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3、Part 83 遗憾 ...
-
叹息般的声音混在钢琴声里，余音与旋律互相纠缠、蔓延增长。
黑暗的派对大厅里，好像连空气也活起来，发出冰冷吹气似的叹息，助长着钢琴声更加冰冷诡美地流淌。
旋律重重复复，琴声飘飘荡荡。
几乎肉眼可见的、使人浑身发痒的恐怖气氛，在钢琴声的催动下，冰凉地蔓延在所有人周围。
“这是怎么回事啊！”分不清谁是谁，混乱的声音有的高喊，有的掺杂着恐惧催生的愤怒感。
“先把扩音器停下吧！”只有迹部景吾的音色听得还算清楚，他严厉地大声说道，“让钢琴声停下！”
然而寻找临时电灯开关的事情还没有头绪，少年们更摸不到什么扩音器的线路。
那钢琴声也仿佛根本和扩音器什么的无关，而是直接融化为无所不在的空气，随着众人的呼吸和话语，进入任何一个细小的毛孔。
“桦地——”迹部景吾转了两圈，也完全没有方向感。这似乎并不仅仅是失去所有光源带来的短暂目盲，而是一种由心底深处升上来的、彻底的虚无茫然感觉。
他仍是控制着声音，尽量不要颤抖，呼唤着最信任的伙伴们。
“迹部！”没有得到桦地的回应，只有忍足侑士的声音焦急响起，也不知道具体在黑暗的哪个角落里响起着，“桦地他们去找应急开关了！”
“可恶……”迹部景吾耳朵里全是《月光奏鸣曲》的琴声，那样冷柔流淌的旋律，却要把他的脑子搅成混沌的污水一样，让他浑身都冒起异样的怒火来。
“还有应急手电筒吗……”有人摸索着想要触碰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但大家心里都渐渐产生一个战栗的想法：虽然不能不做点什么，但这样摸索着，更怕触碰到什么难以想象的东西，比如……
“长太郎——！”这种气氛下，远远响起来的宍户亮那健气昂扬的声色，反而更加吓人。
“嘶——”有人发出明显的惊吓吸气声。
这时，宍户亮正摸到月光映照的边缘，在这里听到的钢琴声清晰得让人寒毛直竖。他硬挺着精神，试图走向凤长太郎。
但是，那浑身处于暗影之中的、似乎是长太郎的人形，刚才发出的叹息似的声音，让宍户亮的脚步特别沉重，一种浸没在胶水般黏稠冷液里的不舒服的感觉，让他脖子上一阵阵发痒。
“怎么回事啊！”宍户亮心里发毛，反而生起气来，“长太郎！”
在这不算远的距离内，他看到那团人形动了动，缓缓转过来。
宍户亮怎么也看不清那东西的脸，只有一对冒着森然模糊白光的眼睛似的东西，静静转向他。
“音乐……”那声音冷冷地吹气，“伟大的、永恒的曲子……”
月光碎片也落在宍户亮身上，他本能地后退一步，心跳声无比清晰。
“不……”他突然感到难以呼吸，“那不是长太郎！”
仿佛回应他这句话似的，本就青惨的月光中，掺杂的树影或是其他什么东西的黑影，呼啦啦地摇晃起来。
招招摇摇，像形状纤细扭曲的手。
宍户亮听到的钢琴声，一个劲儿地往他脑海深处钻。他甚至能微微感觉到，那些琴音像有实体的、软乎乎的虫子似的，钻动时那种摩擦发痒的痕迹，让他整个头皮剧烈地麻痒起来……
“宍户——！”仿佛有呼唤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从不存在方向的无边黑暗里传来。
因为叫的是自己的名字，这种更加紧绷的恐惧感，一下子攫住了宍户亮的心脏。
他跌撞着身子，也不知道自己是在靠近那个钢琴、那个人形，还是在往哪里跌撞走去。
正在宍户亮失神时，有人强力地将他全身拖住，稳住他险些仰面摔倒的身体。
“宍户！”混乱的钢琴声中，宍户亮耳边出现了迹部景吾那焦急的声音。
“……啊！”宍户亮浑身冷汗淋漓，清醒过来的瞬间，差点大口呼吸着将心脏也吐出来。
“别靠近那边！”迹部景吾刚才眼看着钢琴那里很奇怪——一种诡异的、仿佛被螺旋形的无名蒸汽扭曲着的幻视——他下意识地把自己踉跄后退的宍户亮扯回来。
“手机也没电了？”大家想着各种暂时自救的方法，寻找可能的光源，但是通通失败。
仍在流淌的《月光奏鸣曲》的琴声，快把人们弄疯了。
“不要弹了啊！”有恐惧至极后反而发怒的声音嘶哑响起。
“那是长太郎吗？”混乱中，有冰帝的同伴抽出短暂的空隙，忙着问道。
“看不见……”宍户亮瞠大眼睛，声音断断续续的，“看不见脸……根本没有……”
没有任何所谓“脸”……只是一团雾影，就在那青惨的月光下，弹着永远不停的、恐怖柔美的《月光奏鸣曲》……
在不可视的黑暗中，一条幻影穿过了冰冷海潮般的钢琴声。
草薙明月轻健地走向钢琴那边。在他靠近月光冷照区域的瞬间，那些幻觉似的螺旋状蒸汽，突然鼓动着发出一圈剧烈的涟漪。
涟漪转瞬消散，就在草薙明月一步踏上钢琴琴台的瞬间。
灵能场扩散开来，月光中妖影攒动。
草薙明月走过来的时候，动作稳快，没有丝毫停顿。
穿过弥漫整个派对大厅的灵异雾气，他在黑暗中看到了涌动的「业」力。
他动动手指，手上发出纸张似的轻轻的哗啦声，那是他毫无停留地走过来时，顺手一把抓过的、设置于活动大厅某处的常规杂志架上的报纸。
草薙明月抖了抖手里的时报，走到钢琴旁，一只手臂搭在冰凉的钢琴边沿。
他就用这只搭起的手展开报纸，松松勾在指尖。
月光映照在报纸文字上，那些黑色的密密麻麻的图案和文字，像是活的蚂蚁一样，异样地轻动着。
草薙明月微垂眼神，看向琴键。
琴键上什么都没有。
那团人形的雾气挨在琴凳上，在轻微的抖动中，仍然能勾勒出那是类似动情弹琴的姿态。
但是琴键上什么都没有。
尽管如此，黑白琴键还是冷静优雅地按动着，沿着旋律的指法，连续流畅地弹奏着。
草薙明月看了那自己弹动的琴键一会儿，幽幽抬起眼睛。
“为什么……”仿佛充溢在每一缕空气中的、无所不在的哀声，像尖尖的指甲似地，在心头抓动。
草薙明月微妙地动了动眼神。
“不遵守诺言……”那声音飘近草薙明月耳朵时带来的幽冷触感，就好像有个足部很多很密的虫子，就那么冰冰凉凉地爬上脆弱的耳廓似的。
草薙明月歪了歪头。
“为什么没有复活我……为什么……”这样的声音飘荡在草薙明月的耳朵里，还在他脑海里幽幽响着，那种恐怖的麻痛感觉，连脑子上的肉纹都能清晰勾勒凸显出来一样。
在这过程中，钢琴声变得更加哀怨。
草薙明月抬了抬眉眼，做出一个转瞬的无奈舒气的表情。
“告诉过你不要那样做。”他淡淡说道。
一双沉浮在虚无人形雾影上的眼睛似的白圈，猛地抬起来，显出直愣愣的气息，发毛地盯过来。
草薙明月轻轻摊手，“我说过，你的曲子‘还不坏’，这并非使用某种修辞，而是纯粹的实话。”
月光波动起来，钢琴声像含着鱼类尸体的黑色海水一样，更加高声哀鸣起来。
凭空按动的琴键，每当按下的时候，显出更加幽深的阴影。
“复活……”那个声音只是重复着，总像冷冷的叹息。
这声音和钢琴声一起，缭绕包围着草薙明月。
“看来你是不肯瞑目是吧。”草薙明月声音冷柔，“我看到流动新闻简讯了。”
“流动……”那哀凄的声音顿了顿，发出寒风般的凄厉气流回响，“新闻简讯……”
就是那种在新闻节目下方快速滚动过去的亮色字幕……
“有青年违规爬上东京塔检修平台，乱撒大量乐谱，在围观人潮强烈劝阻下，仍一跃而下。”草薙明月音色流畅沉冷，像是叙说着一缕虚无的风。
缭绕在琴声中的叹息，发出更加混乱的尖啸般的气流。
“壮烈震撼的方式，让人们注意到你的作品。”草薙明月冷冷道，“像那些逝去的大师一样，死后得到永恒的赞美。”
“不遵守……诺言……”鬼哭似的气流音里，支离破碎的恐怖声音在钢琴旋律间沸动。
“复活……复活我……”这样的余音钻进草薙明月的耳朵。
草薙明月轻抿嘴唇，只从鼻腔里深深舒出叹息。
“通透、无悔的灵魂。”他将手腕一抬，动作轻迅冷酷，将时报啪地拍在钢琴上。
不知从哪里来的幽风，将报纸吹得发出撕裂般的冷音。
“我告诉过你，如果不是这样的灵魂，你是没法被复活的。”草薙明月轻轻一点翻卷展开的报纸某处，“自己看吧。”
在月光冷青色的映照下，报纸上的蚂蚁般的痕迹似乎都活着扭动起来。
“著名音乐家险些遭遇严重车祸”……
“常青树般的双人搞笑表演组合宣布退出艺能界”……
“关于夜间高峰时期的车流管理新办法……”
角落里的小型报道，以及新闻旁的副标题、配图等连缝隙状的空间也利用到的各种内容，在哗啦啦作响的报纸上扭动着。
“音乐家的尊严：声称不会耽误新曲发布”……
“来做做新季度的恋爱运势测试！”……
钢琴声变得嘈杂起来，似乎混入了许多撕裂的呼喊声，整体如同受到强烈电流干扰的电波，刺耳地沸腾起来。
在这沸腾的回响下，勉强还能听出其旋律的《月光奏鸣曲》，扭曲又疯狂地弹动着。
草薙明月看着那条雾气般的人形鬼影，正激烈地涌动起来，震得那双白色肉球一样的眼睛似的圆点，也显出乱七八糟的裂痕。
强烈的灵能场朝他压过来，然而就在少年的面前、离他那张幽柔俊美的脸颊最近的地方，生生被反制住，不断飞出鬼泣似的混乱声音。
这混乱的声音最终打破了钢琴的旋律，凭空疯狂乱按的琴键也颤抖崩碎成大量黑白色的粉末。
“所以，我不是说过吗？”在这灵能场碎裂的浪潮里，草薙明月双手插进裤袋，站在青惨的月光碎片下，看着那团裂变扭曲的人形影子。
“和莫扎特的《安魂曲》那种例子不同，你根本就是搞错了——”少年淡淡道，“你并没有什么音乐才华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