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夏》银色山泉QL

7、意气

　　“老徐挺担心你的，一直在打听你转班的原因，你没跟他说吗？”

　　徐安年是温时绥文科班的班主任，是一个板正却风趣的五十岁男人，留着一头长发在脑袋后面绑了个揪，每次走上讲台总要撩一下额上的两撇刘海，确保它们均匀分布在脸的两侧才能安心开始上课。

　　他不像语文老师，倒像是搞艺术的。

　　温时绥和他相熟的过程说来也奇葩。一次语文作文交上去，徐安年在下面做了批改，但温时绥看了后所见不同，又在后面接了下去。

　　两个人斗了大半个月，一来二去就成了忘年交。平时经常切磋文章，偶尔还一起品茶听乐，好不快活。

　　温时绥收起回忆，笑了笑回都：“我怎么说，又不是我自己想转，如果说是我妈的主意，照他那个倔脾气，准找我妈去理论。”

　　“我妈最近又接了两个家教，没精力应付这些。”

　　孙浩洋沉默了片刻后点了点头：“行，你好好保重，我会经常来找你的。”

　　其实孙浩洋是无法理解温时绥转班的举动的，因为即便是孙浩洋这个旁观者都能感受到温时绥对于历史的热爱。

　　他不是因为高考在选某一门科，他是真正喜欢历史的。

　　温时绥家里满柜子的历史书籍和文献，平时看得最多的也是历史纪录片。那些又臭又长的史书他总能看得津津有味，经常一看就是一下午，谁来喊也不走。

　　之前学校举办的历史辩论赛，他带领班上另外三个同学一举夺魁，赢了个大奖杯回来，现在都还摆在班上展览柜里。

　　孙浩洋永远忘不了少年在辩论台上面带微笑侃侃而谈的样子，他不像是来参加比赛的，更像是从历史长河里走出来的人，来今世走一遭，大梦一场。

　　他至今对那场辩论赛上温时绥的总结陈词记忆犹新，当时的论题是：历史是浪漫的还是残酷的。而温时绥作为正方论证的是：历史是浪漫的。

　　温时绥在最后的四分钟站了起来，做最后的总结陈词：“历史当然是浪漫的，我们随手翻过的一页书，就可能是某个人的一生。我们随口讲出的一句诗，可能耗费某个文人好几年的光阴。”

　　“很多人说历史是残酷的，我不置可否，这当然是对的。我们中华民族上下五千年，历经无数腥风血雨，一步步顽强抗争才走到了今天无数爱国人士为国牺牲，无数平民百姓饱受战乱之苦 流离失所，这当然残酷。”

　　“而我想说的是，历史事件当然残酷，发展过程更是没有学起来仅几页纸那么轻松，可历史本身却是浪漫的。”

　　“我们脚下站立的土地，也许千百年前正经历一场厮杀。抬眼望去的明月，千百年前也有人同你望着同一个月亮，对酒当歌。多浪漫啊。”

　　“两者都没有错，只是角度不同，没必要指责或要求对方加以改正，只需阐明自己的观点，尊重他人的观点，坚守自己心中的浪漫，谢谢大家。”

　　当时这场辩论赛被剪成了视频，一度火到了校外，好几所高校以此为模板宣扬历史，甚至还轰动了市教育局，连当时的书记都打电话给校长表扬这位温同学，认为这才是铭记历史，热爱历史的好苗子，要好好培养才是。

　　可结果呢，曾被寄予厚望的人还是辜负了所有人的期待，尤其辜负了自己。

　　送走孙浩洋后温时绥没什么睡意，懒得回教室，春天的日头大了起来，扰得人心烦意乱。

　　温时绥摸了根烟出来点上了，在嘴里叼着，开始漫无目的的绕着学校转。

　　烟被风扯到，糊了他一脸，熏得人眼睛都发红。

　　烟味呛得他喉咙发苦，很快就盖过了苹果的甜，温时绥用力咽了一口，想把烦闷和苦味一同咽下去。

　　温时绥夹着烟搓了把脸，叹道：“真是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