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夏》银色山泉QL

24、人间

　　落日也慢慢在公路尽头下沉，巨大的金色圆盘悬在半空，给呼啸而过的汽车和高楼上大片的玻璃描上亮色的釉。

　　温时绥和江熠都没有动，只安静的站在其中。

　　江熠越过人群望向温时绥，他发现这人很喜欢观察人类，观察他们收到鲜花时的喜悦，观察他们言语中流露出的激动，观察他们看到卡片时的惊喜，不动声色，观察一切。

　　不仔细看会觉得他只是在放空大脑发呆，可能还真是，江熠的判断也全凭着一种直觉。

　　桥上的人渐渐稀少，温时绥正想走到江熠那边去，清理一下现场收工回去。突然感觉肩膀被拍了一下，转头才发现是一个满头银发的老爷爷。

　　温时绥以为他是需要什么帮助，于是微微弯了点腰问道：“爷爷，您是有什么事吗？”

　　老爷爷没有立即回答，只是一言不发的盯着温时绥背后的花。

　　温时绥顺着他的眼神望了过去，心下了然，于是取出一支康乃馨递给他：“爷爷，是想要花吗？”

　　老爷爷看了一眼温时绥手里的康乃馨，半天之后摇着头自言自语道：“春华不喜欢这个，她最喜欢白玫瑰，她喜欢白玫瑰的……”

　　接着他抬起眼睛望向温时绥：“小伙子，你们这儿有白玫瑰吗？”

　　温时绥犯了难，因为这里只有各种康乃馨，没有白玫瑰，他正想着怎么解决的时候，江熠从后面走到两人旁边，眼神询问着温时绥刚刚发生了什么。

　　温时绥把江熠拉到一边解释了一番：“现在咱们怎么办？”

　　江熠听后朝老人家那边望了一眼，正好对上了他的眼睛，里面涌动着某种情绪，直直撞在江熠的心上。江熠收回目光，没怎么犹豫就决定了：“我回去一趟，也不用太久。”

　　温时绥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其实从不道德的方面来讲，他们完全可以把康乃馨给老爷爷，玫瑰和康乃馨都是花，没有太大区别，他们可以解释一下原因就收拾东西走人。

　　但江熠没有。

　　老爷爷又把目光落回了花上，温时绥走近了些问：“爷爷，为什么一定是白玫瑰？”

　　老爷爷念叨着：“春华喜欢，今天是我和春华第一次见面的纪念日，我想要一支白玫瑰……我们约好了在这见面，我们年年的这一天都在这儿见……”

　　温时绥安抚道：“爷爷，您别急，我陪您再等等。”

　　过了一会，江熠赶了回来，手里握着一支白玫瑰，逆着夕阳的橘彩，一路奔来。

　　老爷爷接了过去，嘴角扬起一抹笑容，眉眼间尽是温柔。温时绥和江熠没走，还是打算边清理场地，边再陪爷爷等等。

　　最后等来的确是一个年轻人，这人一来就拉住老爷爷，急道：“爸，你又乱跑什么？我和刘萍都快急疯了！快跟我回去。”

　　老爷爷摇了摇头，坚持道：“我不走，我要等春华……”

　　温时绥见两人僵持不下，斟酌着开口道：“那个……爷爷这是……”

　　男人见他开口问，叹了口气，解释道：“春华是我妈的名字，年前去世了。老爷子这儿有点问题，一直以为她还在。”说着还用手指了指脑袋示意。

　　此话一出，温时绥和江熠都是一愣，他们完全没想到这位执着等待爱人赴约的老人其实再也等不到了。

　　温时绥心里一时五味杂陈，他也说不清自己是怎样的心情，惊讶过后只余下茫然。

　　实在太久没见过爱情其他的模样了……

　　或者说，爱本该这样。

　　男人似乎说服了老人，温时绥望着他握紧玫瑰一步一步走远的背影，又想起了最开始他询问此处是否有白玫瑰时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江熠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旁边，目光放到很远的地方。

　　温时绥心里想着： “原来真的有东西能对抗时间，不被遗忘，也许这样的爱情走到生命尽头能称得上一句'永远’ ”

　　落日已经沉到了地平线，橘色的光铺满了人间，一切都像是泡在暖黄的海洋里，混混沄沄。

　　“本来今天的所有布置都是为了挽回亏损，但现在，我感受到了另外一种意义。”

　　江熠静静的听着，顺着温时绥的目光看去：从天桥拿了花的人重新汇入人群，年轻情侣握着花笑得甜蜜，小孩抓着康乃馨蹒跚学步，咿咿呀呀的笑得灿烂，下班的白领闻着花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

　　都是些微小的细节，以往大家来去匆匆，没有人会去注意周遭的环境，周遭的人。这一刻安静的停下他才能窥见这样的画面。

　　放在以前，江熠也不会留意这些细节，而现在……

　　江熠收回目光看向温时绥浸在余晖里的侧脸，身后是车水马龙，是人间喧闹，眼前是落日余晖，璨霞漫漫。

　　他很轻的“嗯”了一声，声音不大，转眼淹没在人海中，散落在夕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