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济时刻》亦宸言

2、殊途同归

　　在很久以前，也许已经有一年了，简错是短暂地拥有过一个朋友的。

　　朋友的成绩很好，带着圆框小眼镜，脸上有雀斑，乌溜溜的眼睛瞪大时像是会掉出来。

　　简错和他是在天台认识的。

　　说来可笑，那时，小眼镜是打算跳下去的。

　　简错去那里偷偷抽烟，和他撞上了，不知道怎么，就聊了起来。

　　小眼镜哭得稀里哗啦，说自己压力好大，每一次考试都像酷刑，老师的针对让他喘不过气。

　　简错当时问他，你没和家长说吗。

　　小眼镜告诉他，他爸很严格，是个老师，从刚开始被老师骂，到现在老师对他的视而不见和鄙夷，他都知道。

　　简错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也可能没有说话，递了根烟过去。

　　小眼镜要了，狠狠呛了一口说，我爸给我的解决方法，是让我用成绩打老师的脸，让我考好，每次考不好都是给老师鄙夷我的机会，每次他都会对我寄予厚望…

　　小眼镜顿了顿，我好烦，我做不到他所要求的那样，每天每次他提醒我考好，考好时，我都感觉我要疯了！

　　简错不会安慰人，就那样静静陪着他坐在栏杆上。

　　小眼镜话很多，絮絮叨叨说了很久，一直到天黑，清校的广播响起时，他才如梦初醒。

　　简错问他：“要走吗？”

　　小眼镜点头。

　　简错就带着他出了学校。

　　小眼镜也不管他要带自己去哪里，就这样跟着他，最后来到了一个废弃小区里的活动中心。

　　房间不大，有一张沙发和牌桌，四张椅子，可以说是简错的秘密基地，除了小眼镜没有人来过的那种。

　　小眼镜随便抽了把椅子，一屁股坐上去，又问简错要了一根烟。

　　“不给了，”简错这么说着，自己却又抽了一根：“要打电话吗。”

　　小眼镜摇头：“离家出走打什么电话。”

　　简错笑，“你叫什么名字。”

　　小眼镜的眼睛在黑暗中亮晶晶的，他说：“崔子航。”

　　“简错。”

　　小眼镜又开始废话，聊了一会，简错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哥”，简错前三次没接，见这电话大有他不接就一直打下去的趋势，他只能按了接听。

　　简错没说话，路游原的声音在窄小的空间中回荡。

　　“去哪了？”

　　简错不吭声，路游原可能有点生气了，在那边说：“别闹脾气，说话。”

　　简错闻言，直接把电话挂了。

　　小眼镜好奇的眼神凝在他身上，“和你哥吵架了吗？”

　　手机再次响起，这次简错直接把手机关机，而后应了一声。

　　小眼镜没问他因为什么吵架，只是开玩笑地说：“你叫简错，你哥是不是叫简对？”

　　当时简错突然像恍然大悟一般，“是吧。”

　　是啊。

　　他和他哥不就是一对相反体？

　　他干什么永远都是不正确的，让人生气的，就连他的出生都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路游原呢？

　　天之骄子，上帝的宠儿，别人家的孩子。

　　故事的……主角。

　　*

　　再后来，他和小眼镜成了很好的朋友，也是简错这么多年的第一个朋友。

　　而没过多久，路游原就出去搞奥赛了。

　　那时简错想，也许，他很快就能拥有一个不需要路游原，就能过得很好的人生。

　　但是他错了，大错特错。

　　*

　　那一个月，简错和小眼镜基本断了联系，原因无他，小眼镜要备考了。

　　简错这十几年过得乱而糟，却鲜少有后悔的时候，其中一次，就是月考的第二天。

　　他没参加那次月考，买了小眼镜最喜欢喝的番石榴去找人庆祝。

　　往他教室走的时候，突然听见楼下爆发一阵骚乱。

　　他生出不好的预感，见教室里没人，把两瓶饮料往小眼镜桌子上一放就往楼下跑，外面的人里三圈外三圈围住了主教学楼，简错跟着人群往上看，上面有个人站在栏杆外面。

　　简错眯着眼睛，拼命想看清对方是谁，最后他在底下扯着嗓子，用尽全力，大声喊小眼镜的名字。

　　他看见那人的动作顿了一下，像是认出了他，犹豫一会做了个动作，像是想往栏杆里爬。

　　简错的双眼一错不错地盯着小眼镜的身影，却看见他的身体突然晃了一下，随即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往下坠。

　　简错大脑一片空白，什么声音都发不出，随着一声巨大的□□碰撞声，人群里爆发出尖叫声，他像如梦初醒般，挤开身边熙熙攘攘的人群，往里面冲。

　　最后挤到最里圈，他看见小眼镜躺在地面，身体因为剧烈的疼痛而痉挛，右腿不正常地扭曲着，身下慢慢溢出一摊血，眼镜就掉在他身边，镜片碎了一地。

　　简错眼神空洞，盯着“小眼镜”愣了很久，直到老师赶来，他的视线慢慢移到一旁的眼镜上。

　　趁着人群骚乱，他最后看了小眼镜一眼，然后拿走了眼镜。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崔子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