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下的那个梦》木益

1、上篇

　　从小，言颜就知道自己的命运只有在铁与血中才能够延续。一出生就是个杀手的身份，五岁的时候第一次开杀戒，八岁时杀了九个同伴才在淘汰赛中幸运地活了下来，十三岁开始单独出任务，至今已有七十一胜五负的战绩。现在，她才十七岁。
　　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可是她却永远只能穿一身黑衣，黑巾蒙面。在忙碌的训练中，她甚至来不及审视自己的容颜，因为一个杀手，除了实力，什么都不重要。当然，还有一样，效忠主人，第五铭音。
　　言颜知道，她甚至还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或者永远都不会知道。可是自己却会永远地忠于她，为了她一次次地拼命，一次次地杀人。只因为她是第五铭音。
　　在江湖上，没有人不知道绝心谷，没有人不胆寒第五这个姓氏。它们不仅仅代表着一种绝高的身份，更是绝对的势力。黑暗中的王者，武林的霸主。如今绝心谷由第五狂云当家，他的天罡剑已经练到第九成，据说天上地下，无人可挡。而第五铭音，则是他唯一的亲生女儿。
　　这样一个身份，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起的。
　　言颜永远忘不了十二岁的那年，她和父亲连同几个杀手回总部复命，远远地，看到一对人衣履鲜明、仪仗整齐地走过来。父亲连忙拉着她跪下，低低地说：“那就是我们的主人，你一生都要效忠于她。”她微微抬起头，看着越来越近的那人，心里是无比的激动，不知不觉手心竟满是汗水。
　　看清了，那个拥有自己的人，竟然是如此的年轻，如此的美丽。差不多和自己一样大的年纪，却是那样的绝代风华，无法形容那样的美丽，只觉得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被夺走了呼吸。她是冷漠的，专心地看着前面走路，也不管跪了一地的下属，视线亦不曾有一丝一毫地偏转。在她的身上，仿佛又一股冷冷的寒气弥漫出来，深深灼伤了他人的眼睛，让人不敢直视，但又偏偏看了还想再看，就此在心里流连不去。无比的冷，无比的艳，无比的高贵，而又无比的疏远。这样矛盾的气质，这样独特的人。
　　这颗心，从此不属于自己。
　　不停地努力，争取出类拔萃；小心地把握每一个机会，只为了有一日，心中的神能够眷顾自己，把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在言颜杀掉了武林中名动一时的大侠张云雷的时候，主管告诉她，她被召见了。那一刻，她看到，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主管目光里竟然也满是嫉妒。是啊，多么难得的机会啊，只为了那个可望而不可即的人。
　　被彻底地搜了身，言颜被领到一间朴实无华的房间里，没有多余的修饰，正中有一把舒服的软椅，边上有一杯香气氤氲的茶。她怔怔地看着，心神有一刹那的恍惚，多年来渴求的这一刻如今就要实现了，竟然感觉不到丝毫真实。
　　忽然间，烛火扑腾了一下，有一丝丝温凉的风拂过，再看那椅中，竟然已经端端正正地坐着一个人。还是那般的风华绝代，那样的冷艳绝伦，那森然的目光扫过来，言颜竟然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身子。
　　“还不错，不过刚才在走神吧，不然应该更早发现才对。”
　　“属下疏忽。”那平平常常的语气，是夸许吗，还是责怪？言颜抬起头，却正对上那人黝黑如墨的双眸中，半晌，那人悠悠开口：“你是唯一一个和我对视这么久的人。过来。”
　　言颜走过去，心跳地越来越厉害，天知道她刚才根本是完全沉沦在她的眼神里，而不是什么狗屁的镇定。靠近她，可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和旷野中的味道很像。不及想，身子却被她猛地一捞，整个落到了她的怀里。天，言颜的四肢一下子僵硬起来，一动也不敢动。
　　她的蒙面巾被揭了下来，第五铭音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脸上。
　　“可惜了这张脸。”铭音轻轻地说，眼前的女孩显然比自己还要年轻，一张小小的瓜子脸，很是秀气，加上刚才让自己也觉得明亮的眼睛，实在可以说青春可人。如果换一个环境，也许会活在一种明媚的笑容中。
　　“也许，你会愿意做我的亲随。”
　　“是，主人。”那一刻，言颜的心竟然平静了下来，因为她知道，她已经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离心中的神又近了很多。
　　那段日子，言颜的心觉得从不曾如此充实过。看着那个人，这么近的距离，她的目光无时无刻不缠绕在她的身上。看着她努力地练功，看着她莫名地出神，看着她运筹帷幄，看着她虚与委蛇，她看着，也陪着，同时心疼着。这个人，她心中的神，并不是外表那么的光泽亮丽啊。很多时候，她看到她都不能够做她自己，她不快乐。可是她选择什么都不说，她还牢记着自己的身份。
　　只要在她需要她的时候，她守护在她身边，那就够了。
　　第五铭音对言颜是满意的。乖巧、懂事，只在自己需要的时候出现，而且是必定出现。交给她的任务，没有一次不是出色地完成。可是，她想，自己的目光还是锐利了些，她每次受伤都逃不过自己的眼睛，即使自己选择视而不见。像自己这样的人，是不适合关心别人的，因为关心的多了，就变成了牵挂，就变成了弱点。
　　不过，这么久了，那个孩子看自己的眼神还是那么倾慕，也许，自己真的可以信任她。
　　于是，第五铭音开始指点她一些武功。言颜知道，除了像他们这样的亲随，死士是更靠近她的人，也是更被信任的人，也只有他们，才能够和第五铭音一起训练。而今，她变成了其中一员。
　　接下来的日子，言颜更加发奋练功，因为她看到了差距。那些死士，如果放到江湖上，各个可以开宗立派，成为一代宗师，可是他们仅仅是死士，仅仅作为一件武器被收藏着。这是多么可怕的势力。要被这样的人看中，不被抛弃，不仅仅是忠诚的问题，还要实力。
　　一天又一天，言颜都在那棵樱花树下练功。即使是刚刚出生入死，鲜血还溅红在衣衫上，她也没有松懈过。
　　时光在不知不觉地溜走。
　　一个不知名的早晨，言颜和往常一样来到树下，心却不由自主地一滞，她看到了心中那个百转千洄的身影，就这么静静地立在树下面。面庞沉静，缓缓地接住飘落的樱花，又默默地让它飘走，眼睛里有着很多很多东西。言颜看不懂，但她知道，眼前这个人，不快乐。
　　“你每天都在这里练功？”第五铭音开了口，她的心里好像撕裂了一般疼痛，又好像麻木了一样，什么感觉也没有。她觉得喘不过气来，所以她不得不奔逃出来，她需要一个人和她说说话。
　　那个声音那么的沙哑、压抑，言颜吓了一跳，但看那张脸，却还是分分明明的好看，看不出什么异常来。于是她低了头，低声应到：“是的。”
　　“为什么？”那个声音平缓了很多。
　　“为了您。”言颜是个杀手，从来不对主人撒谎，她也觉得没有必要撒谎。
　　“你的眼神还是和当年一样，没有变。那么坦诚，明明白白，真像啊，真像啊……”她的声音低沉下去，似乎有了一丝不为人知的痛苦，忽然，她说：“永远不要背叛我。”
　　那是命令，还是恳求，是宣告，还是诉说，言颜不知道，只知道心忽然就这么不可抑制地疼了起来，让她只想大声地告诉她，她会永远守护在她身边，不离不弃。
　　“好的。”杀手的冷静发挥了作用，她轻轻地说出了这两个不是很符合身份的字，但奇异的，第五铭音没有反对。
　　她仅是这么看着她，许久许久。那是一种透视灵魂的注视，言颜甚至以为，她快要融化在她的眼里。
　　“很好，今天我们一起练剑吧。”第五铭音无声地笑了，美得炫目
　　于是，她陪着她练剑，招式凌厉、狠辣，一招一式都像在宣泄着什么似的，浓浓的愤恨无穷无尽。可是她甘心陪着，甘心去承受这一切，甘心想抚平她的伤口。
　　终于，两个人累倒在铺满樱花的地上，软软的，没有一丝力气，享受着身体被抽空的感觉，樱花落下，柔柔地盖了一身。
　　将脑袋枕到言颜的大腿上，嗅着淡淡的花香和少女的体香，第五铭音难得地露出了本性，她皮皮地笑了一下，软软地说：“我累了，想睡一觉。”说完，也不等言颜作何反应，就沉沉地闭上了眼。
　　言颜被她的笑容蛊惑了眼睛，等反应过来，却看见第五铭音已经呼吸均匀，那长长的眼睫毛垂下来，犹如一把刷子似的上下起伏。那眼皮，竟然是粉红色的，再往下看，整个脸庞掩映在樱花的色泽中，美丽得犹如神诋。这样一个完美的存在，竟然会愿意栖身在自己的腿上，寻求小小的安稳？！
　　突然的，言颜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狠狠地撞击了心房，眼睛刹那间不受控制的湿润了。这么多年的杀手生涯，她以为自己根本不会有泪，却不曾想到，竟然是这种幸福的感觉，让她承受不住地湿了眼眶。这个人，她的神，她和她靠得这么近，她真的可以拥住她吗？她从来不曾如此奢望，可是今天，她感觉这个想法如此真实地涌现在她的脑海里，如此强烈的渴望甚至让她颤抖。
　　她惶惶地伸出手去，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动作抚摸着她的头发，“让我们一生一世在一起，不离不弃。”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