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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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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簇一个人在房间里等结果,他感觉结局不是非常好,因为来往的人表情都很忧愁。
护士抽了他足足四管血,等待血检还要至少两个小时。他的血管还算不错,一针就见血了,但是对方的脸很冷漠,只是例行公事。
他怎么了?
他只是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可能是困了(他近来一直很疲倦),再一睁眼,已经不是原来的时间了。
甚至不是原先的地方了。
黎簇的对面坐着海月,黑色的衣袍垂在地面上。海月的眼神看起来很单纯,很天真,像一个未知人世的孩童。
少年的身体倒了下来,很亲昵地伏在黎簇的膝盖上,两只手并在一起,丝绸似的头发惹得人痒乎乎的。
黎簇只觉得心烦意乱,他摩挲着自己咬得坑坑洼洼的食指。
海月的眼睛睁大了,一直盯着黎簇的脸,像是要牢牢记住他。
“尤其是……”他开口说话,但是声音忽远忽近,仿佛不在身边。尤其是什么?海月的声音茫茫的,让人如雾里看花,怎么都听不真切。
一双冰凉的手握住了黎簇的手,手指弯曲在对方的掌心,像小猫在挠他。
黎簇很没耐心地抓乱了对方柔顺的长发,黑发变得乱蓬蓬的,像个鸟巢。“你这是骚扰。”他言辞笃定,肃穆得下一秒就会报警把这个男孩抓起来。往前数种种,完全可以构成性骚扰。
海月发出了呜呜的可怜的声音,此时他仍然抓着对方的一只手。
“尤其是……”他又重复着,可永远都说不出重点,似乎是专门要来气死黎簇的。
黎簇感到一阵头痛欲裂,他出现了幻觉,他看到自己托着一个婴儿丢进火里,可耳边响起的却是少年的惨叫声。他重重地晃着脑袋,时而清醒地看到眼前的白墙,时而看到红色的火苗。
别怕……他对自己说,都是幻觉。他总是在幻觉之中,真真假假,全都是为了击垮他。
黎簇一直都觉得海月是个口唇甜蜜的坏胚,他的目的一开始就暴露出来了,就是为了让他绝望。拜托,网文这种东西他看得还不够多吗?借尸还魂、夺舍重生,他又不是不知道。
可他确实有没想到的。
“后续我们补充了全身的CT。”给黎簇拍片的医生向他展示了CT结果,主要是脑部的CT。虽然黎簇也不懂大脑的内部是什么模样,可他也看到了古怪的东西。
医生指着片子上那圆溜溜的部分,“你刚来这里的时候,为了给你治疗子弹的伤口,我们曾经拍过脑部的CT,没有积血,也没有任何赘生物。但是你看这里(黎簇的眼睛本来就紧紧地盯着那),这是一个肿瘤。”图片被放大,那所谓的“瘤”,它上面的褶皱与纹路看起来就像是一张婴儿的脸。
病理性的发展时不时会把人引入玄学之中,谁让人总是会忍不住胡思乱想。
黎簇很明显吓了一跳,浅薄的他,也知道肿瘤有良性和恶性之分。可他尚未开口询问,病理切片的结果就出现在他面前。
“成果有些混沌,但我们想,只在早期的话,应该是能处理掉的。”
医生的口吻和往日没什区别,这反而黎簇感到狐疑。他总是会往更坏的地方去想,一切都建立在谎言上。如果很普通的话,他们根本不会找自己谈话。
一个脑瘤?偷偷地长在最为精细的脑部腔室里。
对……他一直在出现太过真实的幻觉,那些幻觉甚至触碰到现实之中。
黎簇合着手,他回想起海月冷冰冰的手指。
他想,可能他的脑震荡还没有完全被治愈。
“哦。”他马虎地想着,“好的。”
……
……
黎簇艰难地转过头,眼前黑茫茫的,什么也看不见。他感觉自己的四肢都僵硬了,好像被人砍掉了,无论如何都无法听从思想的安排。
一阵稀碎的脚步声来回穿梭着,有人“唰”地一下拉开了帘子还是什么,光涌入眼间的时候,有一个人的半侧身体都披沐在强光之下。
好干燥……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觉得吸入了大量的沙子。
有人踢了他一脚,声音沙沙的,“怎么还不醒?死了?”
你才死了好吧。黎簇怒道,他真的把这句话说出了口。他听见这个高个男人呵呵的笑声,力量在瞬时回归了他的身体。
黎簇撑着地面站了起来,眼前是一片黄沙。
怎么了……这又是哪里?
他仍然觉得自己的双腿有些抖,心怀迷茫与警惕地去观察这片黄沙。光晕里的男人重重地打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似是疑惑地自言自语:“不会真的傻了?”
光线左右滑动着,它似乎有了声音。滴答,滴答,像是秒表的声响。黎簇逐渐清醒了过来,一个名字在他嘴里再三转动着,他喊那个男人的名字时,除了欣喜,还有不知所措。
“吴邪!”
白光映射在吴邪的脸孔上,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脸,却有着百岁老人的眼神。沙砾令他的容貌变得粗糙了,连脸上的绒毛都变得硬邦邦的。
对,这就是黎簇记忆里的脸。
他原先是在做什么呢?黎簇回想着。
对了……他们在路途中驻扎了。起先黎簇是和王盟一个帐篷的,可他半夜里越想越来气,索性爬到吴邪的帐篷里去了。吴邪躺在睡袋里一动不动,跟具尸体一样。黎簇找他聊天,对方竟然讲:再说废话就把你埋了。
黎簇可听到吴邪对王盟讲过这话了,这老家伙的伙计似乎很怕这回事,谁让吴邪是个疯子呢。哼,人家肯定是吃过亏,所以才默不作声的。
和这个绑架犯睡在一个帐篷里,黎簇的感觉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鲜明。好吧,说实话,他对神秘的事物和人总是充满了向往,他是谁,有着什么秘密,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一想到自己也已经走到了这个迷宫的入口,这年轻人又是担心又是跃跃欲试。
身体很痛,好像被货车碾过。黎簇摸了摸自己的皮肤,心想可能是地面太硬了,硌到了。他不再去想身体上的疼痛,跟随着吴邪走出了帐篷。
黄沙满天飞,一离开帐篷内,外界的热气简直要把人活活烧起来。可黎簇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很冷,像一块冰。他第一反应就是觉得自己病了,可他并没有觉得什么不舒服,反而很宁静。
血缓缓地流动着,它有属于自己的从容不迫的故事。
黎簇下意识抓着自己的胸口,他看来看去,最终还是向吴邪求助道:“我感觉非常冷……”他的紧张从脸上露了出来,抬脸看着对方。
吴邪没有看他,只是看着前方漫天的黄沙。考察学者们围在一起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那些士兵全都脱了衣服在海子里洗澡。
“关我屁事。”吴邪最终说。
……
……
黎簇逐渐习惯了自己内部的寒冷,他总感觉自己被分成了两半。有时他苦中作乐,心说自己成制冷小冰箱了。可他的手摸起来仍然是温热的,和普通人的手别无二致。
他不禁有些神经质,但他本身就是个处在情绪不稳定期的青少年。
在他们三个人被大风沙刮走的时候,吴邪抓住了黎簇的手。只要一松开,他就会从皮艇里掉下去,底下是旋涡,谁都不知道沙子的里面到底是什么。
真奇怪。
哪怕是这么危急的时候,黎簇却还是忍不住分神。
这是吴邪的手吗?
他低下头去看。
确实是。
确实是那双宽大的、细长的,既用来盗墓,又用来写字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