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惊蛰》鎏香儿

34、死因

　　不到一年的时间，已有十三名姑娘被害，其中有八个是经过王媒婆定了亲事，包括陈圆，范妞，还有最近被害的孙雅。

　　王媒婆被带到专门进行刑审的牢房，各种刑具摆在面前，她早就吓破了胆，事无巨细地讲述了今日行程，连在孙府偷吃了两块点心一事都没敢落下。

　　“青天老爷，民妇真的什么都没做，孙小姐多么尊贵的人啊，我只远远与她说了几句话，碰都没碰她一下，且民妇只是个说媒的，也就嘴皮子厉害些，就算给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杀人呐！”

　　王媒婆的娘家婆家都在本地，生平过往很容易查清，周县令并不认为她是凶手，今日之事却让他有种预感，她与凶手定有着某种联系。

　　纵观她今日行程，早上在茶楼吃早点扯闲篇，因腰疼复发去了趟慈济堂，然后敢往孙员外家，途中路过范妞家附近跟几个妇人打听了下韩慎的情况，然后直到孙府再没有与其他人接触。

　　就在周县令试图从她的证词中找出一丝可疑时，跟捕快一同去孙府调查回来的六子带来了好消息，被害者的死因查到了。

　　为了解释清楚，周县令跟随六子来到验尸房。

　　验尸房内，仵作正在敲打第三具尸体的头盖骨，场面十分残忍骇人。

　　“这是在作甚！”周县令被吓得不敢靠近，怒道，“对她们开膛破肚已是本官亲自出面劝解她们的父母才得以允许，你怎能对头颅下手？”

　　仵作被喝止住动作，连忙开口解释，“大人您别急，不开颅还真找不到这些孩子的死因呢。”他走到第一具尸体跟前，指着少女暴露在外的大脑，“您看，这孩子脑内已经空了。”

　　“什，什么意思？”周县令不懂其意。

　　仵作是个见过世面的，毫不畏惧道：“正常人的脑内有一团肉......额您可以对比这具尸体看看，死亡时间越晚，脑内剩余越多......罪魁祸首就是它们。”

　　仵作将身后桌上的铁盒拿到周县令眼前，打开盖子，里头赫然有两只黝黑的小虫子在爬。

　　周大人反应了一会儿，不敢置信道：“你是说，她们是被虫子咬死的？”

　　仵作不敢妄下结论，“这三人不是新鲜尸体，不排除死后招虫的可能，所以小人需要解开孙小姐的脑袋才能确定。”

　　“不可能！”周大人倒不是怀疑仵作的能力，为难道，“孙员外是不会同意的。”

　　这时一旁的六子笑着开口，“孙员外已经同意了，他孙女的尸体正在送来的路上。”

　　“......”他倒是忘了锦衣卫的存在。

　　周县令仍是觉得不妥，锦衣卫事了之后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他却是要面对一切的人，可不能由着他们胡来，“锦衣卫也认为是虫子杀人？”

　　六子摇摇头，伸出食指挑出一只虫送到周县令眼前，任由嫌犯虫在指尖攀爬，语气略深沉道：“这可不是一般的虫，周大人可听说蛊？”

　　周县令眼角微抽，后退半步，“你是说西域蛊虫？”

　　“周大人好见识。”

　　“本官也只是听说过，可那种东西本就是传说，就算真的存在也十分珍贵，怎会在这小县城出现，还只是为了杀几个普通女孩？”

　　六子兴致盎然地观察着蛊虫在手上的行动，直到它快要钻进衣袖才用另一只手的手指挑起来放回铁盒，动作间还有小心珍惜的意味。

　　他道：“蛊虫分为很多种，像这样靠血肉滋养、没太大攻击力的蛊并不难得，又因为它们胆子很小，就算觅食也只敢在猎物睡着后偷摸从鼻孔耳朵进入，所以一般懂行的不会选择用它杀人。”

　　周县令嘴角抽动，有些不敢苟同，如果真有人能控制这小虫子，简直就是杀人于无形，听这锦衣卫小子的意思，却好像它十分弱小无害？他怕不是故意吹牛吓人。

　　六子看懂了周县令的表情，撇嘴道：“按照这虫子吃肉的速度就算不开颅也早晚会被发现，懂得养蛊之人皆非普通人，能请得动他们或者他们主动想杀谁，定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你该庆幸，这凶手只懂些皮毛。”

　　孙雅的尸体很快被送来，经过开颅，果然在她脑袋里发现了同样的虫子，因孙雅死亡时间最近，她脑中的虫子个头也最小。

　　据六子推断，蛊虫是提前进入被害者脑袋，直到主人下达命令才会进食从而导致宿主死亡。

　　证据摆在眼前，周县令沉默良久，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这穷乡僻壤能碰见如此离奇的案件，同时又产生最大的怀疑，“听说是六子兄弟要求开颅的，你是如何发现是蛊虫作祟的？”

　　六子龇牙一笑，“很简单，因为我也会养蛊啊。”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皆倒吸一口凉气，想不到一直嘻嘻哈哈看上去十分无害的少年竟有这本事，大家看他的眼神都变了，暗道锦衣卫没有一个无能之辈这话果然是真的。

　　周县令眼睛一亮，立刻询问，“那你，六子大人可知凶手是谁？”

　　六子摇头，见周县令面露失望，他恶作剧般拿出一张帖子，“不过有一点我可以确定，凶手一定碰到这张庚帖。”

　　在孙府调查时摸到庚帖的瞬间他感受到了自己身上的蛊有所异动，所以他才能发现真相，而凶手控制蛊虫的方法就是通过帖上的异香。

　　周县令听完六子的解释，立刻决定暂时保密蛊虫一事以免打草惊蛇，并派人秘密调查所有接触过这张庚帖的人，包括孙府碰过帖子的大夫人和奴才。

　　为免有所错漏，又对王媒婆进行几番审讯，还真审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顾大夫。

　　据王媒婆描述，因为孙府庚帖精贵，孙小姐八字又极好，是她自己主动拿给顾大夫观赏的。

　　事到如今，周县令不会再凭主观判断行事，自然也要查顾大夫。

　　*

　　六子将消息带给韩慎时刘赢刚刚出发去慈济堂换药。

　　得知凶手杀人手段是利用蛊虫，韩慎心中惊讶，待六子走后，他秘密召见听风。

　　“你对蛊虫了解多少？”

　　从顾大夫送刘赢香囊时他就心生怀疑，得知她常与王媒婆等病人谈及女子婚嫁话题，受害者也都收过香囊，便有八成把握她就是凶手，原以为香囊是作案工具，于是让雁去调查香囊有何蹊跷，直到现在还没收到结果。

　　蛊虫这种东西他倒是听过许多玄之又玄的传说，却不曾真正了解过。

　　听风从前就一直自称百晓生，这次也没让他失望。

　　“以香控蛊啊，需要花费很多时间精力，但只要有足够的耐心与细心，像这种简单控制蛊虫食欲的伎俩，一般人都能学会。”听风说完还不忘发表看法，“不过即便如此，能养成一只蛊已属不易，若要大量生产怕是极费工夫，养蛊人定会时刻守着，除非那顾大夫不用睡觉或者会分身术，不然她可拿不出十几只蛊来。”

　　韩慎思忖片刻，“如此说来，凶手不止一人。”

　　听风闻言有些好奇，“你为何认定顾大夫就是凶手之一？”

　　“直觉。”

　　“......”不想说拉倒，听风默默用眼神抗议了一会儿，随即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如果公子早就怀疑顾大夫，为何没有阻止刘赢去找她换药？

　　难道他想借刀杀人？

　　听风观察着韩慎的脸色，犹豫了一番后还是没忍住，再次问道：“人家一无权无势的小姑娘到底哪惹到你了？”

　　韩慎闻言目光一沉，眼神像刀子一样射过去，“跟我出来之前你是如何发誓的，忘记了？”

　　听风一愣，眼中的八卦不解等情绪顿时散去，跪地抱拳，垂首道：“是属下僭越了，请公子责罚。”

　　当初韩慎肯答应听风跟他一起离开北境时只提出一个要求，那就是无论他做什么或是需要听风去做什么，他都不能过问，倘若对命令不满，他随时可以回北境去。

　　听风虽不知公子具体要做什么，但通过这两年执行任务所接触到的人和事，他多少也窥出几分公子是想以全新的身份进入朝堂，韩家对他恩重如山，他又与公子从小一起长大，所以无论公子做什么他都相信是为了韩家。

　　他愿意舍命相助，自是不想公子对自己有半点误会的。

　　韩慎自然也清楚听风的忠诚，发觉自己有些反应过度后，不由叹了口气，似冷漠似无奈般低声道了句，“要怪就怪她倒霉吧。”

　　倒霉遇到未来暴君注定要被除掉，更倒霉遇到他，所以要提前被牺牲。

　　韩慎望着桌上盛着已经变凉的补药的瓷碗，久久没有回神。

　　与此同时，刘赢刚被顾大夫拆下绷带，看见腰侧那道伤口已经结痂，暗暗松了口气，昨天用轻功给张秀才抓药时感觉到伤口刺痛还以为又崩开了，好在恢复还算不错，不然免不得又要被顾大夫念叨几句。

　　“嗯恢复的不错，这是最后一次换药了。”

　　顾大夫打开一个全新的瓷罐，里头装着不同于之前的黑乎乎的粘稠液体，见她打算用药匙去舀，刘赢干巴巴提议道：“既然伤口已经结痂，接下来就等掉痂好了，这药不用也可吧？”

　　顾大夫闻言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姑娘家哪有不爱惜皮肤的，不想留疤就老实换药。”

　　刘赢心想果然如此，忙摆手道：“我不介意留疤。”

　　顾大夫动作一顿，打量了她一会儿，“你是不是担心价格太贵？”

　　刘赢老脸一红，她却是没几个钱了，“人在江湖有几道疤不算什么，我真不介意。”

　　顾大夫却痛快舀了一勺液体放到绷带上，然后啪地盖住她伤口，笑道：“其实我这药才研制出不久，你是第二个用的，就当是给我试药吧，这次不收你钱。”

　　人在江湖，绝不能相信天上掉馅饼之事。刘赢立刻警惕起来，“敢问第一个试药之人如何了。”

　　顾大夫眸光一闪，自是不会告诉她第一个人已经死了，如常笑起来，“放心，肯定不是毒药。”

　　“嘶，我怎么感觉有点疼。”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正常的，注意休息，三日后就可以拆绷带清洗了。”

　　“哦。”有那么一瞬刘赢以为有虫子在自己肉里爬，待她仔细去感受却又没感觉了。

　　应该是错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