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知我意》银亮色的诗句

1、第1章 重逢倒计时

　　七月本是梅雨季，然而近日来晴朗的天空始终不舍得施舍一滴雨。聒噪的蝉鸣吵得人心烦意乱，只有寝室里从早开到晚的空调，给这些在水深火热的期末月里挣扎的大学生提供了喘息之机。
　　“《焕我新声》的校内选拔赛！你今年要不要冲一下！”杜菡上一秒看见群消息，下一秒就激动地冲向陶婉竹的床。
　　“算了吧，大三老学姐，哪有时间去……”陶婉竹拉开床帘，慢悠悠地接道，“何况宋老师又不喜欢我，这概率……还是多去几场livehouse来得实在。”
　　“你别这么消极嘛，虽然宋老师选的都是比较炸的，但你的弱混也很厉害啊，”杜菡若有所思，“你看去年书含学姐走的就是抒情路线。”
　　“书含学姐拿过国奖欸，我何德何能跟人家比。”说罢，她又将自己扔回床上。
　　杜菡无奈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本来以为有希望搞到许朔的签名，这下又泡汤了。”
　　听到“许朔”两个字，陶婉竹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什么？许朔要去当导师吗？”
　　刚才还连声拒绝的颓废少女此刻像打了鸡血一样，一句坚定的“我冲”让杜菡惊讶地倒吸了一口气。
　　善变，你的名字叫女人。

　　许朔，颜值唱功俱佳的弱混高手，《焕我新声》最年轻的导师。他是聚光灯下太阳般耀眼的大明星，但于陶婉竹而言，他更像是一轮月亮，遥不可及的清辉里闪烁着忽远忽近的希望。
　　三年前，邻市电视台承办了一档音综，叫《合唱有你》。刚高考完的陶婉竹为了打发时间报了名，线上录了一首许朔的歌。就这么一首随机歌单里选的歌，让导演组在千千万万个海选视频里看到了她。
　　节目组给她打电话，她看着一串不顺眼的号码，以为是诈骗，挂了两次。
　　第三次电话终于接通，工作人员说，仅有的三个嘉宾席位，她是其中之一。
　　嘴里的棒棒糖险些随着惊讶的语气词滑出来，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惊喜让她把手里的毯子攥出了好几层褶皱，这一刻她才知道，电视剧里那些接到什么消息之后激动地扔掉手机的桥段是有现实依据的。

　　演播室的舞台很大，比她从小到大上过的所有舞台都漂亮。此起彼伏的闪光灯混合着五颜六色的光影，晃得人睁不开眼。坐在舞台侧方等待时，她看着各个台口的工作人员来回忙碌，听着对讲机发出的嘈杂的声音，仿佛误入了另一个热闹非凡的世界。
　　“下面有请第三位合唱嘉宾，陶婉竹——”主持人字正腔圆的声音传入耳畔。
　　节目组给她安排的是一件露肩的白色长裙，由于尺码不合适，腰间又加了一枚珍珠样的别针。她一手拿着麦克风，一手提着裙子，踩着大一码的高跟鞋踉踉跄跄地上了台。
　　“大家好，我叫陶婉竹，马上要进入伊川音乐学院读流行演唱专业，能来参加节目，并且有机会和许朔老师合唱是我的幸运，也是我最好的开学礼物。”虽然艺考集训时已习惯了众多目光的注视，但四面八方的摄像机扫过来时，她还是感到有些无措。所幸台词背得熟，中规中矩的自我介绍后，话题就被引到许朔身上了。
　　“这是许朔老师第二次来我们台录节目了，有什么新的感受吗？”
　　“新的感受就是，好像盒饭比以前好吃了啊，伙食更好了。”
　　许朔微微扬起头，发出爽朗的笑声。陶婉竹偏过头时刚好能看见他上扬的嘴角和两颗虎牙，“很好看的弧度。”她悄悄想。
　　“那欢迎以后常来测评我们的盒饭啊，”主持人伴着观众的笑声引导流程，“婉竹对许朔老师有哪些了解呢？”
　　她转身面向许朔：“许朔老师的作品给人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感觉，让我印象最深刻的作品是《故乡》，这首歌把乡愁写得很细腻。”
　　“对，这个小姑娘海选唱的就是这首歌，我有印象。”许朔朝她点了点头，舞台的灯光投进他眼里，折射出小小的亮点，像带着柔和光泽的黑曜石。
　　“那您今天要合唱的是这首歌吗？”
　　“不是，但是，也可以唱，哈哈……”
　　许朔说话，永远让人猜不到下一句。
　　前奏一起，几分钟前还谈笑风生的许朔立刻收敛了笑容。有人说他应该分身成两个人，一个做访谈说段子，另一个当大明星好好唱歌——意思是唱歌的时候才能想起自己那已经碎成二维码的偶像包袱。
　　没有哪个女孩能面无表情地对着许朔这张脸，何况是这么近的距离。唱副歌时两人对视，陶婉竹把他清晰的下颌线、挺拔的鼻梁和流畅的面部线条，无一遗漏地欣赏了个遍。
　　然后她的心弦产生了蝴蝶振翅般的微微颤动。

　　节目录了一个星期，导演根本不像传言那么凶，工作人员很耐心，和其他嘉宾相处得也很愉快。就像在一本以为自己不会翻开的书里发现了一枚漂亮的书签，上面恰好是自己喜欢的歌词，然而书签不能永远留在手中，这一页是时候该翻过了。
　　临走时，另一个素人嘉宾去找许朔要签名，拉着陶婉竹壮胆。她安静地立在一旁，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笔在纸上熟练地游走，一绺调皮的碎发伏在额前，垂下的眼帘在俊朗之外平添几分温柔，像高中时代那种气质干净、会被很多女孩子喜欢的学霸。
　　他又恰好穿了白衬衫。
　　她正看着他出神，被他忽然抬起的双眼吓了一跳。
　　两手空空的陶婉竹怎么看也不像是来要签名的样子，许朔收回悬在空中的手，尴尬地笑了笑：“那我就先走了。”
　　颀长瘦削的背影越来越远，不过须臾，就消失在她模糊的视线中。
　　十八岁的女孩还没学会怎样优雅地接受离别，毕业典礼上涕泪横流的狼狈模样还历历在目，此刻眼泪又不听话地从泛红的眼眶中簌簌流下。
　　“别哭了，还有机会再见的，”旁边的工作人员姐姐试探性地安慰她，“下次记得随身带本子啊。”
　　只是因为错过了要签名的机会吗？似乎不是的。
　　可一个星期能产生多深的感情呢？军训的时候和教官朝夕相处了半个月，也没哭成这样。
　　回程的车上，这个问题时不时从陶婉竹脑海里跳出来，最后被她以一个草率的理由按进了潜意识——泪失禁的人，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你自己听听这理由不牵强吗？”她听到另一个自己皱着眉调侃。
　　难道是……一见钟情？不不不，可能只是被他身上的光环晃晕了，要不就是被上天投下的大馅饼砸傻了。陶婉竹抹了抹脸上的泪珠，和自己打趣，“艺考的时候怎么没这么好的运气呢。”

　　大概遇见许朔真的花光了她的运气，不，不仅清空了高考前攒的运气，连大学的也透支了。
　　陶婉竹的长相不算惊艳，但很周正，并且乐观上进，无不良习惯。按理来说这样的女孩子应该会有很多人追，可一年半过去，感情经历比高考数学的后半张答题卡都干净。
　　直到大二返校那天，她费力地拖着行李箱刚进校门，一个穿着志愿者马甲的学长就伸手要接她的箱子。她笑笑说自己不是新生，拒绝了他的好意。
　　拒绝归拒绝，陶婉竹对长得好看的人向来不会过目就忘。
　　后来她去客串了他的MV，他在她必经的湖边弹吉他，她看他的比赛时会坐在前排，她排练到很晚他就去接她，然后在路灯下轻轻牵起她的手。
　　一年后学长签了公司，合同上白纸黑字写着不能恋爱。
　　毕业演唱会后的庆功宴上，酒杯琳琅作响，她在一众欢笑与祝福中把苦涩一饮而尽，心想为前途妥协也算体面。
　　学长离校那天是形策考试的前夕，她坐在学校湖边，孤独地喝完了一瓶冰红茶。饮料见底，她看着瓶盖上的“谢谢惠顾”，欲哭无泪地叹了口气。被期末考试支配的大学生，连失恋都没有仪式感。
　　后来佛系成了每个提到陶婉竹的人会立刻想到的标签，成绩在评优评价的标准边缘徘徊，选课也从不抢着进系统；提前一个月退出了学生会，忙前忙后近两年，综测加分说不要就不要了；在图书馆碰见合眼缘的男生，却闲去递小纸条要微信太麻烦。
　　只是在音乐风格上，这个把“都行”“好啊”挂在嘴上的女孩从未妥协。她不肯唱符合评委偏好的歌，也不愿意强迫自己用不喜欢的风格，去换所谓有含金量的奖。
　　这一点和许朔很相似，她引此为傲。
　　不过在坚守本心的同时，不免也会动摇和迷茫。每个人都问过自己“如果没有……会怎么样呢”，她也不例外。如果没有遇见许朔，也许她会向很多比赛规则妥协，也许会有更漂亮的成绩，也许运气会更好一点，不会对那件白衬衫念念不忘，也不会因为一次无疾而终的感情而轻易失望……

　　联翩的思绪被微信提示音拉回现实。
　　“婉竹，《焕我新声》选拔赛的通知看了吧？每个导师有一个推荐名额，今年我打算推荐你，好好准备，加油。”
　　这运气说来就来了？她不知所措地探探自己的额头——没发烧，再看一遍——是导师的消息，没看错。
　　愣了几秒，她扔下手中的音乐史，下床穿鞋。
　　“你去图书馆吗？”杜菡问。
　　“不，去琴房。”
　　陶婉竹边说边朝门口走去，义无反顾的背影里竟有几分上考场的悲壮。
　　“之后都是理论考试啊，你去琴房干什么？”
　　回答她的是急促而沉重的关门声。
　　期末周不复习，怕是疯了。杜菡的心又操碎了四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