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传》水蓝色

22、心声（上）

　　皇月静静地坐在那里，仔细地翻阅着一本文书，看得非常投入，甚至我走进营帐中，他都没有发现。烛火一闪一闪的，映射出黄黄的微弱而柔和的光圈。也许是光太暗了，他不禁向烛台那边凑了凑。我轻轻的走过去，替他挑了挑灯芯，烛火渐渐变大了，烛芯处燃着蓝色的光。
　　“青池，你来了。”他抬起头来，冲我浅浅一笑。
　　“这样看书对眼睛不好，你还是早点休息吧。”我回了一个微笑，找了个位子坐下来了。
　　“很多事情要做。做不完我也没法安心睡觉，还不如全部做完了，反而睡得踏实。”他合上书，伸了个懒腰，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说道，“不过既然青池说这样不好，那我以后就加快点速度，争取早点休息。”
　　我低下头，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其实我的话，也没什么。”
　　“青池，你知道么？”皇月双手托着腮帮，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微微的笑着，“其实，在我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遇到自己喜欢的人，然后和她一起长相厮守。”
　　“你好早熟呀！”我不禁笑了起来。
　　“我很讨厌别人叫我太子的时候那种谄媚谦卑的眼神，所有的人亲近你、爱护你并不是因为你是你，而是因为你的权势、你的地位。我从他们眼中看到的不是真正的尊敬和敬佩，而是把你当成一种向上爬的工具，希望可以通过创造这样一种关系而赢得自己想要的一切。我很讨厌这样虚伪的生活，所以在我的内心深处非常厌恶自己太子的身分。我渴望真心，但得不到。”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淡淡的悲伤，连笑容也是淡淡的，就像没有加糖的咖啡。
　　“就像围城一样，城里的人想出去，而城外的人想进来。”我不由得想到了这样一句话,“很多人做梦都想得到你这样的权势，而你却想放弃。”
　　“那是因为我得到了，所以觉得痛苦。但是，当我失去了这一切的时候，却又觉得留恋。”烛火摇曳，而他的眼睛里的光也因而变得飘浮不定。
　　“很正常。如果我是你的话也一样觉得不甘心。”我右手托着太阳穴，温柔的看着他，轻轻地说出了这一句。
　　“如果在那个时候，我真的死了，也许我真的会很轻松的。但是，我活了过来，然后遇见了你——”他扬起头来，深情款款的看着我，看得我不禁心怦怦得跳了起来，连忙躲开他的眼睛。
　　“——你让我得到了我以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东西。你那么细心的照顾我，真诚的待我，并不是因为我是太子，并不是因为我可以为你带来什么好处。那个时候，我真的非常的想和你就那样生活一辈子，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再也不去想以前的事。但是我的内心深处却又是痛苦的，我无法原谅自己的懦弱、自己的无能，更不甘心一个繁荣的曨帝国就这样毁在了自己的手里，也许我还是渴望那种王权，无法抛弃那种骄傲与自尊。于是，我选择了现在的生活。虽然是一个樺国的王，但是实际上，我根本没有什么真正的权力，一直都是靠着岚俊之与雍武王，靠着他们施舍的金钱，靠着他们施舍的军队，当然也就必须得听从他们的命令。这样的我……”他的眼睛里泪光闪烁，一滴泪滑落脸庞，在我的心中震了一下。我从未看到过这样的皇月，这样矛盾的他、痛苦的他、彷徨的他、无助的他，一个真实的他。我轻轻的走到了他的面前，把他搂在怀里。他轻轻地抽泣着：“青池，你一定很讨厌这样的我吧。”
　　“不，我喜欢这样真实的你，”我轻轻地抚摸着他黑色柔软的发，“不要责怪自己，人人都有自己的痛苦。有的人让痛苦征服了，有的人征服了痛苦。我希望，皇月成为一个心灵强大的人，成为统治自己心灵的主人。”
　　“青池。”皇月抬起头来，怔怔的看着我，我笑着看着他。他温柔地捧起我的脸，轻轻地印上了我的嘴唇。这一个吻，让我的心里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柔情，就好像是一团温暖的火融化了我心里所有的冰。这样的皇月是温柔的，是真实的，然而我能给他的除了抚慰之外，还能有什么？一时间，我感觉到了自己的软弱，现在的我，已经无法看到自己的内心，无法让自己清醒。我只想这样，沉醉在他的吻中，不要醒过来……
　　“青池。”他轻轻地唤着我的名字，我闭上眼，继续沉睡在梦境中，只是隐隐觉得有双温暖的手轻轻地解开了我的纱衣，我无法拒绝……

　　“青池，你？”
　　一个声音将我从梦中唤醒，我睁开眼，发现皇月正盯着我的脖子，半脸迷惑，半脸痛苦。我低头一看，一枚淡蓝色的水晶，就像一滴晶莹的眼泪，轻轻地落在我的脖子上。
　　“你？怎么会有岚俊之的水晶？”
　　“我……”我摸着这枚美丽的水晶，一时无语。
　　“这枚水晶是麒麟的象征。”皇月睁大了眼睛，明亮的眼眸渐渐暗了，他的脸上只剩下了一种表情，那是扭曲的痛苦，“青池，难道……你是麒麟？波月王的……”
　　“我……”
　　“你骗我！”他的眼里是痛苦，是愤怒，是绝望，“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没有……我只是……我自己也不知道，那时的我也只是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我静静的站了起来，“如果这样伤害了你，如果你认为我欺骗了你，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我想我该离开了。”
　　突然，皇月一把从后面拉住我的手：“不要走！”
　　我回过头，泪流了出来，说道：“对不起。”
　　他一把把我拥在怀里，抚摸着我的脸上的泪珠，喃喃地说着：“我不想再失去你了。如果没有你，我会一直这样下去，活在过去的阴影里。遇见你是上天给我最好的礼物……青池，你说呀，说你不是麒麟，你说什么我都愿意相信。”
　　“好，皇月，我现在告诉你，我，林青池，是麒麟，我选择了波月王作为天下的主人。”我轻轻地说出了这一句也许是对皇月来说最残忍的一句话，说了这句话以后，也许他就会彻底的放弃我，然后恨我，恨到想杀了我，但是，即使是这样，我也不想再欺骗他。
　　“青池……”他看着我，竟笑了，笑得我的心好痛。
　　“皇月，对不起。”也许我能说的就只有这一句了。
　　“林青池，你以为你说声对不起就可以了么!”他狠狠地吻上了我的唇，然后狠狠地盯着我，说道，“你要留下来，好好的看着我是怎么打败波月王！”
　　“我……”我怔怔的看着他，他的目光中露出一种执着与坚毅。
　　“可是……这样是有违天意的，你不怕天会降罪于你么？”
　　“如果这种也算天意的话，我就要忤逆！这可是你教我的。”他仰天大笑，“我害怕什么！我最害怕的莫过于失去你，可是现在我已经失去了。我还有什么可害怕的！我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从波月王手上把你抢过来。”
　　“不，皇月，”我微笑着看他，“你可以去挑战波月王，如果，你有本事，你可以打败他，然后成为世界的王。你想做什么，我都无法阻止。只是，你若选择和波月王作对，那也就是我的敌人。我会永远保护波月王，你永远都得不到我，除非，你杀了我。”
　　皇月一下子愣住了，他就这样看着我，眼睛就好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池水。
　　“也许，在选择王的时候，我传达的只是天的旨意，但是我的心是自由的，是不受任何控制的，在选择爱情的时候，我听从的是自己的心，就算是天，也不能改变或阻止我。”
　　“青池——”皇月紧紧地搂住了我。
　　“皇月，你知道么？其实我觉得征服人的心比征服天下更难呢！也许一个人可以征服世界，但是他未必可以征服人心。征服天下可以凭借武力，可以凭借强权，但是征服人的心却要靠仁德。人都是有情有义的，你为他付出的一切，他终会感知的到。”
　　“青池，我明白。”皇月轻轻的抚摸着我的头发。
　　“皇月，如果想要成为统治天下的君王，首先要成为统治自己内心的君王。如果，你能做到以仁德战胜波月王，我死也无憾。你赢得了天下，就会有很多的女人。她们会比我美丽，比我温柔，比我善良，更值得你的爱。”
　　“青池。当初你问我在江山和所爱的人当中会选择哪一个的时候，我没有回答。我现在回答你，就算我得到了全世界，可是如果失去了你，世界对我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我再也不要作出违心的选择了。”他的眼中满是温柔，“我不会再做傻事了。但是，青池，这并不代表我会原谅波月王那个奸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