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 2 章 ...
-
时光匆匆,转眼之间季暄成为东陵国的七皇子已经两年了。
季暄原本以为自己成了皇子,有了父皇母后和兄长就会快乐。
作为皇子,他每日都是锦衣玉食,仆侍环身。
与之前那种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相比,他现在的生活无异于是到了天堂。
可是季暄并不觉得开心。
因为他在皇宫这座富贵金窝里实在是显得格格不入。
宫里规矩繁多,从季暄住进皇宫的那日起,皇后就派了教导嬷嬷来教季暄宫中的礼仪规矩。
可两年过去,季暄依旧没有学会如何自然地待人处事。
规矩易学,人的性格难改。
季暄并不能坦然地接受别人在他面前跪拜行礼。
见到有人行礼,他总是忍不住想伸手将人扶起。
因为这个,贵妃的三公主当面和人嘲笑他贱民本性。
不过三公主嘲笑季暄的场面恰好被路过的皇后撞见,皇后为此训斥了三公主。
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皇后,季暄心底暖洋洋的,母后对他真好……
“学了这么久的规矩,居然还没有把身上的贱民做派改掉!你真是太令本宫失望了!”
贵妃前些日子查出怀了皇嗣,圣眷正隆。
皇后最近没少在对方身上吃亏,今日皇帝还当着后宫上下嫔妃的面赐了贵妃协理六宫之权。
怀了孕不好好安胎倒是来分她的权,她这个中宫皇后尚在,何需一个有孕的妃子来协理宫务!
皇后心里正不痛快,没想到一出门就看到季暄被三公主羞辱。
而季暄就默默的站在那里被人家嘲笑,连一句反抗的话都没有。
这场景更是让皇后气不打一处来。
她怎么会有这么不争气的儿子!
只会给她丢脸。
季暄被皇后的厉声呵斥弄得愣了许久。反应过来后,他抬头看向皇后,眸光微颤。
原来母后也觉得他是贱民做派,季暄不由得低下头。
看着季暄闷不吭声的模样,皇后心中更加烦躁,她抓住季暄的肩膀:
“暄儿,你要记住,你是七皇子,是皇家血脉,天下万民都不过是皇室的奴仆,他们在我们面前就应该卑躬屈膝。”
“以后再做那种有失身份的事情,你就别说是母后的孩儿了。”
女子声音温柔,可季暄听了却忍不住毛骨悚然。
恍惚间,季暄只捕捉到了皇后让他别说是皇后的孩子。
母后不要他了吗?
意识到这个,季暄慌了。
他立即跪在皇后身前,伸手抓住了皇后繁复华丽宫装上的一片衣角,声音哽咽:
“母后,儿臣改,儿臣一定会改的!求求母后,别不要孩儿!”
季暄颤抖的手紧紧攥住那片衣角,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不想失去母亲。
初见时一个温暖的怀抱,皇后在季暄心底永远是美好的慈母形象。
在季暄前十四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母亲抱他。
幼时的季暄很羡慕邻居家的虎子。
因为虎子生病时,虎子的母亲都会搂着虎子,给虎子哼童谣。
季暄小时候身体不好,动不动就会病上一场。
某次高热不退,季暄烧到意识不清。
他跌跌撞撞出了一直住着的柴房,摸到了正在睡觉的陈母怀中。
季暄不求母亲给他哼唱童谣,只要母亲抱抱他就好。
他会乖乖的,不会吵醒母亲,好难受啊……
可是这个愿望还没等小季暄躺下破灭了。
陈母似乎做了噩梦,她满头大汗,嘴里嚷嚷着“是,是真的……”
“阿娘?”
见陈母梦魇,小季暄忍着高热给身体带来的酸痛,伸出软软的小手,试图给陈母擦汗。
没等小季暄的手碰到陈母,陈母就喘着粗气从梦中惊醒。
陈母瞪着眼睛,眼中布满了红血丝。在看到季暄的那一刻,陈母的眼睛里露出了凶恶与怨毒,在夜色里看起来有些可怖。
她起身双手掐住了小季暄的脖子。
“去死!”
“你死了就不会有人发现了,他就安全了!”
陈母下了死手,小季暄幼嫩的脖颈在陈母手中就像是随时都能掐断放血的鸡颈,脆弱不堪。
很快小季暄就失去了意识。
那时季暄以为自己会就这样死掉。
死了也好,他死了阿娘就开心了。
他想让阿娘开心。
不知道他死了阿娘会不会抱一抱他?
可季暄命大,没死成,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冰冷的地上。
一旁的陈父陈母以为他死了,正打算把他拉到山上埋了。
即使他死了,陈母也不愿意抱抱他。
但皇后不同,皇后给了他温暖的怀抱,为了这一点点的温暖,他做什么都可以。
回到皇宫两年,季暄其实已经变了很多,但在皇后的眼里,依旧是不够的。
不过那日呵斥季暄之后,皇后似乎觉得季暄烂泥扶不上墙,对季暄基本上不管不问了,直接眼不见为净。
皇后现在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太子和六皇子身上。
太子季乾已经及冠参政,她得帮忙上下打点朝臣,保证太子稳坐东宫的位置。
六皇子季骄去年开始在太学上书阁读书,课业成绩均是压了其他皇子一头,前些日子还被皇帝夸奖,让皇后在后宫妃嫔中颇为得脸。
因此皇后对季骄愈发地上心喜爱,她开了私库给季骄塞了不少银子,让季骄多在太学结交朋友。
她希望季骄将来能与太子手足同心、互相扶持。
至于季暄,反正在外人看来,不过就是个记在她名下的皇帝义子。
她的两个亲生孩儿都如此优秀,就足以体现她这个一国之母堪为表率,教子有方,又何必在意一个小小的义子。
不过到底是她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她会保证季暄衣食无忧,富贵一辈子的。
季暄完全不知皇后所想,他只是感觉到母后似乎很忙,已经快两个多月没来看他了。
季暄如今有了自己独住的宫殿,云起殿。
云起殿在皇宫西北角,后面有一片山,登上山间楼阁,可坐观云升雾起,故而得名。
季暄很喜欢这个地方。
但他的一个贴身宫女流萤偷偷告诉他这是皇宫里除了冷宫外最偏僻的宫殿,以前很少有人在这里住过。
季暄没有把流萤的话放在心上,安慰自己是父皇母后知道他喜欢清静才让他住在云起殿的。
见季暄不在意,流萤又说:“陛下给六皇子住的翔鳞殿就在宣室殿和皇后的未央宫中间,同样是儿子,陛下娘娘也太偏心了!”
听到这话,季暄愣了一下。
之前他一直告诉自己不要怪季骄,换孩子的是陈家夫妇,当时季骄还小什么都不知道。
虽然他不怪季骄,但是心里有时却会嫉妒季骄。
嫉妒季骄比他这个真皇子更有皇家风范,嫉妒父皇母后对季骄的宠爱。
如今宫殿的分配更是能看出父皇母后对季骄明目张胆的偏爱。
可这又能怎样呢?
他确实不如季骄,父母更喜欢优秀的孩子是很正常的。
他所求不多,只要能像现在这般陪在父皇母后身边他就知足了。
见季暄一直沉默不语,只顾着看亭外的风景,流萤觉得自己像是对牛弹琴,有些气愤地欠了一下身就离开了。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季暄都没见到流萤。
*
季暄开蒙晚,没法到太学读书。
他目前暂时与弟妹们一起在宫里跟着启蒙先生学习。
教他们的启蒙先生是翰林院学士朱正儒朱先生。
朱正儒已经年过半百,却仍然只是个小官,给未成年的皇子公主们当先生。
沦落至此,完全是因为此人过于注重纲常礼法,时不时就用别人的家事参人一本。
有官员为夺家产暗害兄弟,他参;有官员跟寡嫂暗度陈仓,他参;有官员府中豢养娈童,他也参……
朱正儒在朝堂上传人家丑自是不招同僚待见,最后还得罪了左相,官职被一降再降。
要不是无人愿意进宫负责给皇家子弟开蒙,朱正儒此刻怕是已经告老还乡了。
这些事情,季暄还是听自己的内侍全寿说的。
云起殿的宫人不多,后来又相继走了几个,流萤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了,他身边如今也就只剩全寿了。
全寿跟他年龄相仿,见他不开心就会讲些前朝后宫的轶事给他解闷。
这日,季暄跟往常一样带着全寿去启文馆读书。但不知道为何,季暄总感觉朱正儒在看自己。
下学后,季暄还被朱正儒拦住。
季暄疑惑,拱手道:“先生有何见教?”
朱正儒突然在他面前长揖,季暄吓了一跳,想伸手扶朱正儒,但想到“贱民做派”,他又缩回了手。
“先生这是做什么?”
朱正儒一脸正气凛然:“殿下放心,臣定然会为殿下正名!”
说完,朱正儒就离开了,独留更加困惑的季暄和全寿面面相觑。
得知朱正儒在朝堂上参了季骄时,季暄正在制作琉璃灯。
马上就是皇帝的寿辰了。
皇帝贵为天子,自然是什么都不缺的,而且皇帝寿诞,举国同庆,皇帝必然会收到许多奇珍异宝。
与其花钱买贺礼,不若亲手作一个更能表达心意。
季暄谁都没有告诉过,自从两年前入宫时在马车上做了那个光怪陆离的梦,他这两年来会经常梦到那个地方。
梦中父母亲人不常出现,但每次做梦他都能梦到不同的新奇物件。
上月梦中,他就梦到儿时模样的自己在拆一盏极为特别的灯。
那灯材质似琉璃,其中应该设了什么机关暗卡,只要轻轻拨动按钮就能亮起。
最为神奇的是,那灯中能容纳星辰,在昏暗的室内将灯打开可以在屋中观看星海。
皇帝信奉星象之说,为此还建了观星台,设立司天监。
这样容纳星辰的琉璃灯,皇帝定然喜欢。
因此季暄打算制一个这样的灯送给皇帝当寿辰的贺礼。
只是这灯制作起来并不容易,尤其是其中的机关,季暄最近一直都在研究怎么样才能控制灯的明灭。
好在他的梦像是通灵了一般知他所想,最近季暄总是重复着那个他拆灯的梦境,对于灯的构造他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
寝殿内,季暄正在根据梦境绘着琉璃灯的图纸。
全寿突然脚步急促地跑了进来。
“殿下,陛下宣您过去!”
听到皇帝传他,季暄黑眸一亮:“父皇他要见我!”
对于父亲,孩子都会有种天然的崇拜心理,更何况皇帝是九五至尊、一国之君。
得知自己父亲是皇帝的那晚,季暄兴奋得一夜没睡,他不仅能见皇帝了,而且皇帝还是他的父亲!
但皇帝政务繁忙,膝下子女又多,根本没有时间去关注季暄这么一个长在民间被养得一无是处的平庸皇子。
季暄进宫两年,除了逢年过节的家宴,他基本上很少能见到皇帝,更不用说被皇帝点名召见。
突然被皇帝传召,季暄一时之间兴奋得不能自已。
目光触及到桌案上快画好的琉璃灯图纸,季暄万分小心地将图纸折好,他定要在父皇的寿宴上给对方一个惊喜!
“全寿,快帮我更衣。”
更衣时,全寿想起了刚才半路听到两个内侍小声议论的事。
“殿下,奴才听说六皇子被朱正儒参了,没想到六皇子也会马有失脚,被朱先生逮到小辫子!”
“季骄?”
季暄露出疑惑之色。
朱正儒虽然到处参人,惹人不喜,但却从未冤枉过谁。
季骄一直尊礼守度,饱受赞誉,是做了什么会被朱正儒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