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世界我是王》路苔生

18、沈微灵(放弃)

　　十八（沈微灵）
　　1
　　程帆来看我，他是趁妈妈不在时候溜进来的。
　　他站在我床边，不敢看我的眼睛。
　　“同桌，”他说，“你还好吗？”我冷冷地看着他，心中充满了敌意。他来干什么？施舍廉价的同情吗？
　　“对不起，如果那天我一直陪着你，就不会发生意外。都是我的错。”他道歉。
　　“关你什么事？是我自己倒霉。”
　　他颤抖了一下：“我知道你现在不好受。我也不好受。真的。如果我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一定不会让你一个人走。这些天，我后悔死了。”
　　我发现他眉角有一处小小的伤痕：“怎么弄的？”他回避我的目光：“打篮球碰的……不，是的，是和人打架……”“为什么？”程帆从来不和别人轻易发生争执的，更别说打架了。
　　程帆犹豫半天，才说了实话：“他们说你……不好听的话，我听了生气。不过，你别生气了，别管别人怎么想。这又不是你的错。”
　　他们？难道关于我的事在这个小城里已是人尽皆知了吗？
　　程帆的脸突然涨红：“我已经想好了，等毕业了，我们就结婚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真的。”他羞涩却勇敢地看着我。
　　“别傻了。”我淡淡一笑，多么不可能的事。他做出这样的承诺，是以为这事是他的责任吧。
　　真的，我对他的敌意已经消失了，我只是觉得悲哀。
　　2
　　沈微灵自己出了院，头上戴了顶帽子，T 恤衫穿在身上晃晃荡荡的。
　　走出医院的时候，她听见从某间病房里隐约传来吉它声，低低的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故事。
　　她想找PK，找一个能相信她的清白的人，找一个对她的烦恼不甚了解，使一切都简单化的人，找一个可以让她轻松的人。
　　“暂停营业”。
　　沈微灵盯着这个牌子看了很久，然后转身就走，身子转得太急，脚步移得太快，她一下撞在了一个人身上。沈微灵很想恶言相向，她用力地咬住嘴唇，从牙缝里挤出对方的名字：“高于天？”她差点让许多难听的话脱口而出。
　　高于天也很吃惊：“沈微灵？你出院了？”沈微灵尽量平静地笑了笑，她敏感地发现高于天小心的保持了一个适当的距离，嘲讽的心情占了上风。“怎么了？”她靠近些。
　　“什么怎么了？”高于天莫名其妙，但是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
　　“我身上有细菌吗？”沈微灵微笑。
　　“不……”高于天很尴尬。
　　“你听说了我的事了吧？”
　　“……嗯。”
　　“关于这事，人们怎么说呢？说我活该？说我如果不是因为水性杨花勾引老师在先，也不会被坏人盯上？说我是因为害死表姐才遭此报应？”沈微灵嫣然一笑。
　　高于天手足无措。
　　沈微灵望着他，眼底的冷让人心中一痛，但脸上仍是笑得又骄傲又温柔，还有一点点狡黠。就像从前的那个沈微灵。可是，一切都已经不同了。
　　“我应该去问问那些警察，他们办事效率怎么这么差，难道这么久都没抓住那个坏蛋吗？”沈微灵故作轻松地说。
　　高于天吸了口气：“你不知道吗？”
　　沈微灵的嘴角抽紧了，隐隐觉得不妙。
　　高于天不敢看她：“我听说……”他又说不下去了。沈微灵恶狠狠地揪住他的衣领，骂道：“你他妈的有屁快放！”“我听说那个人是周敏玲的父亲。他因为你害死了他女儿所以想报复你。在你受伤住院以后，你爸爸妈妈把事情压了下来，还给了他一笔钱叫他走。你姑妈觉得很没面子，也跟单位请了假走了。”高于天急急地一口气说完。
　　周敏玲？这个名字沈微灵都快忘记了。
　　怎么那个人是表姐的父亲？啊，是的，难怪总觉得像在哪里见过他似的。原来这不是个意外，是有预谋的。
　　沈微灵疲惫地松开手，笑了笑：“原来我是罪有应得。嗯？”她眼角挑一挑，看着高于天，带些询问的神色。
　　高于天不知所措。
　　“那么，BYEBYE. ”沈微灵疲倦地挥了挥手。
　　望着她单薄的背影，高于天突然感到茫然。
　　3
　　我想起了一个故事：一个旅人夜晚投宿时把马拴在外面，第二天早晨起来时发现马丢了。其他客人对他说：“你为什么把马拴在外面呢？小偷当然会偷了。”“你不应该给马装上那么华贵的马鞍，所以才引起贼的窥伺。”“你为什么不到前面的村子投宿呢？那里有马厩让你拴马。是你太懒了才会丢了马。”“你没来的时候这里从来没有丢过东西，是你把贼引来了，我们也不安全了。”最后，旅人在一片指责声中疑惑地道：“诸位，请搞清楚，我丢了一匹马，我不是那个偷马的贼。”现在，我就是那个丢了马的人，我在一片流言中失丢失了我本来没有失去的清白。
　　谁的错？
　　现在人们或许还要说，她是罪有应得，她害死了表姐，才会遭这种报应。看到没有，什么叫做现世报？这就是了。
　　明明是一桩犯罪，就因为我“害死”表姐，所以那个变态的丧心病狂的男人就可以逍遥法外，爸妈还要给他钱？这是什么狗屁逻辑？
　　是谁教我好人好报坏人有恶报？真的是我错了吗？我错在哪里？难道是前生的业障要我今生来偿？前生关我今生何事？我与前生的我陌生如同和一个南美土著一样遥远。
　　还是说，真的是今生的我做错了？
　　有谁肯教我，我错在哪里？我做的哪一件事不是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应该做的呢？
　　我没有恋爱，虽然我很喜欢程帆，也喜欢过别人，可是我真的没有交过男朋友。我没有存心欺骗过别人。没有存心伤害过别人。别人讲给我听的秘密我总是守口如瓶。别人需要我的帮助我从不曾吝啬。我到底是哪里错了？
　　只因为表姐的死吗？
　　表姐，周敏玲，现在我不知道是你恨我更多，还是我恨你更多。
　　4
　　爸爸妈妈都不在家，家里多了种冷寂的氛围。
　　沈微灵在浴缸里放满了温水，用水果刀在左手腕深深地划了一刀，然后把手浸到水里。水迅速地变红，漫了开去。
　　沈微灵突然哭了起来。
　　她只有十七岁，她的肩膀还稚嫩，她负担不起这么多，她真的累了。
　　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孤军奋战的人，周围一片狂沙，脚下看不见路。
　　可是，在她准备放弃生命的时候，她忽然感到恐惧。
　　她觉得冷。
　　客厅里的电话在疯了似的响个不停，沈微灵好想去接电话，她拼命地摇着头，不让自己再哭，好像怕电话也会听见她的哭而嘲笑她。
　　接这个电话，她就有获救的机会。
　　可是，能真的获救吗？被人知道她想死又没死成，会成为更大的笑柄。
　　沈微灵觉得自己真傻。
　　爸爸想送她走，她不要，是因为她不想逃避不是错的错，她不要认输。可是，现在，她决定放弃自己的生命，算不算是认输？
　　她真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