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修仙的还玩这一套吗》玉小文

2、签文

　　第二日，谢无尘在饭堂吃过早饭后，站在二楼向远处望。于恙坐在门后的桌案边，案上堆了一堆竹简。直至整理完，于恙向他招手，示意他下去。

　　谢无尘便站到他面前。
　　“在想什么？”于恙问。

　　于恙是那种眼尾上扬，有些招桃花的长相，乍看上去有点吊儿郎当的不正经，吊儿郎当里又有几分优雅从容，显得很好相处。此刻若换上二八怀春的女孩子，怕是老底都给交了。但谢无尘自己面相也不差到哪，对他自然不感冒，问话便敷衍：“消磨时间。”

　　“你得感谢我读心术修得不好。”于恙道。
　　昨天，于恙说自己不太懂阵法，今天，又说自己读心术修得不好。小时候，教谢无尘的先生对他的课业虽然宽容，但正事上是容不下半点沙的，他不太能理解于恙的理直气壮从何而来。

　　“不值得夸耀。”谢无尘说，声音淡淡地。
　　“怎么昨天那么好说话，今天就开始气人了。”于恙失笑，不知是真气到了还是觉得他好玩，“我不到收徒的时候，不若你做我师弟，日后逗逗乐还挺好。”

　　这下谢无尘确定了，于恙喊他下楼就是无事磋磨，于是他选择冷脸不接话，指望某个人觉得无趣让他自己走。

　　谢无尘十八的年纪，加上长得高，愈发显得身上单薄，怎么板脸都有些故意的样子。于恙收了笑：“别，我不结仇的。”
　　像是表达歉意，他正经解释：“学宫中可以修习的路子很多，如果你不学符术，明天上白玉阶后，我们再见就需要机缘了。”

　　谢无尘低低“哦”一声。
　　于恙就接着笑：“我很凶还是很丑？让你一副嫌弃的样子。”

　　而拜于恙想逗他，正午有弟子给他送来两本书，都是简单的符箓画法。搞得谢无尘怀疑，于恙是不是根本没有考虑过，存在自己上不了学宫这种可能。
　　那恐怕就无处可去了。

　　不过谢无尘并不排斥在等待时有事做。他素来被教育多了“技多不压身”，于恙给，他便看。等再抬头，推门出去，又是日暮时。

　　于恙正巧从在楼下走过，抬头冲他一笑，没再撩拨人。

　　***

　　因为次日要登白玉阶，谢无尘晚上睡得早些。等他一大早洗漱毕，隔道上的传送阵已经已经开了许久，旁边几名弟子打着哈欠，在招呼人。
　　他略略将驿站扫视一周，垂下眼皮。

　　眨眼之间，便可通过传送阵到辰陵山下，谢无尘一踏出传送阵，直接顿住。
　　于恙执着竹简和金笔，扶着山下的界碑，似笑非笑瞧着他。

　　“你……”
　　“等你还书。”谢无尘话没说完就被截住，于恙一摊手，“还指望你说声谢谢呢。”
　　“……”

　　“我今早寻过你。”谢无尘道。

　　按着谢无尘的计划，他今早先将书还给于恙，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讲。谁知他一问，传送阵外的弟子讲，于恙师兄已经回了学宫。
　　结果他一出传送阵，就见到了据说早已回去的某位。
　　也许是谢无尘脸色明显比昨天还不好看，于恙收敛许多，故作掩饰地侧过头低咳一声，接过书不说话了。

　　今天天气不太好，驿站尚且是阴天，白玉阶却在下雨。

　　阴云从了无尽头的天际压来，山顶的学宫和白玉阶尽头便藏在阴云里。雨不算大，濛濛地，沾不湿衣服，却犯潮，会让人觉得不舒服。谢无尘眨了下眼睛，抹掉眼睫上的水雾，向上望去。
　　旁边陆续有人越过他和于恙，走上白玉阶。天穹之下，人影绰绰，不甚清晰。

　　“空间阵法？”谢无尘问。
　　于恙转过头：“你觉得对了几分？”
　　听不出褒贬。

　　谢无尘捻捻手指，收回目光。
　　雨好像大了点，顺着风扑面而来，细雨中，白玉阶忽远忽近，缥缈极了。
　　于恙瞧他唇瓣翕动两下，好似想问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问，抬步迈上台阶。

　　“谢师弟，真的不想来符阁么？”于恙在他身后喊道。
　　谢无尘依然没答。
　　于恙耸耸肩，一步踏出，人已经落在学宫大门前。

　　白玉阶除却防御之用，其他手段不算特别高明。看得懂其中关窍，很容易上来。哪怕直接走，也不过费点力气。于恙落稳脚，一扭头，脸色巧妙地与见到他时候的谢无尘达成了同步。

　　他自以为不引人注意地挪到门边，手肘捅捅看戏模样的余寅，压低声音：“那位怎么也在？”
　　余寅挑眉：“出来透气。”
　　“哦。”

　　被他点名的“那位”抬起眼皮淡淡扫过一眼，复又落回手中书上。
　　只一眼，看得于恙又去冰崖走了一圈。
　　他身上这种淡漠和虚无感，对于仙道院的弟子而言，委实怕人。

　　于恙缩缩脖子，将手中金笔并竹简一把塞给余寅：“余师兄告辞，师父传我。”
　　余寅慢条斯理理着袖子，答应一声。

　　其实不只是于恙怕那位，旁边的弟子也怕，目光停不住往那边瞥，瞥完还要再来瞥瞥余寅，最后把余寅搞笑了：“瞧我两作甚？是白师兄今日印堂发黑还是我面上有煞？要不我算一卦？”

　　“许是于恙方才落了雷符，教符阁长老来吧。”
　　他声音是很好听的，带点冷感，让人想起冬日落下的雪。可语调又太平，散在雨里没点响，显得极其安静。

　　那弟子吓得缩气起脖子，头摇成了拨浪鼓。
　　余寅接着笑：“该让周师兄来。他一来，一左一右两座冰雕，对称，齐活。”
　　白知秋装聋作哑，权当没听见。

　　“看来你们白师兄面上真的有煞。”余寅欲盖弥彰地将要遮在脸侧，同小弟子讲。
　　白知秋再次抬头，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你在说什么鬼话”。
　　余寅纯纯神人，顶着白知秋这般目光还乐得出来，开玩笑般望向旁边小弟子道：“看，昨晚没准被梦魇着几次。”

　　小弟子并不想与他谈论这种问题，已经被吓得想跑了。

　　“不比你青天白日见鬼的运势。”白知秋道。

　　在单修卜术的人面前讲运势，纯粹属于找事，余寅一下便将签筒掏了出来：“摇一个？”

　　白知秋张手，几颗石子叮叮咚咚滚到了他面前。
　　余寅一下成了被放气的河豚，毫无犹豫，相当诚实。

　　白知秋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懂的太多。卜卦有一招叫投石问路，但他不好好用，指不定能带着阵盘搞出什么玩意折腾人。余寅胆子再大，也禁不住总是被丢进各种阵里受折磨。

　　“什么毛病？给你下福印你要咒我。等跟他一样见了梦魇别来同我要符。”

　　谢无尘就是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氛围中走上了山顶。

　　余寅惹白知秋无果反被威胁，现下见着一个自己能欺负的凡人，反手便将签筒怼到了谢无尘面前，“咯嗒”一声响，签文落地：“看签！”

　　谢无尘：“……”
　　白知秋：“……”

　　靠在门上的人懒懒掀了下眼皮，目光从谢无尘身上，还有身后三百白玉阶扫掠而过。
　　那目光很轻，像一道风。随着这道目光，在他眼中掠过的，不仅是谢无尘自己，还有身后不见尽头的长阶与葱葱郁郁的山林。

　　有飞鸟不知被什么惊起，转瞬化为一个小点。

　　目光落在身上时，很虚，像九天之上飘过的云絮。
　　“好好说话。”白知秋开口，声音里有几分漫不经心，似乎对抽出的签文无动于衷。

　　余寅讪讪掸了掸衣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心虚地捡起，又借着眼风偷瞄，面色缤纷。但另两位谁都不将他放在眼里，于是，他鬼鬼祟祟将签文拢入掌心，装模作样咳嗽一声，端出一副高人架势：“都有人来了，你别陪我站门神了吧？”
　　“你去。”白知秋道。

　　“我不，我要等等看有没有小师妹呢，算我求你，行不行？”
　　“不行。”
　　“……”余寅看起来要将捡起来的签文摁断了，“你是不是想打架……”
　　“嗯？”

　　这是威胁了吧？
　　余寅愤愤将签塞回签筒，喊句“跟上”，扭头走了。

　　谢无尘怔然将视线从白知秋身上扯下来，但还是在迈过门槛时，又回头望了一眼。

　　白知秋低着头，继续翻看手中的书。握着书的手指指根，不知缠着什么。
　　他和余寅的衣饰与于恙大差不离，余寅衣袖领口上滚了一周黑纹，袖上两尾阴阳鱼。反衬之下，白知秋衣衫素淡，不见纹饰。
　　他皮肤很白，没有血色的那种白，人又有些瘦，整个人倚靠在门上，带些冷冷淡淡的恹倦感。在这种阴沉微微飘雨的时候，恍惚让人觉得一点风寒就能让他倒下。

　　“那位仙长是谁？”谢无尘赶了两步才追上余寅，问道。
　　余寅眼尾一挑，开始显摆：“白知秋，很得掌门疼爱。不过吧，唤他一声白师兄就行。”

　　谢无尘不解蹙眉。

　　余寅就笑：“这人麻烦得很，精贵挑剔，怕吵。今天估摸着心情不大好，说话都带刺。”
　　“平日里没人惹他，这次出来接人碰着下雨，不大乐意了。”余寅兀自琢磨，“委实难伺候……”

　　前两日，于恙提起过掌门亲传弟子，此刻再听到，谢无尘竟又多了不解。

　　“为何唤他白师兄？”
　　“啊？这个么……”余寅似乎在思考如何解释，末了，道：“他入学宫后没有拜师，没有辈分。入学年份又早，便一直这么喊了。”

　　“嘶……说起这个，新入门的弟子也唤他白师兄，总会觉得自己被占便宜了。”
　　“……”谢无尘问道，“余师兄的辈分，该怎么分？”

　　余寅：“……”
　　余寅气得笑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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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