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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五月初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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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时节的原始森林,植物和植物间的厮杀是无声的。
每一棵参天大树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树冠和树冠之间规避生长,在空中留下一个互不打扰的缝隙,就像人类街坊邻里之间的“六尺巷”。
阳光从“六尺巷”中穿过,像一把梳子,拂过虎妞儿高高的马尾辫。
溪流两旁的路并不好走,有水的地方,植物会茂盛一些。
狗尾巴·鸟俯视着艰难行进的猎人。
心想:真笨,看我飞的多快啊!
狗尾巴草初开灵智,又先天具有别人没有的本领,正神气着呢!
膨胀的自我意识,使她并不会转换立场看问题。
虎妞儿的世界里,狗尾巴草和其他荒草没有任何不同,如果长到了田里,还会毫不留情的拔掉,不让它和庄稼抢养分。
自然留意不到,有一个叽叽喳喳的,神神气气的小鸟,一直在跟踪尾随。
走了很久,有一个分叉支流,蜿蜒流向更深处的密林。
如果,虎妞儿愿意沿着这条分支走一走,看一看,就会找到狗尾巴草的家和她的蔷薇花
继续顺着干流向上走。
终于在日头偏西的时候,找到了答案。
一个幽深的溶洞,流出潺潺的盐水,汇入小溪流。
溶洞口附近有一片贫瘠的石砾滩子,零零碎碎长着草。
溶洞口的石壁上,已经起了厚厚的盐粒。
虎妞儿用小刀刮掉一点,舌尖一舔:“精盐!比官盐还要精细”。
趟着刚到膝盖的水流,虎妞儿走进溶洞。
一手惦着布兜一手用小刀刮了起来。
刮得贪婪又忘我。
狗尾巴·鸟看到虎妞儿走进溶洞,很久都没有出来。
就有点好奇,飞去看看,丝毫没有注意到太阳要落山了。
飞到石砾摊子,太阳彻底落下山来。
小鸟轻飘飘的掉落了下来,成了石滩子里的一株狗尾草。
洞里虎妞儿感觉天光暗了下来,向里面看了看幽深的溶洞。
掂一掂手里的盐袋子,沉甸甸的。
“差不多了,回头还来呢!”虎妞儿自言自语。
走出溶洞,抬头看看天色。
并没注意到脚边,在这盐碱地艰难扎根的狗尾草。
虎妞儿心里盘算:“看来今天晚上是回不去了。”
于是,就在周围寻一棵适宜的树。
虎妞儿趁着昏暗的晚霞。
把捕兽网撑开又对折,栓到树杈上,做了一个简易的吊床。
又用绳子把两个相邻的树杈,牢牢地绑了起来,弄了了一个能搭脚的地儿。
虎妞儿每天要走很多的路,喜欢睡觉的时候,把脚抬高。
腿部血液回流,会让自己感到舒服。
用一个短绳捆到腰间,虎妞儿自认是一个睡觉老实的人,但还是牢牢地把自己栓到了枝干上。
做完这一切,天黑透了,在躺在树上,悠然的荡起了吊床,树叶哗哗啦啦的响,惊扰了附近的鸟。
看着东边天上一半亮的月亮,掰着指头算今天是什么日子。
独居在深林里,远离人群,时间彷佛就是一个不必要的东西。
但,此刻虎妞儿却突然关心起日子来。
又掰着指头数了一遍:嗯,今天是初八,离立业哥成亲还有几天。
白溪村中,胖乎乎的云大娘带着儿子田立业开心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她们去山坳里,拜访了虎妞儿的父亲。
得到了一个肯定得答复,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地。
她觉得虎妞儿的父亲齐允,礼是一个可靠的男人,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的。
当年,齐允礼逃难到白溪村的,带着妻子,抱着四岁的虎妞儿。
在满月的银辉下,轻轻得敲开云大娘家的房门,乞求帮助。
齐允礼看着云大娘和善眉眼,圆圆的脸盘子上带着笑,请求的话还没张口,就晕死了过去。
三天后再醒来时,齐允礼就发现:自己的妻子就已经是,这个胖胖女人的远方表妹了。
苍翠山庇护下的三个村子,社会关系结构相当简单:
白溪村的都姓田,李家村的都姓李。
白溪村和李家村也互有往来通婚。
各家的亲戚关系,邻居们知道的一清二楚。
云大娘的娘家七里湾村,是三个村子里最大的村。
一道河流,曲折了两个弯,把村分为两半。
因为村前距离圩田镇七里,村后又距离李家村七里,所以取名七里湾村。
七里湾村里面有,将近两百户人家。
有云、张两个大家族,又有郑、于两个小家族。
村里面的几个姓氏相互通婚,有的姑娘们还以嫁到镇上的地主、富农家为荣。
所以,把齐允礼一家,说成是云大娘的远方亲戚,别人是不会怀疑的。
因为,白溪村最嘴碎的婆子,也说不清楚七里湾村复杂的亲戚关系。
云大娘的娘亲是李家村人,与白溪村田茂是表兄妹。
长大后嫁到了七里湾村,生下了云大娘。
后来经媒人说合,云大娘嫁给了田茂的儿子田青山。
简而言之,就是经过了四代人的姻缘命数,时光变迁。
云大娘嫁回了自己姥姥的娘家,也就是自己的太姥姥家。
云大娘15岁嫁过来时,自己的太姥姥还在世。
自己的姥姥也时常,从李家村过来瞧一瞧自己的娘亲。
因为有这一层关系,云大娘做小媳妇的那些年,几乎没有受过婆婆的苛待。
心宽体胖,每天乐呵呵,也让云大娘更加讨一家子喜爱。
因为没有受过别人的伤害,所以就对人热忱不设防。
云大娘还记得,十年前的那天晚上,月亮明晃晃的。
听到敲门声,起床穿衣服,打开门就看见看着一家三口,男人似乎受了很重的伤。
还没等女人说话,云大娘就主动叫人进门,叫来丈夫田青山驮着男人进屋里了。
听女人讲她们一家三口,非常惊险的的流亡故事。
彷佛自己也参与了进去,云大娘激动得在屋里走来走去。
到子夜了,精神依然很兴奋。
她想象不到:要是自己也遇到这种事情,那该怎么办呢?她是真心希望女人一家能平安。
床上躺了一夜也没睡着,终于等到天亮。
立马拉着也刚起床的女人,对着太阳,学着说书先生讲的那样子,和女人拜了姐妹。
又主动给他们一家三口,编造了新的身份,让他们留在了白溪村。
云大娘非常喜欢女人,女人讲的故事给她打开了精彩的新世界。
她以前从来都没有想象过,山外面的城市是什么样的,京城听起来真的很美、很好玩。
读过书就是不一样,讲的故事都比别人好看!不对,是好听!
皑皑白雪覆盖着六峰连绵的苍翠山,宛如一条白龙俯卧。
在冬日的阳光下,安静的睡着。
温暖的土坯房子里,云大娘教着女人,做孩子开春时穿的小薄袄。
女人绘声绘色的给她讲:
书生赶考抛弃结发妻的故事、唐三藏西行的故事、猴子朝三暮四的故事、姜子牙封神榜上没有名字、唐明皇和杨贵妃的故事......
还会恶趣味的讲青楼花魁的故事,美男子邓通和汉文帝的故事......。
只要齐允礼上山打猎,云大娘就会趁虚而入。
带着手上的活计,边纳鞋底边听故事,边做衣服边听故事......
有时,啥事情都不做就只是听故事。
她觉得听女人说话,和女人聊天,是她小半辈子最开心、最有意思的事情。
为啥齐允礼在家时,她不去?
云大娘也不清楚,就是不想去!
云大娘的儿子田立业比虎妞儿大两岁。
因为女人一直病者,虎妞儿穿的衣服,是田立业的旧衣服改小了的。
女人感激云大娘的照顾,也真心喜欢这个天真质朴的姑娘。
更觉得不该编故事,欺骗这么好的姑娘。
也罢!过去的事情就随着过去消散吧。
现在的自己,只是山中猎户的婆娘,好好的一个山野村妇也不错。
山坳之中,当云大娘母子离开后,齐允礼思索了一会儿,就开始收拾去军营的物品。
他觉得自己虽然瘸了,但是好在是识字的,军营里面肯定有能用得着自己的地方。
哪怕后天要去做苦力,修城门。
和泥,坯墙这种活自己还是能做的。
算起来,田大娘一家救过自己两次。
有一年冬天,自己在山里摔断了腿,困在山上。
天黑未归,妻子求助青山大哥。
青山大哥冒着风险,抹黑上山,寻找自己,背自己下来。
要是没有青山大哥,自己当夜就会冻死在苍翠山上。
齐允礼是知恩图的报的人,恩人终于有事情需要自己,自当万死不辞。
生活的强者,从来不在于:有多高的地位,多大的权力。
而是,一直有个识时务的脑子,来认清现实,着手当下,直面生活中的困难。
遭遇谋反,就努力活下来。
逃难来到山村,就做好猎人。
腿瘸失能,就做好一个皮匠。
进入军营,也能做好一个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