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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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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将身体压上床铺,伴随着木制零件的轻微吱呀声,被面上的褶皱同样如涟漪般散开。
单人床并不大,幸运的是铃屋和我均可谓是纤细,侧躺着便不会挨在一起。如若背对着他大概会显得太过冷漠疏离,但是正对着我可能会因为紧张而睡不着觉。因而我假装不经意地环住了猫咪抱枕(当年凉子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之一),遮掩了自己发烫脸庞的同时,也挡住了来自对面的视线。
我继续把自己埋进抱枕,盖上被子,酝酿着睡意,“好困啊,我要睡了。”
熟悉的声线响起,他也有些倦怠,“唔......那我也睡了。”
我“嗯”了一声,听见了摩擦的细微窸窣声,他大概也钻进了另一侧的被子里。
都说亲狎的举动是恋人间相互磨合的必经之路。因此我并不反感。铃屋的靠近总是和缓的,给了我充足的缓冲距离;几个月以来从未有过逾矩的举动,我也有足够时间来审视内心的恐惧、不安与惶然,将这些情绪逐渐消化。
携有繁复的思绪,我环着柔软的枕头,潜意识里注意着睡姿以及与身旁人的间隔,不知隔了多久,终是昏然睡去。
我不喜欢做梦。
有科学研究表明,人的梦境与现实有着一定的关联。我短短十八年的人生中,有将近十几年做着噩梦,即便离开了孤儿院,以及那些狭窄的黑暗空间,我仍旧常常困顿于奇怪的梦境中,但是一睁开眼后,除却头顶的冷汗连模糊的记忆都很难留下。
很幸运,今天的我大概是没有做梦的。
无尽的昏沉感终于脑内褪去后,我用力睁开眼,视野由模糊逐渐清晰。
我看见了一张瑰丽且熟悉的面庞。
都说脸部几乎是人最裸露的部位。我其实很少这么近距离地观察旁人的脸庞,当然,铃屋除外。就如我之前提过的,追逐美好是人类的天性之一,而我便是如此的肤浅——换言之,他很好看,我也欣赏喜爱漂亮的面庞。
约莫是察觉到我的醒来,铃屋静默地低头注视向我,游弋的视线由虚变实,漫无目的的散漫消退,瞳仁的暗红像是一匣子打翻的玛瑙,碎在了深邃的目珠中。面上蒙有紛遝的阴影,这些规整的黑色缝隙间藏着朦胧熹微的橙光。
“下午好......”
他顿了顿,意识到什么后纠正道,“啊,不对,快要晚上了。”
睡午觉结果睡到了傍晚吗?幸好已经把工作全部处理掉了。
我重复他的话语,“晚上好。”
我有一个坏习惯。每每睡醒,都需要一个类似于“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的起床气缓冲过程,在整个过程中我都会处于一种麻木而迟缓的状态。
譬如直到几分钟后,我才意识到自己在床上的位置已然挪到了最中间,抱枕仍然被我环在胳膊中间,只是左手的下面又枕着另外一条不属于我的手臂。额角几乎蹭着他的唇瓣,埋下头,鼻尖离他肌肤上露出的刺绣红线也不过咫尺,几瞬的呼吸扑上去,反而带回一片温热的潮湿感,这大概也是为什么一醒来我便直视了他的面庞。
我快速挪开了压住他的手臂,看到了被压出的红痕深感内疚:“对不起,会不会很麻?”
“不啊,完全没有感觉啊。”
“哦......”
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火烧云似乎烧红的是我的脸庞,房间温度又似乎骤然上升。我默默地向外挪离了他的怀抱,再次鸵鸟般地把自己埋入抱枕。
看不见铃屋的表情,但我仍旧听见他轻声问,“这样做有什么用吗?”
我小声道:“没什么用。”
我当然知道这是自欺欺人,就是想稍微逃避一会儿,让自己冷静一下。
“害羞了吗?”
“一点点。”
“哦——”
虽然看不见,但我敢肯定此刻的铃屋肯定是笑着的,话语直白而不经掩饰,裹挟的笑意却如锅里搅拌的糖浆,甜腻又浓稠,“害羞的真子也好可爱啊。”
“......谢谢。”
过了几分钟,我觉得自己差不多冷静下来了,于是把脑袋从抱枕里挪了出来,假装无事发生地避开铃屋的视线,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时间差不多了,我们找个地方去吃饭吗?”
他眨眨眼:“顺便去约会吗?”
“也行啊,去哪里?”
“唔,我来想想啊......”
约会的地点一般交给铃屋定的,毕竟作为搜查官他在外的时间远比我这个科研人员多得多,哪里好吃哪里好玩也比我知道的多。不过他也不算是特别有计划的人,大部分时间也是想到哪里就去哪里。还好我们都不算有物质追求的人,两个人在一起肩并着肩闲逛就很开心了。
我趁着铃屋思索的时间,坐回电脑椅上检查了一下有没有工作下发,右下角频频闪出的邮件标识吸引了我的注意。
原以为是地行博士,或者同事发来的数据资料或者工作要求,结果看到了一个陌生的来自国外的邮件地址。
我意识到了什么,挪动着鼠标点开了邮件,看到了开头的第一句话。
[ 真子,很抱歉这么久没有联系你,这是我的新邮箱地址......]
我凝视着发光的屏幕,失神了很久很久,直到铃屋的呼唤声将我的灵魂扯了回来。
他的手掌遮了一下我的眼瞳,直到我怔怔然回神,他才关切地轻轻开口询问:“怎么了吗?真子。”
“啊,也没什么。”
我呼出了一口气,回答道:“凉子给我发了一封邮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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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言语与行动是矛盾的。
其实收到凉子邮件的那一刻,我就像是归家的倦鸟,有了尘埃落定之感,即便说着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也会拿着手机对着回复的邮件内容长吁短叹,埋头苦思。
“还没有写完吗?”
点完单的铃屋正坐在对面翻着菜单,对于我磨蹭至极的行为十分不解,“和之前写信一样,写最近发生的事情不就好了......饭后甜点要什么?巧克力布朗尼还是葡萄流心蛋糕?”
“葡萄流心......我也想这么写,但是写不出啊。”
我当然想这么做,只是指尖刚触及键盘,却什么话都写不出来。小半年时间的像是横亘在我与凉子间厚厚的、带有雾气的玻璃墙壁,我在一头,她在另一端。她挥了挥手,我隐约看见身形的轮廓,却永远无法触及最真实的她。
我很多想要问她的问题在邮件里已经被一一回应。譬如失联的缘由,是因为近来参加重要研究工作,签写了不与外界联系的保密协议,工作一结束她就赶忙来联系我。再比如她现在的所在地是在美国的某大学的生物实验室,官网的导师资料也都能查到。
仿佛这几个月的断联没有发生过一样,就这样凉子接着上一封信件的末尾,绘声绘色地描写了自己在美国的学习研究生活。如果是刚入收容所的我很可能会被轻易哄骗过去,可现在,特别是当看见她在邮件里附上了电话号码,附加了一句工作很忙,可能很难打通,大部分时间保持邮件联系,从文字的细枝末节中咀嚼出的怪异感愈发明显。
再结合她收容所时的信件,都无疑不指向一个结果——凉子并不希望我知晓她真正在做什么。
每个人都有秘密,我无意探寻到底,只是有些恐惧凉子会因为这个秘密而陷入危险,隐晦地旁敲侧击她的人身安全,以及所学专业的具体方向后,我才真正开始描绘自己的近况,从学业到工资到和铃屋去哪里玩的生活点滴,这些或有趣或无趣的日常。余光瞥见对面兴致昂扬点餐的恋人,闪烁的蓝色光标最终顿在了一句话的末尾。
[ ......对了,我还和铃屋谈恋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