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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3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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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屋的假肢对他的生活上没有太大的影响,当然,按照未来我的话来说就是:他无论戴不戴假肢,仍然跑的跳的都比我快的多。
非要说完全没有影响是不可能的,从根部失去右腿的折磨足以让常人崩溃。铃屋说他的知觉迟钝,在习惯后生理性的病痛他完全觉得有多么严重,仍旧一脸淡然地挑破脓肿的地方,直到右大腿与接受腔的摩擦接连处生出厚厚的老茧。
对于复健来说,这是一种极佳的态度。负责他的康复医师对于铃屋飞速掌握特质假肢的用法,几周内便能短暂保持平衡大为惊叹。
“应当不出半年便可以恢复正常生活了。”
康复医师是这样对复健完的铃屋是这样说的。
“太好了。”
铃屋直直地看向医生,满脸希冀地询问:“那、搜查工作呢?什么时候可以恢复?”
“这得交给CCG的工作人员来评估。”
“最快是什么时候?”
医生为难地看向他,摇头:“具体我不知道,但至少得半年后。”
“哦!”
铃屋点点头,笑着对医生说,“今天您辛苦了!”
倘若是以往的他,肯定还是会将情绪摆在脸上,至少会露出一瞬失望的神情。但现在的他格外内敛,连我有时候都有些捉摸不透他的心情。
康复训练结束后,我照例递给了他几张纸巾,看着他胡乱地擦着额头的汗珠,将纸巾团成一团后飞向远处的垃圾桶,又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袖,朝我弯起眼睛。
“真子,能帮我出去买点零食饮料吗?想喝冰镇的橙子味汽水!”
“哦,好的。”
我点头,朝着底楼的售卖机走去。
铃屋是故意把我支开的,我也默认了他的举动。他也许是不希望被人看见他处理伤处,也可能是单纯地不想让我看见。
作为曾经的长期病患,我不在乎他的残缺,何况我也不是一个多么健康的人。我先前向地行博士了解过,以现在的医疗手段与技术完全不会影响他的生活与工作。我想过和铃屋谈一谈这件事,他可以不用回避我,可是真正面对他的请求时却不忍心提起,只能含混地一拖再拖。
今日的售卖机前格外清净,没有排成长龙的队伍,买到了零食饮料后我便原路返回。
病房的门扉遮掩着,我没有立刻推门,而是鬼使神差般地驻足在门口,透过细小的门缝向里看。
我看见了侧身对着我的铃屋,他仍旧坐在轮椅上,不过换了一个位置,凑在了床铺旁的医疗箱前。他微微低头,目光看向腿根处肿胀的肌肉,熟练地挑开了残肢上脓肿的水泡,擦去溢出的黄白交加的液体。他安静地、认真地处理完一切,裹上纱布后凝视着床边的假肢。
也许,铃屋对于自己的残缺并没有他口中的那么不在乎,至少现在的他看上去还是有些难过。
我思索着要不要晃一圈再进去,脚尖刚转开,紧贴手臂的冰镇饮料便滴滴答答地流下水珠,点在地面上。
铃屋的视线定了过来,有一瞬的、切割般的锐利,蓦然又变得柔和,有些发黏,像一块融化的糖。
“真子。”
他不动声色地遮掩住了右腿,朝我徐徐绽开笑靥。
我走了过去,将东西放在台面上,坐回床铺的边沿,与他正对着。我莫名有些局促,张了张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出口,是否应当生涩地撕开一道缝隙。
“你看到了。”
他的眼睛漫着光,语气是一贯的直白。
我抿着唇:“对不......”
“不对哦,真子没有必要道歉。”
铃屋的目光掠过我的唇、胸膛、伏在床上的手,最后转回去落在了自己的下肢,“是我不希望你看见。”
他就这样垂着眉眼,没有看我,声音如同软绵绵的云,漂浮在空中。
“真子一直喜欢漂亮的东西——现在的我是残缺的、不够漂亮,按照妈妈的标准,应该已经被扔到餐厅里面被解体了。”
我隐约察觉到他的言下之意,平静地问:“然后呢?”
“就是......”
像是做了坏事那样,他有些断断续续蹦出字句,扯了下唇角重复道:“我这样不好看,也不漂亮了。”
我大致理解他在这种细枝末节上的纠结,但是理顺逻辑后,这样单纯而直白的理由却让人有些涩然的迷惘。铃屋认为我喜爱漂亮美丽的事物,而现在的他是残缺的、不好看,所以他就不希望让我看见。
我看向他低下的脸庞。估计他最近的睡眠不足,眼底有些淡淡的青黑,皮肤又薄又白,反倒衬得更为明显。
倘若我真的因为这种无聊的原因不喜爱,抛弃了他,或者表露出一丝一毫的厌烦,可能他会变得和街头纸盒中的被淋湿遗弃的猫咪一模一样,就如此刻他表面淡然地叙述着,语气却透着一股无助的死寂。
稍微想一想都太过残忍了。
我干脆把话题引到了其他地方:“我心脏不好,医生说过度运动说不定会死亡,你会介意吗?”
铃屋略略抿了下发干的唇:“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
我轻轻触碰他有些发白的脸,手指从眼侧的缝合线滑到下颌,沿着我的力度他顺从地抬起头,看向我的眼睛,“我不在乎这种事情,什造。”
“你应该了解我的——我是一个念旧、固执的人,凉子当年送我的玩偶到现在也还保留的,我们一起出去玩的照片也一直在柜子上,你送给我的礼物我全部都保留着......你都知道的。”
他眨眨眼,安静地看向我:“我知道。”
其实不仅如此,我还是一个不习惯改变的人,或者说,我对于周遭变化的适应度极低。如果身边有人或者事物改变,我需要花很长一段时间去接受,这也是我不擅长交友的原因之一。铃屋是我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友人,以及目前为止唯一的恋人,就算我选择抛弃他,于我而言在生活上也会造成不小的麻烦。最重要的是,我仍旧喜爱着他。
“你是觉得我会因为这种事情讨厌、抛弃你吗?”
明明不论是感性还是理性而言,我都不会厌恶他,我引导着将这些问题抛给了他。
“你在害怕什么?什造。”
我挪向他被衣物包裹的肢体,指尖勾开薄薄的纤维布料。他默然地仰着头直直看向我,身体并没有拒绝我的触摸。
末端的纱布下则有着磨出的茧、血痂与水泡,我并没有触碰,而后滑到了裸露的残肢内侧相对光滑的皮肤。他不自在地移了下腿,但又很快止住了,只是被指尖擦过的区域仍旧轻轻颤抖着。
“你应该也知道,比起未来的不确定的事物,我还是喜欢当下的、属于我的东西。只要是属于我的,就算彻底坏掉了,我也会一直留在身边。”
放缓速度一字一句的,我这样对他说着。倘若是平时的我必然会深感羞耻,但此刻明明身处其中,我却好似游离在外,一种奇异的、旁观般的心态油然而生。
很是奇怪,他的知觉在疼痛方面明明那么迟钝,却对我的触碰如此敏感,呼吸都在无意识地凌乱。
微妙的好奇心促使我近距离注视着铃屋,能够观察到他浓密的如蝉翼般的睫毛随着指尖颤动,暗红色的眼眸蓦然睁大,瞳仁变得迷离而发散,像是簇着一圈光晕,格外明亮濡湿。
“真子......”
“嗯?”
“好犯规......好吧,我明白了......”
他明白什么了?
我不解地低下头。
“只要,我是属于真子的就可以了吧。”
铃屋呢哝着,顺势伏低身体圈住我的脖子,将毛茸茸的脑袋拱入颈窝,微长的白发蹭过锁骨,颌骨与凸起的血管,与披散的头发纠缠在一起。我的思绪忽然空白,近在咫尺的轮廓竟有些模糊不清,裸露出的部分皮肤、肢体、手心都沾染了微妙的热意。
他整个人倏然变得松散,软绵绵地拥了过来,如一块蓬松的棉花糖。柔和亲昵的咬字清晰地落在了我的耳旁,伴随轻盈的,舔舐般的触感。
“我会是真子的。一直都是,未来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