汐来到了昨天被橘猫碰瓷的那块地方。她暗暗希望能够再看到那只猫，中午她想起这件事，毫不犹豫的在食堂小卖部买了一根大号的火腿肠，减盐版的。

　　此时那根大号的火腿肠就在她校服的大口袋里，沉甸甸的，扎扎实实一整根，沉得她校服的外套直往下坠。

　　也不知那猫昨天是偶然出现，还是固定在这片区域活动，朝汐来到昨天的位置，下意识四处寻找，却只见空荡荡的一片灌木。

　　什么动静也没有。

　　“咪咪？”朝汐试着叫它。

　　半晌，还是没有动静，朝汐有些低落，她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有些来不及。

　　“咪咪？”

　　朝汐站在原地，咽了口唾沫。

　　好在四下无人，她觉得此时的自己仿佛一个傻子。

　　干巴巴的等了一分钟时间，朝汐终于等不了了，拔腿欲走，却冷不丁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喵……”

　　熟悉的叫声。

　　朝汐猛地转身，果然看见昨天那只橘猫迈着小碎步，快速从灌木中窜了出来，上来便用脑袋蹭她的裤腿，猫尾巴翘得笔直。

　　朝汐看到网上说过，猫咪翘起尾巴，意思就是它很喜欢你。

　　她笑了起来，蹲下身子，大胆的用手摸这只橘猫的背脊。

　　“你很喜欢我吗？小猫。”朝汐轻声问，“我也喜欢你呀。”

　　她从口袋里拿出那根火腿肠，“小猫，我今天专门给你带了吃的，比昨天的大。”

　　朝汐的笑容还在嘴边，忽然又听到了灌木丛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她抬头一看，一只黑白花色的奶牛猫露出了头，好奇的看了她一眼，发出一声低沉的“喵呜”声。

　　朝汐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便又听到灌木丛里传来新的猫叫声。

　　“咪……咪！”

　　“喵……”

　　那叫声十分稚嫩，娇里娇气。

　　朝汐便眼睁睁看着，奶牛猫的身后，跟着一、二、三、四、五……五只不同花色的乳猫，一家六口加橘猫，一共七只，如北斗七星一般绕在了她的脚边，“咪咪咪咪”叫个不停。

　　她瞬间愣在当场，拿着所谓“大号火腿肠”的手指，忽然有些微微颤抖。

　　这，这哪够吃啊？

　　“喵……”橘猫亲昵地蹭着她，眼睛却已经盯上了朝汐手上的那个东西。

　　那是可以吃的，味道不错——它仿佛一切了然于胸，仿佛催促朝汐搞快点一样，喵喵喵叫个不停。

　　朝汐窘迫极了，她感觉自己像是进店消费以后没带够钱的顾客，如果现在身边有人卖猫粮，她恐怕会毫不犹豫的买一大袋给这帮猫咪续上。

　　“抱歉啊。”朝汐将那火腿肠扯开，掰成小小的碎肉。

　　她本来是想全部掰碎了一起放在这些小猫的面前，能够显得这些火腿肠多一些。

　　可是现实却十分残酷，她才刚刚掰下一小块，那只奶牛猫就十分自来熟的凑上前来闻了闻。

　　它自来熟的程度与橘猫不遑多让，甚至更甚，朝汐感觉到它凑近，却没想到它会直接将两只前爪放在了她的膝盖上，张嘴直接把那一小块叼走了。

　　忽然靠近的毛绒绒和温热让朝汐僵硬了一瞬，她低头一看，自己膝盖上果然出现了两个猫爪印，带着泥土的那种。

　　接下来也是如此，还没来得及喂到小猫那里，橘猫和奶牛猫就轮流上阵，眨眼的功夫，就把朝汐手上的火腿肠全部吃光了。

　　“咪……咪！”

　　“咪……咪！”

　　小猫们急了，在两只大猫吃完以后，才蜂拥上前舔朝汐手上的火腿肠包装袋，一面舔一面“咪咪”乱叫，看起来尤其的可怜。

　　朝汐愧疚不已，小声跟它们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有这么多猫，我……明天再来行吗？”

　　正在此时，她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轻轻地、压抑着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