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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雨 ...

  •   漫天冷雨色,添减一城秋。
      秋来气爽,草木不复新,宫人们日渐觉得天气清冷了起来,尤其是下雨的时候。
      端本宫内,赵妃屏退了左右宫人,正亲自添香;她衣衫单薄,目光温柔如水,添完了香,只瞧着香炉出神,不知思索何事,一站就是许久。
      “娘娘,国舅爷来了。”
      听到这传话,赵妃才如梦初醒般“嗯”了一声,令人领国舅爷入内,又叫旁人退下。
      “是说我来见见你,比登天还难些。”
      左右无旁人,潼郡王赵蔺安大刺刺地往椅上一坐,说话也是肆无忌惮的模样,赵妃瞧他,目光冷得像冰。
      父亲莫名而死,自己在后宫无人加持,唯一兄长,不能成为她之助力,反而四处讨人嫌,为她减去不少光彩。
      若非她勉力支撑,各种周全,谁知道今日会是怎样。
      “谁人入宫都是一样麻烦。”她最终还是稳了自己的语气,不让大哥瞧出她心中的郁愤。
      “呵,谁说的?”赵蔺安立时瞪起眼:“那戚从戎与谢轻禾,来来去去,只当我是死的,瞧不见么?”
      “你并无一官半职,要入宫来,自然不比人家。”
      赵蔺安冷笑。
      “你又笑什么?”赵妃倒了一杯茶与他,道:“自己没个长处,别怨皇上不给你差使,你自己想想吧!”
      赵蔺安心中想,难怪别人道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从前求她多少次要她帮忙说上几句好话,要求皇上赐个好差使,都被她冷冷拂绝;如今只见她在这宫里,皇上专宠皇后,把她个太子的生母丢在一旁,竟似是可有可无,再要她说上几句,只怕是更难。
      赵妃在旁边看他面上神色变化,也知他心中所想。
      “太子呢?”
      说起自己的亲侄儿,赵蔺安总算是又有了些笑容。
      赵妃淡淡道:“去皇后那了。”
      赵蔺安用力一拍,差些将座椅的扶手拍断。
      “这又是怎么了?”
      “太子是你生的,怎么成日里就在皇后那里,”赵蔺安不忿:“这算是什么意思?”
      赵妃以眼神示意他小声些,半天了才道:“皇后喜欢太子,也没什么不好。”
      赵蔺安冷笑,道:“她若是喜欢,自己生一个罢!”
      赵妃的目光立时尖锐起来,她轻斥一声“大哥”。
      赵蔺安心知小妹不好惹,立时闭了嘴,只撇嘴表示不屑。
      心中却是在想,这谢家人,把天下的好处都占尽了!说是宰相爷确也鞠躬尽瘁,劳心甚多,可是他们潼亲王府难道差了去?他父王的血案,文廷玉那黄毛小子,几年来竟是全无进展,分明有意敷衍。
      他深宠谢轻容,天下人人皆知,然皇后却一直未能有所出,当真是报应。
      赵蔺安想起谢轻容,心中多少不乐,那样一群天之骄子,帝王贵胄,多少恩宠加身,捉弄起人来从不含糊,没个轻重;还有她那个总是含笑如春风,其实内心藏奸的大哥谢轻汶;以及总是扮作好人,要来打圆场的二哥谢轻禾。
      想起谢轻禾来,赵蔺安不由得看了赵妃一眼。
      犹记得当年,谢轻禾与他妹妹的关系最好,习字读书,常在一处。
      “蔺悦……”
      赵妃闺名二字,从蔺而后悦,宫中无人会唤,连她自己,都快要忘记了。
      许久未曾听见自己的名字,赵妃的眼神一软,片刻后,又恢复了清明平静。
      “太后如今回来了,可有对你有帮助?”
      赵妃道:“善假于物是好事,也要自身有能为方可成事。”
      赵蔺安忽然想起一事,道:“忽然想起,我也有一事要与你说,你附耳来。”赵妃听了,便靠过去,听他在自己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待听完,眉头一拧,问:“谢轻容的年纪,宫中应有记载,怎会有错?”还记得当年都是一块玩耍长大,彼此年纪相近,分不清楚。
      “有无有差,要查了才知道。”
      “你是如何知道此事?”
      “宫中难道没有别人?这里处处都是人,处处都是耳,也自然,处处都是嘴。”
      赵妃心知肚明,她曾听谢轻容说自己今年十六,还不止一次。
      第一次还只当谢轻容是记错了,加之当年谢轻汶谋逆,她忽然病痛缠身,卧床许久,再回转过来的时候,记忆缺失不少,里头一桩公案,旁人无从知晓,赵妃思前想后,其中必定有异处自是不提。
      第二次在太后面前,谢轻容又说今年她方十六,赵妃直觉有什么怪异,当年说她出生之后未久,其母便过世,若是她今年才十六,谢夫人在她出生之时人已故去,那她究竟是什么出身?什么来历?怎么竟称她是谢家嫡女?扶姜之后,怎会如此身世扑朔成谜?
      她是如此做想,难得她大哥竟也能在这细微处留心,看来倒是她小看了自己大哥。
      “若是查下去——”
      赵妃道:“她的身世又能有什么问题?若真有问题,她也不能入宫为后。”
      赵蔺安却道:“我看这事情真要查个水落石出,谢轻容的后位难保。”
      赵妃却摇头:“皇家之事,若是真有疤疮,岂有让你揭开之理,此事要从长计议。”
      “你也太怕事了,总而言之,让我先查再说——”
      赵妃心知劝不过,只得道:“大哥,你真要做,就当真要做得人鬼不觉才好。”虽然十足不放心,但她也知道,若是大哥肯认真勤勉做事,倒也不差,他从来只吃亏在那性子,眼高手低,毫无耐性,只要能改了这些,那就万事都好。
      赵蔺安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问:“那若是被人知道……又如何?”
      赵妃站起来,走至他身后,按住大哥的肩,轻声道:“你死,我死,黄泉之下,兄妹相伴,也算不差……”
      赵蔺安笑道:“说起来倒是不差,只是绝无此可能,从小儿说的,你不做皇后,谁配做呢?”
      赵妃道:“小时候说的玩笑话,别再提了。”
      “你若有机会,倒是自谢轻禾那问出些什么来……”
      赵妃笑而不答,只当大哥在胡言乱语:如今大家又非堪堪五岁,谁还能口无遮拦,胡说八道?

      端本宫内,是兄妹相聚;在掖庭宫内,亦是和乐融融,全无人知暗中有危机临近。
      谢轻容正在与太子嬉戏,忽然听得人来报,说谢轻禾来了,她大为惊讶,谢轻禾进了屋,她下巴都未曾合上。
      只见谢轻禾这日一身灰衫,素淡得很,英挺眉目间平添几分愁容,发端还挂着一点水珠,是因外面大雨所致。
      他一进来,就被太子扑了满怀:“国舅爷……”缠着要他抱。
      “呵,太子。”
      谢轻禾抱着太子,与谢轻容一齐归座。
      屋内的宫人都被遣退,谢轻容问:“二哥,很久未曾见你,今日忽然来了,怎么满面愁容。”
      “呵……”
      谢轻容更是不解,歪着头疑惑;谢轻禾怀里的太子,也是歪着头,咬着手指看他。
      今日这屋里难得,无焚香,谢轻容也因太子来玩耍,未曾盛装,素淡妆容,看起来真像当年那个拉大哥袖子躲在背后扮鬼脸的小姑娘。
      “二哥,是笑什么?”
      “并没有什么,只是忽然想,这是入秋来最大的一场雨了。”
      当年,也是那么大的雨,气候相似,心情相似。
      春暮的时候,谢轻汶谋逆而败,天恩浩荡,皇上金口玉言免他一死,流放他至北疆荒漠,此生不得归返;谢家其他人,此生受锢,再不得离京。
      秋来的时候,一夕生变,他得人秘密来报,说的是此去遥遥北疆,谢轻汶骨埋他乡路旁。
      人是文廷玉派来的,谢轻禾在大雨里站着,剑重身沉,再也挥洒不来。
      这件事,从来不曾对谢轻容讲过,就让这秘密,压死了他一人便罢。
      可谢轻容是真的不知道么?
      两年来,她写过多少书信,他又模仿大哥笔迹赠她多少回音。
      “二哥,请用茶来。”
      一杯热茶,抚慰心寒,谢轻容亲自倒茶,袖笼一荡,侬软魅香与茶香交织,熏得人醉。
      谢轻禾接了茶,喝了一口,果然觉得心中舒畅了一些。
      “你说问我来做什么,现在我才想起来怎么答你,”他道:“你最近身体可好了?从戎叫我来瞧,我却不得空。”
      这话是半真半假,只是这一日的雨,叫人不免唏嘘,谢家当年多么豪壮声势,如今却只剩他们兄妹二人。
      大哥当年,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行谋逆之事,又是如何死去,全然没人说得清楚。
      同为兄弟,竟也是全然不知,究竟是他要护自己周全,还是只怕兄弟也不值得信任。
      太子本在侧耳聆听,只不见他开口,觉得无趣,要扭身要谢轻容抱。
      谢轻容起身,自谢轻禾怀里,将太子抱了过去,笑着对谢轻禾道:“二哥还是这么认真,有什么事儿呢?莫非是为文廷玉数钱,那能数多久?”
      人文廷玉常跟她说的是,国库空虚,后宫也要节约,什么新衣裳新首饰的,少做些,人就一个,站在那随便笑笑就够美了,做那么多,又没几个身子来穿,实在是很浪费。
      谢轻容怒得很,没钱你家的事儿,我在宫里就吃饭穿衣两个爱好,这都给不起,娶我作甚?不如改嫁!!
      当然这话也就心底里说说,面上对文廷玉还是答应得好好的。
      私下里,衣服照穿,首饰照做。
      谢轻容嘴角一弯,收敛心神,不想其他,抬眼见谢轻禾的茶已经饮完,便道:“二哥,我为你添茶。”
      谢轻禾微笑颔首,虽此间窗外雨声未减,更添寒凉;却因这两杯热茶,多了暖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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