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福女谢嬉》桓织

1、01 妈要嫁人

　　卧虎村近日有一条大新闻。

　　王国安家的小儿子王德礼，这个刚到法定结婚年纪的毛头小子，竟跟家里提出要和未婚先孕生子、如今女娃娃已经五岁的单亲妈妈谢丹红相亲。

　　被爹妈反对之后，这小子还不死心，竟跑到最疼他的祖母面前去撒娇，弄得向来疼爱小孙子的王老太太没有办法，只得答应下来。

　　王家老太太耳背，王德礼跟她说话不得不拔高声音，那些话就被那天在墙那边种菜的隔壁牛老汉的婆娘听见了。

　　牛老汉的婆娘刘氏是个长舌妇，不到一天的时间，这件事就全村皆知。

　　而因为这件事，谢丹红已经过去六年的旧事又被重新提及。

　　其实这么多年来村里对谢丹红的议论就没有停止过，只是这次新新闻加上老新闻，显得更为轰动一些。

　　六年前几个背包客来卧龙村游玩，在山里迷路时恰巧碰见了在山上采蘑菇的谢丹红，谢丹红这个热心的姑娘便将这些人带下山。

　　回程中，这些从城里来的男男女女在和谢丹红聊天的过程中又一时兴起，想体验体验最真实的农家乐，便让谢丹红带他们回家中，他们花钱在谢丹红家里吃住。

　　后来几天，这些人就将帐篷搭在谢丹红家，早上吃过早饭之后就让谢丹红带他们进山看风景挖野菜，晚上就在谢丹红家里的院子里睡。

　　在朝夕相处一周后，谢丹红和其中一个男人产生了情愫。在男人提出要将她带回城里时，谢丹红虽然也害怕外面的世界，可最终在男人再三的保证下她答应了下来。

　　那小伙生得英俊，听说家里是做生意的特别有钱，那些城里来的都向谢家保证。

　　和这群人朝夕相处也有一段时间，谢丹红的娘林淑珍感觉这群人品性都不差。他们身上还带着书本，那些书本谢丹红的哥哥认得，都是文学著作。林淑珍觉得他们都是读书人，一定不会做出买卖人口的勾当，首肯谢丹红随男人离开卧虎村去了城里。

　　村里人人都说谢丹红生得好看，就该嫁去城里享福，村里的姑娘个个听说后都很羡慕。

　　谁也没想到，时隔六个月，谢丹红挺着个大肚子回到了村里。

　　一开始村里人还以为谢丹红和那男人吵架跑回娘家住几天，可日子一天天过去，谢丹红完全没有要离开家的意思，也没有人上门来寻她。种种迹象都表明，谢丹红这是被始乱终弃了。

　　后来谢丹红在村里人的冷嘲热讽中生下了女儿谢嬉，成为了一名单亲妈妈，一晃就是五年。

　　五岁的小奶娃谢嬉被拴在田边的树下，不远处自家的田地里，奶奶、妈妈、大舅、舅妈，还有十岁的表哥和八岁的表姐都在田间劳作。

　　别看现在谢嬉被拴在树上可怜兮兮的，五天前她可是全家最自由的崽，每天吃完早饭就被带到田边，她想下地帮忙就下地帮忙，不想下地帮忙在田边怎么耍都没有人管她。她可以捉虫，可以逗鸟，可以蹲在田边看田里的小蝌蚪游来游去。

　　田间也有其他半大不小的孩子，干活干不了，丢在家里也没人带，就扔到田边，让他们一起玩。

　　五天前谢丹红一个没留意，谢嬉这孩子就不见了，过了不久就听见河那边传来喊叫声。

　　大人们听见喊叫声都纷纷直起腰身，谢丹红的大哥借着身高的优势看见河里有一个浮沉的身影，顿时大叫不好。

　　“有孩子落水了！”

　　随着谢大兵的声音落下，家里有小孩在河边玩耍的人家无不停下手上的活，往河边奔去。

　　谢大宾和谢丹红也在其间，谢丹红大哥是奔着救人去的，无论是谁家的孩子，落水了多一个人帮忙就多一份希望。谢丹红则是冲着自家女儿去的，她不会游泳，救不了人，她只想跑到河边确认女儿谢嬉安不安全。

　　待距离近些，看清河里正在往下沉、被水流越冲越远的小身影时，谢丹红脚下一软，险些没有摔倒在地，还是离她最近的王婶子将她扶住。

　　谢丹红哥哥谢大兵沿着河边跑出一段路之后一头扎进河里，将奄奄一息的小谢嬉捞上岸来，平放在河岸上，按压她的小胸口。

　　众人在一旁屏息静待，可小谢嬉就是不见有反应，脸上毫无血色。

　　同样脸上灰白无血色的还有跪在一旁的谢丹红，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颗一颗往下掉，又狠狠地被她擦掉。

　　看着躺在地上毫无反应的孩子，谢丹红肠子都要悔青了。

　　上个月这孩子跟着他人到河边玩耍，她当时就不应该只是口头上教育，而是应该狠狠打上一顿，让这孩子长点记性，也许今天就不会出这事。

　　村里人虽然不知道什么是溺水黄金五分钟，但凭着生活经验也知道，这孩子八成是救不回来了。可这种时候，没有人敢出声打断还在全力抢救的谢大兵。

　　或许是这份坚持打动了老天爷，一声犹如新生儿般响亮的啼哭划破了现场诡异的安静气氛。

　　谢嬉救回来了！

　　人是活过来了，可小谢嬉看起来痴痴呆呆的，不认得自己的大舅，也不认得自己的妈，不认得在场的任何人，哭着要回家。

　　大家都说这孩子八成是废了。

　　谢丹红顾不上这些糟心话，将浑身湿透的谢嬉带回家好生照顾，当天晚上，谢嬉就恢复了正常，认得她这个妈，也认得谢家的所有人。

　　在家将养了几天，谢嬉的身体已无大碍。

　　正是农忙时节，田里的小麦要抢收，小麦收割完，紧跟着又要插秧，家里其他人忙得热火朝天的，就连大哥家的小孩都要到田里帮忙抢农时，万事不能误了农事，一家老少吃的喝的就仰仗这几亩田地了。

　　谢丹红不可能一直这么在家看着女儿谢嬉，可又实在是放心不下，于是就想出了一个办法，将女儿拴在田边树下，在自己一抬头就能看见的地方，让她自个儿在那玩。

　　虽然谢嬉跟她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再去河边玩，可谢丹红觉得小孩贪玩说的话做不得准的，为了防止悲剧再次发生，这孩子非拴不可。

　　谢嬉双手撑着下巴坐在树下，小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揪着手边的野草。

　　已经到午时该吃饭的时间，有几家人早几分钟前就已经从田里上来，跑到她坐着的这棵大树下休息，自家的人却还在田间忙碌。

　　那些人不知是以为她还小听不懂，还是就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当着她的面聊谢丹红的那些的旧事。

　　他们不知道的是，现在的谢嬉已经不是落水前的谢嬉了，她看着只有五岁，其实心理年龄已经有八岁，他们说的她都懂，一字一句都记在心里。

　　说起妈妈谢丹红，谢嬉其实有些迷茫，总觉得她是自己的妈妈，又不是自己的妈妈。

　　她的身体里有两个记忆，一个是记忆中，她是不属于这里的，她生活在一个满是高楼大厦的地方，生活在还算富足的家庭，八岁的她有很多漂亮的衣服可以穿，有很多好玩的玩具，吃过很多美食，唯一的不足就是平日的时间都被学习占据，有那么多好玩的玩具却没有时间玩。

　　而另一个记忆中，她就生活在这个小村庄里，她五岁，有一个漂亮的妈妈，没有爸爸，家里很穷，住的是木头房子，家里一件值钱的家具都没有。

　　之前她将那些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事告诉过谢丹红，谢丹红只当她是在村长家看了电视，羡慕电视里那些有钱人家小姐的生活，才做了这个梦，轻抚着她的头发心疼地直掉眼泪。

　　谢嬉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提及这些事会让谢丹红难过，从那之后没有再提，即便有天大的疑惑都藏在心里自己消化。

　　王德礼要和谢丹红相亲的事从农忙前传到农忙后，就在村里人都以为这事八成是黄了的时候，王德礼的娘王迎春出现在了谢丹红家的院子里，和谢丹红的娘林淑珍有说有笑。

　　王迎春走后，林淑珍就转身进了谢丹红母女俩的屋中。

　　“娘，我现在还不想嫁人。”林淑珍什么话都没说，谢丹红就先开口了。

　　林淑珍坐在床边的板凳上，一脸忧心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以前给你介绍的你都说你不喜欢，娘也就不逼你，由着你到现在。可你现在已经二十四了，再拖下去就成老姑娘了，到时候不是你挑人家而是人家挑你。

　　王家的条件算不得太好，但总归是比我们家好的，也比之前给你介绍的那些人家好。最重要的是王家家风正，无论是王德礼的爹那一辈，还是王德礼这一辈，家庭都和和睦睦的。还有王家向来十分的团结，力都是往一处使的，你嫁到这样的人家往后的日子总归不会太差。”

　　“娘，又不是非得嫁人，我和小嬉两人也可以相依为命一辈子。”谢丹红道。

　　这是谢丹红第一次在林淑珍面前表露出不想嫁人的想法，林淑珍听后震动不已，再说话时一向说话温吞的她语气也急了几分：“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姑娘家哪有不嫁人的！你就不希望有个人心疼你呵护你知冷知暖的吗？还是说你心里还存着回去找那个负心汉的想法？”

　　“娘，我没有。”谢丹红看到林淑珍越说越急，气都不太顺了，心里也在为自己刚才的冲动后悔。

　　老一辈的思想就是觉得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嫁人是会被戳脊梁骨的。她未婚先孕这事已经让她娘在村里抬不起头，伤神了许久，若是一辈子不嫁，娘怕是要含恨而终。

　　“那你就听我的话，嫁到王家，听娘的没错，娘不会害你，娘怎么舍得害你。”林淑珍抓住谢丹红的手，眼里蓄满了泪水，“丹红啊，娘也会有老了死了的那一天，到时候没有娘在，你大哥大嫂若是日子过不下去，将你们娘俩分了出去，你们娘俩要怎么活？”

　　谢丹红觉得娘把情况说得太严重了：“大哥大嫂不是那样的人。”

　　“我说的是万一，万一就发生这样的事呢？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小嬉考虑考虑，让她有一个完整的家，和别的孩子一样叫上一声爸，有娘疼有爹爱。”说着林淑珍就招手将坐在书桌前学习拼音字母的谢嬉叫过去，抱在膝头，问她，“小嬉你告诉外婆，你想不想要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