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比天涯远一程 （阿Jen在硅谷的流年似水似水流年）》温莎林

59、珍惜不珍惜

　　2004年10月6日星期三晴

　　时间过得真快，再过十几天，Hans就要回来上班了。今天我随口问Sandy实习结束以后是不是打算留在公司，没想到她一口否定，还说已经决定“转行” ，打算去申请念一个公共管理方面的学位。

　　我怎么也想不通计算机和公共管理之间有什么关系，於是忍不住问她是什么促使她做出这样的决定的。她一面用手指往嘴唇上抹一种亮晶晶的润唇膏，一面轻飘飘的说，“就是这一段时间的实习啊。我觉得计算机好像并不是十分适合我。这样的工作太辛苦、也太枯燥。我看你们可能很喜欢它，所以不觉得它苦，可是，我越做越发现那不是我的兴趣所在。所以打算趁早转行。”

　　Sandy讲得很轻松，一面讲，还一面对着计算机屏幕上面夹着的一面小镜子打量自己的嘴唇，好像她说的是在超市里买错了东西、打算去换一样似的。

　　我问她，“那你和 Hans 以后打算怎么样呢？”

　　她用同样轻飘飘的口气说，“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问她为什么，她挤挤眉头，“我想，大概是因为我们觉得对方都不是太适合自己吧。”Sandy的声音低沉而略带沙哑，本来相当好听，可是她说话的节奏太快而且不稳定，总是让我莫名其妙的想起一个滴滴哒哒漏水的水龙头。

　　“可是，你不是陪他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候吗？”

　　Sandy扁一扁嘴，“刚开始的时候，我以为他可能会死。一个可能会死的人爱着我，我当然很感动；可是，现在他的病看好了，我想来想去，还是不能想像可以和他有什么长期的发展。”

　　搞了半天，想不到 Hans 追求到 Sandy ，竟然是拜他的癌症所赐。现在，他终於把病看好，女朋友也挥手跟他拜拜了，真是世事难料。

　　我把这件事情告诉 Cindy ，她一摊手，“在美国长大的孩子就是这样的--从生下来就一路顺风，想要什么都很容易得到，什么事情不喜欢了就从头再来。他们缺的不是机遇，是挫折。”

　　“可我觉得这样也不太好。这样的话，人就不太会懂得珍惜了。”

　　Cindy撇了撇嘴，“我宁可不懂得珍惜，一个人不懂得珍惜，说明他没有受过大的损失，有什么不好呢？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谈过那么多次恋爱，刚开始的时候也不懂得珍惜，人家喜欢我，看看什么地方不顺眼也就懒得去理了。后来失恋了几次，开始觉得要珍惜，可是，你知道吗，‘珍惜’这个东西是有点犯贱的，我越珍惜人家，人家就越不把我放在眼里。”说这话的时候，Cindy的目光触到了她右手手腕上的一条细细的伤疤，那是她到美国以后谈的第二场恋爱留下的遗迹 --男朋友提出分手，理由是 Cindy的性格“过於活泼” ，和他“不适合” ，她一口答应了，连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可是回家后一个人关在浴室里用小刀割开了手腕。我送她去医院，然后给那个男人打电话，可是，他终究没有去医院看她。当时，我觉得Cindy很壮烈，反正，我是绝对做不出这样的事--即使路伟跳出来再甩我一次。

　　“可是，两个相爱的人互相珍惜，不是很好吗？就象你和 Ken 那样。” 我不希望她想着过去的伤心事，就引开话题。

　　Cindy把一块餐巾纸折来折去，突然叹了口气，“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爱他。他是个很好的人，虽然有点大男人，可是非常善良。我很想爱他，可是，不知为什么，好像就是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投入了。”

　　Cindy一边朝天花板翻白眼，一边把两片娇艳的红唇嘟在一起，像鱼一样的吸气吐气，神态有点滑稽。过了一会儿，她有点怅然的说，“还是，我对他的爱根本就没有到达那个程度？我不喜欢这样想，因为觉得这样对Ken很不公平，可是忍不住。你说，对一个人要有多少爱情才可以毫不犹豫的去跟他结婚？”

　　我看着 Cindy那张经过多少磨难也没有失色的脸，竟然有点难过，是因为她那句“好像就是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投入了”。我知道 Cindy大概是在经历很多女人在结婚之前都会有的那个不知所措的阶段--不知道自己做出这个决定，是不是意味着可能错失了更加好的人；我自己的难过来自另外一个角度：我是那么的爱Jason，以至于有时想起从前和路伟的一些事，心里会莫名其妙的愧疚起来，觉得在某些事情上，现在对Jason好像没有从前对路伟好。比如念书的时候，我模仿某个电视剧里的情节曾经亲手叠了一千只幸运星送给路伟；这样的事情，现在的我是不会去做了。人长大了，有些事情即使想到，也再不会那样去做。於是我更加难过，为什么老天要让我走过那么多的弯路，浪费那么多感情，才让我遇见他呢？还是，所有的偶然性背后都隐藏着必然性，我注定就是要走过那么多弯路、浪费那么多感情，上天才会把他推倒我的身边呢？

　　我知道这其实很傻，而且根本不必要，但是我还是会这样去想，然后就会加倍的对他好，好像唯有这样，才能弥补从前曾经和另外一个人相恋。

　　这个想法，我没有告诉 Cindy--她要是知道了，绝对大呼小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