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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Part 65 浮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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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火知弥睁开眼睛。
黄昏的霞辉正透入窗子。深粉色的夕照投落下大片静谧的影子。
他看着天花板，仿佛那里有一片需要认真辨认的、混合着无数回忆与心绪的浮世绘。
良久后，他从床上坐起来，向后挪了挪腰，靠在大枕头上。
门被轻轻敲响。
不知火知弥看过去。打开一半的门外，木手永四郎手掌轻握着门把手，无言地看过来。
“……”不知火知弥望向那个高健的人影，忽然一笑，“木手部长。”
他全身黝黑得漂亮的皮肤，在黄昏的光照下显出点点光泽。
木手永四郎顿了顿，眼神微微亮起，短暂的沉默后，将门完全打开。
他按开医疗室内的灯，开到柔和的光亮程度。
比嘉中的众人陆续走进来。大家互相对视，从彼此眼中寻找那一片记忆中的、冲绳的花风和海浪。
当找到后——那种心心相系的属于好伙伴的光——大家的心都向清澈的深海中温柔地坠去。
“不知火君。”木手永四郎走到床边，侧身坐下，“……你还好吗？”
比嘉中众人接到了来自医生的惊讶喜讯。经过观察静养后，竟然出现了可喜的自我治愈。不知火知弥虽然身体有点虚弱，但剧烈的皮肤破坏和呼吸衰竭已经好了。
“……出现给人还愿的鬼神了吗？”来自鬼神之风尤其古老深厚的岛城冲绳，这使比嘉中的少年们心中留有一块不可言说的、只有「幻」才能拨动和解释的地方。现在，那个心角充满了喜悦的刺痛。
“还有……他想见见你们。”医生转达道。
将那些莫名其妙的分离与沉默，一片一片捡起来，拼凑成彼此的心的真相。
看看那真相，让心告诉自己答案……
不知火知弥在幻色的空间里，将那柄小剑深深刺入心口时，他的心像是被惊醒的困兽，睁开含满泪水的眼睛，看向充斥着幸福与风声的现世。
“不要为那样的虚妄而死……”心告诉他，“我想活下去。”
不知火知弥抬起出神轻垂的眼帘，抬手揉了揉眼睛。
大家看着他。性情最豪爽外放的平古场凛，在经过强烈的疑惑和由哀伤转变的、异样的愤怒后，在听说不知火知弥惊人地复原后，对伙伴生命无虞的喜悦，瞬间盖过了一切。
沉默的气氛里，流动着温柔的气息。
平古场凛也走过去，双臂撑在针头边，微微躬身，向不知火知弥柔声道，“知弥，我不窥探你的秘密。你要走向哪里，向我们打声招呼，好吗？”
至少让曾经真实体验过的、珍贵的情谊和过往，不要突然变成空空落落的虚像……
不知火知弥点点头，露出冲绳人特有的、那种带着岛城血统深沉轮廓的笑容。
“我向大家道歉。那种程度的回避和无言，是因为……”他看向大家。因为转瞬间失去一切的绝望与迷茫，而造成的对亲密伙伴只能更深的、因爱而生的痛苦，现在在他的心里，已经融化成一汪坦荡清水了。
这清水缓缓流动，从他的脑海和心城里滴出，留下一片干净阔大的磊落。
“就是因为和我们感情很好，所以才更难揭开伤痕。如果从我们这里得到含着施舍的帮助，或者将这痛苦也传染给我们……”木手永四郎握起拳头，轻轻地怼了一下不知火知弥的肩膀。
他轻笑一声，“傻气的想法，不知火君。不管是对这种心情的自我消解，还是对那段空度的时光感到对你自己、对我们的抱歉，我们都接受了。”
“木手部长。”不知火知弥轻唤道。
“我们都坦荡地接受，不会劝你所谓‘不要自责’、‘往好处想’之类的。将这些心声全部接受，让你尽情倾诉和正视自己的内心后，走上自由的、新的道路。”木手永四郎拍拍他的手背，声音冷轻，“这就是我们对你的情谊。”
大家都走过来，用含着冲绳口音的低语，说着些不是道歉、不是悔恨，也不是安慰、不是探询每个人心中都有的、那个无法让别人进入的秘密角落的，那些少年伙伴的爱语。
不知火知弥擦去眼里的泪。平古场凛走过去拉开窗帘，浩澈的晚霞映照进来，那样高远无垠的天空，可以向迷途的魂灵敞开无数的道路，将它送去吹着自由晚风的任何地方。
他看向霞空，橘粉色的、温柔的光明映照在他身上，那些旧伤也显得像花痕一样，透露出还活着的、微弱而坚强的芬芳。
他轻声说道，“木手部长，大家……其实我好想你们。”
霞光和晚风，将这一切情谊的柔影，送上漫天的火烧云，让天空包容这一切。
而时光还那么长。从容流水，奔腾不休。
当比嘉中的众人，以温柔的默契，互相弥补心上的伤痕时，医务室外张贴的帮工名单已经换掉。
草薙明月离开医疗大楼，这时刚在训练场上打完自由网球。他将练习用的网球捡干净，装满了便携式球桶。
那些网球像坠落的星星一样，每个都带着力量和记忆的痕迹。
草薙明月来到最宽阔的综合运动场上吹风。人来人往，意气风发。
他喝了一口玻璃瓶装的运动饮料，随着清甜的饮料流过咽喉，他深深提起一口气，又无比畅快地舒了出去。
他随手提起球桶晃了晃，里面传出网球互相轻撞的轻轻的哗啦声。
风里送来幻色的信息，在现世的黄昏、在少年的灵能水面上吹过。
草薙明月抬头望向漂浮着玫瑰色烟云的暮空。风将一切吹向包容幸福与痛苦的、人生的大海。
他感受着无比阔朗的晚风，露出柔和的笑容。
“终于真正地重逢了，不知火前辈和比嘉中的诸位。”他淡淡道。
当草薙明月拎起球桶，穿过热热闹闹、自由运动的少年们，从训练场边的休息区走过时，大家正在实时电子新闻屏前议论着什么。
他走过去，有人向他打招呼，又指了指屏幕，“草薙君，看看这个。最近有很多不像话的事情呢。”
草薙明月微微眯眼，眼神温柔又凛冽地集中。
滚动的新闻简讯冒出亮眼的红光，缓缓翻动变换。
“单身公寓怪死事件，牵涉暴力组织与地下拳击黑赛的离奇谋杀……”
草薙明月表情依然，透露出近乎残忍的淡静。
红色的电子字幕在他眼中掠过。
“爆头袭击手法恶劣……生还女性惊恐失忆，精神歇斯底里……”
“所以说，不要沾染那些东西啊。”少年们纷纷议论，“我觉得人生越简单越好，沾染复杂的东西，总会有危险的。”
“但是这不完全是人力所为嘛。”也有人沉吟着，“有时候被各种因素推动，或许自己也反应不过来，也许根本就是被骗了……总之，有可能踏入那样的泥潭啊。”
大家议论着。草薙明月随手揉揉脖子后面，余光停留在那些翻涌的尘世信息上，脚步轻挪，从人群中轻巧地穿过。
他一面走，一面幽幽地收回视线，这时手机响了起来。
草薙明月点开简讯，单手抬起挥了挥，回应从身边跑过的打招呼的人，目光落到手机屏幕上。
“能够承受百人死咒、最终身体仍完整保全的人，如明月你所说，是具有一定灵能基础的，只是完全不知此事。如果是无依无靠的少年，按照我们世家的传统，收容这样可能在鬼神事务上有所作为的孩子，是天然的责任……”
草薙明月按下翻页键。
“让心引路吧，明月。如果他愿意，你将具体细节转告给我，我会安排人手为他铺设来到北海道的道路。顺带一提，我重新布置了院子里的枯山水，没有使用象征雪的白沙。因为不按时节的神樱已经开出粉色的花朵，我就适当换了色彩相宜的庭景……”
草薙明月读完，合上手机，瞬间暗下的屏幕盖住了祖母爱子的简讯。
他轻舒呼吸，一面把手机往运动裤的口袋里放去。
在放手机的动作还没结束时，已经有人在不远处的通往活动大厅的跑道边呼喊，“明月——！”
草薙明月挥挥手。
东方雅美也刚打完球，手里提着一件外套，肩膀上也有一件，一黑一白，分别是他和南健太郎的衣服。
“我们在餐厅等你——”东方雅美磁性的声音，在呼喊起来时，尾音里总是带着好听的、微微吞声似的语气音。
草薙明月竖了竖大拇指示意。
他深深望了一眼东方雅美，又放开视线，环视着这玫瑰色黄昏笼罩下的现世。
他还能听到许多心声，感受到幽灵的幻影，还有那些「业」的颜色。
“那样洁白的「业」……”草薙明月想到不知火知弥，他的心口又泛起那种通感的、因为痛苦而更显得洁白纯粹的温柔。
出于爱的、分明不求回报的「业」，对于通灵师来说，真是难得倾听到的、来自鬼神的泪语啊。
尽管坠入了无妄的爱河……
草薙明月松下肩膀，像是呼出了一点微淡的叹息。
他转身走向东方雅美示意的方向。他看见那条无妄的爱河，就在那里静静流淌着。
他仍然走过去，走向他所希求的、充满热烈与深刻的生命体验的所在。
浮世虽是幻梦，但心是真的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