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中也的终末旅行》山蓼

94、活着

　　“中也的床真的好软。”
　　灯躺到床上，舒舒服服的滚了滚，“好舒服——”
　　床铺整体是灰色的，枕头被褥都是灰色的色调，和穿着白色浴袍的白白嫩嫩小年糕形成了点对比。
　　他在床上滚那几下，浴袍不免松松垮垮的敞开。
　　中原中也刚把都是灰尘的床单收起来，一回头就看见灯敞开的衣襟，眸色变得有点深。
　　都这么久了，灯依然丝毫没有危机意识，快快乐乐的拍拍床，“中也，来睡觉！”
　　……恋人衣衫不整的在自己的床上让自己快点上去睡，实在是、太刺激了。
　　“中也平常都睡哪边？”灯在这边的枕头上闻了闻，又翻过身，在另一边枕头上嗅嗅，“唔、这边中也的味道比较重。”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忍不住拍了一下他的屁股，“是小狗吗？”
　　都换过床单枕套了还闻得出来，真的服了他了。
　　不过确实没有闻错。
　　“好好闻。”灯还埋在枕头里，“中也的味道好好闻。”
　　中原中也把这只笨蛋幼崽翻了个面，把他翻到另一边床上，“什么味道……”
　　“就是中也的味道。”灯说，“香香的。”
　　中原中也轻咳一声，躺到他旁边，“是吗？”
　　“是啊。”灯说着挪挪身体，和中原中也贴在一起。
　　中原中也揽住他的肩，将他抱过来一点，“感觉还是很不真实。”
　　原本熟悉至极的家，好像都变得有点陌生。
　　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梦。
　　“嗯。”灯小声的说，“中也那个时候真的很厉害。”
　　一个人穿越到陌生的环境，看见的都是看不懂的东西，没有温暖的床铺，也没有好吃的食物，感觉一定更不安。
　　“还好。”中原中也道，“我姑且算是有经验吧。”
　　他从深沉柔和的黑暗中离开之后，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又冷又饿，面对的是横滨最混乱无序的擂钵街。
　　在某种程度上，与穿越也没什么差别。
　　中原中也顺了顺灯的背脊，“这么说的话，其实你也算是有经验。”
　　灯想想也是，“也是哦。”
　　“那个时候会很不安吗？”中原中也问。
　　“不会。”灯说，“那个时候有博士在。”
　　“那现在会不安吗？”
　　“也不会。”灯说，“中也在呀。虽然有点不真实，可是又有点兴奋，有种要前往下个城市的感觉，很有趣。”
　　好奇心旺盛的幼崽。
　　中原中也轻轻笑了一下，“首领给我放了两天假，明天带你们出去逛逛。”
　　虽然横滨有着混乱黑暗的一面，却也有着很特殊的活力，是中原中也非常自豪的家乡。
　　他很喜欢横滨。
　　“再睡一下。”中原中也关上房间里的灯，“得把生物钟调过来才行。”
　　“不知道睡不睡的着。”灯说。
　　“睡不着也要睡。”中原中也捏捏他的后颈，“眼睛闭起来。”
　　灯乖乖把眼睛闭起来，几秒之后又睁开，定定的看向中原中也。
　　“怎么了？”中原中也问。
　　“想亲亲中也。”灯说，“刚才就想亲了，可是忘记了。”
　　什么啊、这种事也能忘记……
　　中原中也的耳朵在黑暗中默默红了起来，“嗯。”
　　灯便凑上去，在他脸上蹭了蹭，又心满意足的往后退开，“晚安，中也。”
　　还是一如既往的柔软又温暖，带着浓浓的信任和恋慕。
　　中原中也很喜欢这样的吻。
　　他按住灯的后脑，在他唇上轻轻碰了碰，又碰碰他的额头，低声道，“晚安。”
　　即便回来之后，灯除了走路回家之外就没有做什么，可是或许是两个世界之间时差的关系，灯还是很快就睡着了。
　　中原中也抱着灯，听着他规律的呼吸声。
　　他一回来就马不停蹄的去找森鸥外报告，面对顶头上司不免有些紧绷，再加上不真实感带来的不安，到现在才终于真正放松下来。
　　明明是回到自己的世界，最紧张的反而是自己。
　　想想就有点好笑。
　　鼻间萦绕着灯身上浅浅的沐浴露香气，还有一点灯自己的味道。
　　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不过很好闻。
　　中原中也闭上眼睛，也慢慢进入梦乡。
　　一直睡到隔天上午才起来。
　　中原中也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有点恍惚，差点忘了自己究竟身在何处，下意识的就要拿防寒衣过来穿。
　　他伸手抓空了，目光才慢慢聚焦。
　　……是自己家里的天花板。
　　啊、好像是，好像是回来了。
　　他把放在灯腰上的手挪开，侧头看了会儿灯熟睡的脸，过了会儿，才完全清醒过来。
　　没有回去那个空旷寂静的最上层。
　　这里还是嘈杂热闹的横滨。
　　中原中也顺了顺灯散乱的额发，有点犹豫着要不要叫他起来。
　　不过，灯似乎也睡饱了，眼睫轻微颤动一下，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中原中也，就反射性的道，“中也，早安。”
　　中原中也不自觉地弯起唇角，“早安。”
　　灯也朦朦胧胧的弯弯眉眼，下意识要去拿防寒衣，手摸了个空，反应几秒才嘟囔着道，“对哦，这里是中也的家。”
　　中原中也捏捏他的脸，“笨蛋、是……我们的家。”
　　灯眨眨眼，重复一遍，“我们的家？”
　　中原中也原本还不觉得有什么，听他这么一重复，忽然就害羞起来，“咳、废话。”
　　灯眼睛很亮，有点小雀跃的又说了一次，“我们的家！”
　　“……知道就好了，别一直说啊。”中原中也直起身，目光飘了飘，“以后别再说错了。”
　　“嗯！”灯快乐的应道，“家！”
　　中原中也被他快乐的情绪感染，也跟着笑起来，“嗯。”
　　“想背着走！”灯快快乐乐的说，“像蜗牛一样！”
　　“太重了，背不动。”中原中也揉揉他的头，“这么开心？”
　　“开心。”灯说，“虽然住哪里都可以，可是有家可以住的感觉还是不一样。”
　　就像尤莉常常说的。
　　——住下来吧，在这里住下来吧。
　　一直因为不可抗力而漂泊着不知前路的旅人，或许会最向往能完全让自己扎根下来的居所。
　　中原中也一把将他拉起来，“来洗漱。”
　　作为一个讲究的精致男孩，中原中也洗漱很有自己的一套方法。
　　灯学的很认真，态度非常良好，跟着中原中也洗漱完毕，清清爽爽的走出来。
　　现在是早上九点。
　　中原中也从衣帽间里翻出还没穿过的上衣长裤，让灯换上。
　　灯换衣服的动作依然很迅速，很快脱掉浴袍，换上中原中也的衣服。
　　中原中也的私服还挺多的。
　　可是真要让他选一套出来给灯穿，总觉得好像都有点不太合适。
　　犹豫了半天，最终挑了很普通的白色圆领T恤和黑色长裤，再加一件深色无花纹的衬衫当外套。
　　先暂时穿着，等会儿再买几件适合灯的衣服吧。
　　毕竟这些私服都是按照他自己的风格选的，灯又比他瘦很多，衣服穿在身上宽宽松松，看起来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幼崽，又笨又乖。
　　中原中也的目光在灯身上逡巡一圈，又挪向他修长白皙的颈项。
　　choker……好像可以安排上了。
　　普通黑色皮革，或者带点金属的都不错……
　　灯低头看看自己，又抬头看看中原中也，“好看吗？”
　　中原中也不自在的清清喉咙，“……咳、还行吧。”
　　他扭过头，也换好衣服，接着拉开抽屉，拿出一个choker戴上。
　　灯好奇的在旁边看。
　　中原中也揉揉他的头，另一手卡住颈圈边缘，稍微调整了一下位置，“好看吗？”
　　“好看。”灯目不转睛的盯着，“可以摸摸吗？”
　　中原中也轻轻吸了口气。
　　颈圈的位置大概在喉结的地方，要摸的话，就绝对会触碰到。
　　灯的表情还纯洁的很，根本不知道自己都在说什么。
　　脖子是很敏感脆弱的地方，对常年游走在生死之间的Mafia来说更不会轻易让人触碰。
　　虽然平时睡觉的时候靠在脖子上也不是没有过的事，可是自然而然的行为和这么直白的问，还是不一样的，让中原中也一时之间有点小紧张。
　　中原中也撇过脸，“咳、嗯。”
　　灯小心翼翼的轻轻摸了摸，没有停留太久，便收回手，“中也好好看。”
　　中原中也微微垂着眸看他，揉了一下他的耳朵。
　　真是、真的是个大笨蛋。
　　一大早就在撩拨他——
　　算了。
　　中原中也让自己稍微冷静一下，“……走吧，去叫千和尤起床。”
　　“她们已经起床了。”灯说，“我有听见声音。”
　　她们起来了，就更该下楼了。
　　两个女孩子没有其他衣服穿，还穿着浴袍，站在中原中也自己都没用过几次的厨房里观察。
　　听见中原中也和灯过来，尤莉转过头道，“什么东西都没有耶。”
　　一副在搜找物资的样子。
　　不过毕竟不是在无人的废墟里搜找物资，厨房很整齐，没有被随意四处翻过的痕迹。
　　“我记得还有几包拉面吧。”中原中也道，“先随便吃点。”
　　他从最底下的柜子里翻出几碗拉面，熟练地掀开盖子。
　　几个未来人一脸新奇的在旁边看。
　　千户拿起其中一个看了看，“和火箭里的不太一样。”
　　中原中也道，“火箭里的食物要带去宇宙，都经过特殊处理吧？”
　　这几碗拉面都是速食的，掀开盖子注入热水等几分钟就能吃。
　　他指了指饮水机，“红色的是热水，使用的时候小心一点。”
　　“蓝色的是什么？”灯问。
　　“是冰水。”中原中也把泡面放到热水那边接，“旁边有杯子，可以去拿来接接看。”
　　灯在饮水机前面看了又看，拿着玻璃杯小心翼翼的接水，“……好冰！”
　　尤莉双眼放光，“我也要玩！”
　　灯把玻璃杯递给她。
　　“哇哦，真的好冰——”尤莉转身把杯子递给千户，“小千也试试！”
　　几个人玩饮水机玩的不亦乐乎。
　　中原中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满满一杯玻璃杯的冰水当然不能浪费，灯咕嘟咕嘟的把水喝完，中原中也也将四杯拉面都注入热水。
　　“只要等三分钟就好了吗？”尤莉问，“好方便。”
　　“古代人真厉害。”千户认真的看了看拉面，“豚骨口味。”
　　灯也眼巴巴的盯着拉面，“三分钟到了吗？”
　　中原中也瞥了眼时钟，“到了。”
　　几个人对坐着，怀着虔诚的心，各自把拉面盖子打开。
　　速食的香气瞬间飘散开来。
　　“好可惜，我们弄了那么多食物，结果没有吃完。”尤莉说，“早知道最后就开个大派对了，把所有食物全部吃完！”
　　灯认认真真的吃着面，听她这么说，也赞同的点点头，含糊的说，“还有很多想吃没吃到的……”
　　“就是因为不知道啊。”千户说，“穿越什么的，太措手不及了。幸好有中也在，不然我们就要露宿街头了。”
　　“反正我们一直在露宿街头嘛。”尤莉心态特别好，“住一下街头也不会怎么样。”
　　她是真的做的出这种事。
　　中原中也提醒道，“最好还是别在横滨住街头比较好。”
　　千户想起他昨天晚上科普的横滨生态，点点头道，“……嗯。”
　　她顿了顿，又问，“这附近有没住人的房子吗？”
　　中原中也知道她不太想过于叨扰他和灯，想了想道，“这里的房子不是空着就能住。”
　　千户一愣，“咦、那……”
　　“没事，旁边的那间屋子……你们先去住吧。”中原中也道，“那间屋子也是我的，没有住过。”
　　在房子比人还多上许多的终末生活、一堆空房子想住就住的千户几人，还不知道在这里房子有多难买，只是点点头，“好。”
　　中原中也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大家的目光同时看过去。
　　“东西送来了，等我一下。”
　　中原中也站起身，走到门外。
　　他稍早吩咐下属送过来两套女性衣物和三个手机。
　　中原中也没有什么架子，和下属的关系都不错，送东西来的下属和他的关系当然也不错，比起上司和下属，更像是友人和伙伴的关系，很多话都能说。
　　因此。
　　收到命令得准备两套女性衣物的下属，不免有点小八卦的问，“真的只是妹妹？”
　　虽然都已经特别强调是给妹妹准备的衣物了，可是中原中也就知道这群人绝对还是会胡思乱想，“真的。别满脑子脏东西，我和她们清清白白。”
　　下属一脸了然的表情，“所以，您和第三个手机的主人不清白？”
　　中原中也耳朵一红，恶声恶气的说，“八卦什么，快回去工作！”
　　下属原本只是开玩笑，一看他欲盖弥彰的样子，不免倒抽一口气，“您真的、哇……组织里要多一大批失恋的人了啊。”
　　他又小声的问，“您开荤了吗？那位是男孩子吧？要不要帮您准备那方面的物品？等等，您会吗，要不要先帮您准备教材……”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掰掰手指，身上发出异能力的红光，“就叫你回去工作——”
　　“好的，我这就走。”下属立刻站直，露出莫名慈爱的微笑。
　　中原中也砰一声关上门。
　　他让下属送来的衣服是很普通的白上衣黑长裤，只是应急用，今天让千户和尤莉自己挑。
　　等少女们换好衣服，又稍微教学一下怎么使用手机，几个人才走出家门，上了停在外面的黑色车子。
　　中原中也的车子情况还没确认过，这是刚才下属留下来的车。
　　“这个好好耶。”尤莉说，“都不用怕下雪，椅子也好软。”
　　中原中也侧过身，替灯把安全带扣上，又回过头道，“千，安全带系上。帮一下尤。”
　　是个非常守规矩的Mafia。
　　车子稳稳地行进在路上。
　　翠绿的树、蓝色的天，白色的狗蜷缩在路边休息、橘色的猫慢悠悠走在院墙上。
　　房屋院落中晾晒着各种颜色的衣物，随着风缓缓飘动。
　　有孩子从屋中笑闹着跑出来，手中的泡泡机不断吹出透明的泡泡。
　　再往市区里走一点，就能看见穿着各种不同款式衣物的人们，从马路这一头走向另一头。
　　变化的号志灯、缓慢行驶的汽车、被风拂动的树叶、慢慢飘向空中的紫色气球。
　　气球边飞掠而过的鸟、缓慢从高空经过的飞机。
　　一切都鲜活的不可思议。
　　车子里很安静，几个人都没有说话，静静的注视着窗外。
　　这是一个，还活着的世界。
　　真实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