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差大人怎么和大反派在一起》来一罐旺仔牛奶

3、生辰

　　一
　　李卿对自己排练的杰作很满意，他终于把陆吾一带到这里来了。

　　他初来地府之际，在亡灵区落脚，这里汇聚了一群不愿转世的灵魂，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阴差们不管不顾，恶鬼们虎视眈眈。

　　“听说你要吃了我？”

　　李卿慢条斯理地把自己手上给小孩子织的蝈蝈笼放进乾坤袋里，活动了一下手腕。亡灵靠怨气化法力，恰好，他就是这样一个骂天斥地，遗恨可成书的怨鬼，而且还天赋异禀，随便一修炼就法术蹭蹭地涨。

　　他都怀疑自己生前这么倒霉都是为在为死后做铺垫。

　　他悬在空中，眸子燃起蓝色的火焰，仿佛融入了夜色，横眼一扫，睥睨天下的压迫感袭来。他横冲向前，搂腰背摔，直拳勾拳。

　　“我不仅有法术伤害，还有物理攻击。”

　　刚刚还冲他张牙舞爪的恶鬼瞬间失了威风。

　　“招安？我们这里只有老弱妇孺，别说走尸魔怪，就算是刀剑也不碰的呀。大人可不要看我们年老无力欺负人啊。”

　　鬼差看着屋外包围了一圈个个身强体壮、装备森严，散发着黑气的队伍，只好点头称是。他跟鬼差谈判，笑着跟你谈笑风生，其实手下已经破了你的哪个抓妖法阵，而且说得他不耐烦了，他就破口大骂，言语间虽无腌臜话语，但用词犀利，从外貌到人格的侮辱，让人坐立难安。

　　他带着不怕死、不留余地的凶狠，常常空闲了就去哪个凶煞的领地挑衅，从水深火热中带亡灵区杀出一派安宁。他对待常人温和，却有着令人臣服的魄力。

　　可是突然有一天，他开始惜命了，金枝玉叶一般，受了点小伤都要日日喝补药。
　　他说：我找到自己的命脉了。

　　至此，日日夜夜，他如老和尚念经一般跟亡灵们讲述着他和陆吾一的前世故事，亡灵们一开始还津津乐道，后来看到陆吾一直取他命门，就再也没了遐想。

　　他再见到陆吾一，可是对方却没了和他的任何记忆。多少个深夜，他化为她身后的魅影，甘愿成为她的守卫。

　　有一次，隐在屋檐之后的他被发现了。在人间的高楼上，执行完任务的陆吾一用冰凉的手掌攥住他的喉咙，没有波动的眼睛似冰凉月色，警告他“离我远点。”

　　圆月下他却贪恋着这样的接触，只能回答：“遵命，我的殿下。”

　　二

　　被盯着看了一路，众人好奇探寻的目光让陆吾一有些不自在。她没有想到，堂堂一亡灵头目，竟要自己买菜，而且还要讨价还价。

　　她跟随李卿来到一个卖牛肉的铺子上，李卿左挑挑又捡捡，还没张口，刚才还慈眉善目的老板瞬间就变了形态,四肢散落，两目怒张。

　　“就算你是天王老子，也不可以跟我还价。”老板举起一把砍骨刀，狠狠剁下。

　　陆吾一本来想转身就走，李卿却双目流转，像是掉入了回忆的漩涡，又闷沉沉地低落着声音:“我从小父母双亡，没人疼，没人爱，流浪多年，我已经记不清牛肉的味道了。老板，想必令爱很想你吧，我也很想我的父亲。”

　　高大威猛的老板像是被他的三言两语触动了一般，竟湿了眼眶，把一包牛肉递给李卿。

　　走远后，陆吾一有些好奇地问道:“你如何知晓他有女儿?”

　　“我猜的，我看他头发扎了一个小儿样式的发髻。”李卿把牛肉小心放到乾坤袋。

　　一路上，在他感人肺腑、情真意切的卖惨下，在场亡灵无一不唏噓。李卿靠着这秘诀得到了不少同情与便宜的蔬菜，袋子都鼓鼓囊囊，却得到了一只卖胡萝卜的兔子的厉色拒绝。

　　李卿跨上前去，捧着它的脸，揪揪它的耳朵。兔子一个劲地挣扎，用腿呼他的脸。

　　“10颗晶石，3根胡萝卜，如何?”
　　“你先把我放下来!”

　　李卿想了想，把它放在地上，拍拍它的脸。

　　兔子变成了一个圆滚滚的小男孩，圆头圆脑小圆脸，微红的耳朵还是没有收回去，蓝色的裤子后面破了个洞，露出一截毛毛的尾巴。

　　李卿啧啧称奇。

　　“难道你要跟我作对?”小男孩指着李卿的鼻子跟他下战书，“从此以后，我跟你势不两立，你在地府不会好过!”他伸出一根手指，边说边摇头，“一根胡萝卜都别想吃到!“

　　李卿配合他张大了嘴，忙说:“那太可惜了。”

　　得到反应的男孩得意极了，“你现在付钱还来得及!”

　　李卿作出劫后余生的庆幸表情，他拍拍男孩的头，留下十块晶石准备跑路，被身后的陆吾一扯住衣角。
　　“人家原价是3颗一根啊。”

　　李卿凑到陆吾一耳边，煞有介事地说道:“殿下，你有所不知，兔子在地府生存不容易。”转身严肃地跟兔子宣布:“找钱!”

　　李卿注意到旁边一个招牌前围满了人，依靠身高优势，他发现这原来是一个酒楼选花魁的现场，张灯结彩，歌舞纷呈，候选人们一一献技，亡灵们议论纷纷，都一脸激动。李卿看到今日的奖品，心中一动。

　　“殿下，你就在此处等我。”他像个孩子一样叮嘱陆吾一，生怕她跑了。还从怀里拿出一把糖果塞给她。

　　千点万点光亮像是银河落下了水面，被碧水染开来，花蕊丝丝，水雾弥漫而起。

　　琴声响起，像是卸去点缀最干净的纯水，流淌在春的呓语里，光影交错间，李卿的手指在琴弦间流离，随着手指的波动，琴声如细雨簌簌，清脆朗朗如玉石碰撞，那张被女娲偏爱的脸闭着眼接受洗礼。

　　陆吾一在人群之外，他们的喧闹与掌声被隔离，她看着会弹古琴的恶鬼之首，有些意外。

　　氛围逐渐升高，在观众的轻呼声中迸发。结束后，李卿拿着战利品——上古流音古琴一把，向着陆吾一大步前去。

　　回去的路上，他们乘船划开往生河，烛光隐在水榭和船檐之中。
　　“好听吗?”他期待着向陆吾一邀功。
　　陆吾一诚实点头。
　　李卿笑着表露心声:“殿下，这都是你教得好。”

　　陆吾一移开视线，眉毛轻蹙，像是犹豫了许久: “你该知道，我不是你所谓的殿下。我没有你的任何记忆，不论前世如何，我现在与你没任何干系。”

　　李卿坦然又真诚: “我知道，我正在创造着呢。”

　　陆吾一眼波微动，在心里叹了口气。

　　三

　　浮尘殿春意盎然，虽是在夜里，却也能看出草长莺飞的生气勃勃，偌大的府邸充满欢声笑语，做事的亡灵们纷纷放下手中的事，来到殿前迎接二人。这阵仗，如果不是没有贴喜字，任谁都会认为是在娶亲。李卿知道陆吾一不喜欢热闹，便让众人退下。

　　陆吾一被一个笑意盈盈的小姑娘安顿在客房，小姑娘名叫小影，人不大确聪明伶俐，做事稳妥，眼瞧着陆吾一面露疲惫，只把她带到房里就离去了，还吩咐了门外的人不要再来叨扰，做事小声些。

　　陆吾一看着这个房间，布置精心，明显不是匆匆备下的。婆娑的珠帘后，放着绘有花鸟仕女的纱屏，后有一张椴木几案。陆吾一掀开另一处的屏风，发现已经备好了热水与干净衣裳，水雾弥漫，她轻轻拿手一探。

　　他怎么知道我要沐浴？

　　卸下衣物，陆吾一浸在水中闭目休息，如玉肌肤被霭霭水汽包裹，像一幅淡描的画。她回想起这一天，恍如隔世，五年之前的事历历在目，每一帧、甚至于每个对话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复仇”两个字萦绕在她脑海，串联着这些事件。她与灵优在人间打过交道，那人对她苦苦哀求，而且自己也调查了这么久，她确实并没有害人，只是为了个不值当的男人浪费时间。

　　灵优为何空口诬陷？童眉为何要将自己陷于死地？还有那一个个控诉着她罪行的亡灵，被人收买了还是早有预谋？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夫人，用膳了。”

　　桌上摆了满满一大桌的菜，佳肴美馔，水陆毕陈，还有各类小巧精致的点心，应有尽有。特别是那道凉拌牛肉，薄如蝉翼的、炖得醇香软烂的肉片堆砌，调制的辣椒油淋下，香泽入味。

　　陆吾一悄悄地咽了咽口水，怎么好巧不巧都是自己想吃的。

　　李卿洗了手走来，柔言道：“饿了吧，快尝尝。”又得意地小声补充道：“这都是我做的。”
　　陆吾一挑眉，有点出乎意料，她动了筷子，夹了一道醪糟鸭，轻轻一咬，肉的香醇和薄酒的爽口在齿间释放。

　　李卿满足地给她布菜后又走了，陆吾一以为他有事务缠身便没有问。

　　在美食的诱惑下也放下架子，她食欲大开，趁着没人，她吃了好几碗。

　　所有的菜肴都符合她的胃口，就连点心也是恰到好处的甜度与软糯。

　　她心想：李卿生前难不成是个厨子？

　　李卿端着一碗面而来。“殿下，今日是你的生辰。”

　　陆吾一有些错愕，绿色的葱花与白色的面条相得益彰，冒着热气，香味窜然而走，在烛影下十分明晰，她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向李卿，带着不知所措的局促。

　　李卿把面条放在桌子上，蹲在陆吾一面前，明亮的双眼缀满了快溢出的水珠，衬着柔和的光圈。

　　“我真的……好想你。以后我就陪在你身边，哪里都不去。你允许我待在你身边，好不
　　好?”

　　这并不是什么难办的要求，只不过是一个亡灵对上一世的挂念，甚至带着些许善解人意的虔诚，
　　况且，腿长在他身上，又何须自己的允许。
　　陆吾一没有拒绝的道理，于是点点头。
　　“我与你的过往全部消失，那我们就重新开始。我知道，你不是记忆的容器，不是你想起来某一段时光我们就可以回到从前的。我们重新开始，我们从现在开始。”

　　这便是陆吾一所纠结的。这个人对自己好，只不过是因为前世的姻缘，他爱的是他记忆中那个人，自己无法回应，之前见到他不是躲就是打。如今，他的一番话着实让自己有一丝丝莫名的酸楚甚至愧疚，他用情至此，是自己上辈子造的孽啊。

　　陆吾一数着今天的日历，原来她在这天出生，这是她第一次在地府过生辰。她曾是人人敬仰，奉如神明的第一鬼差，她也把众人的的信任当作自己的职责，现在她才明白，不过只是一次错误，她就会被唾弃，被弃之如敝履，被狠狠从高处摔下。

　　多年的孤寂与此时的温暖形成鲜明对比，她的内心似有暖流淌过。

　　而李卿，太了解自己的殿下了，只要一丝愧疚，就足以让她动容与心软，于是他带着依恋和恰到好处的试探心翼翼地用手圈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