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中也的终末旅行》山蓼

392、番外五：如果82

　　天再次亮起。
　　中原中也默默睁开眼睛，先听了听周边的声音。
　　浴室里没有水声，除了灯绵长的呼吸声，还有翻书的声音。
　　……他都已经起这么早了，还比太宰晚起？
　　原本是想早点起来看看太宰是不是真的偷偷闯进灯被子里睡觉的，没想到太宰竟然已经起床了。
　　他还是转过头，看了看旁边的灯，再看看太宰治。
　　灯当然还在睡觉。
　　这件事完全在意料之中。
　　问题是——
　　问题是太宰治。
　　太宰治靠坐在床头，他的被子又被放到旁边的柜子上，现在整个人挤在灯的被子里，单手环着灯的背。
　　也就是说，灯几乎被揽着靠在太宰治身上睡觉。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猛地坐起身，“你在做什么啊！”
　　太宰治似笑非笑的瞥向他，竖起食指放在唇上，“嘘，安静点。想让……现在就醒来？”
　　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气，稍微冷静下来，声音也放轻了不少，“……不要骗他做奇怪的事。”
　　太宰治唇角笑意加深，带着轻微的嘲讽意味，“我的自控力比你强多了。或许到最后先忍不住的是你。”
　　中原中也冷笑一声，指了指太宰治的手，“至少我没做过你现在这种事，也没说过你对灯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
　　“我这算什么？”太宰治意有所指的说，“恐怕越忍，只会反弹更大呢。”
　　“……别以为我和你一样。”中原中也说。
　　太宰治不置可否的笑笑。
　　中原中也沉默片刻，从被窝里出来，眼不见为净的走进浴室洗漱。
　　这里的住宿条件太好了。
　　虽然才住了两个晚上，可是莫名有种已经住了很久的感觉。
　　以后如果真的三个人一起生活……
　　大概就是像现在这样吧。
　　好像也不能说“如果”。
　　基本上就是会三个人一起生活。
　　中原中也默默把水泼到脸上，让自己清醒一下。
　　他很快洗漱完毕，走出浴室。
　　太宰治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床上离开，坐到书桌前，好像刚才完全没有抱着灯一样。
　　灯也已经再次回到正常的位置上，继续安安静静的熟睡着。
　　中原中也看太宰治熟练的样子，非常怀疑他已经不是一两次这么做了。
　　不过，算了。
　　中原中也走回床边。
　　灯的被子里又多出一个抱枕，不用想都知道是太宰治塞的。
　　为什么要故意塞抱枕在里面？既然他已经起床了，就不是为了让他疑神疑鬼才特地塞抱枕的，灯也没抱着抱枕睡觉。
　　难道是，要让灯自己察觉哪里不对……？
　　好像很有可能。
　　可是灯怎么可能发现不对啊。
　　中原中也对太宰治的行为有点无语，可是也没打算说什么，靠坐到床头，把昨天没看完的书翻开来。
　　他现在在看这里的红叶大姐写的书。
　　……不过这里的尾崎红叶是男性，好像该说红叶大哥？
　　神奇。
　　中原中也默默把有些飘远的思绪收回来，继续专注在文字上。
　　时间一点点过。
　　天色逐渐完全亮起，又过了会儿，灯终于睡醒，在被子里小小的动了动，慢吞吞坐起身，半眯着眼睛发呆。
　　中原中也看了全程，轻轻笑了一下，摸摸灯的背，“早安。”
　　灯被他摸摸、道了早安，终于比较清醒一点，也转头看他，软绵绵的弯起眉眼，“早安、中也。”
　　他说完了，又四处看看，看向坐在书桌前的太宰治，“早安、太宰。”
　　太宰治撑着下巴，懒洋洋的抬眼看他，露出轻浅的笑容，“早安。”
　　他坐的位置很好，背后就是大片雕花的窗户，外头是蓝天白云，有轻微的光投射进来，在他身周罩上一点朦胧的白边。
　　灯不知不觉看得有点入迷，“太宰，好好看。”
　　中原中也瞥了眼那个表情动作位置都刻意算好的心机男，揉了揉灯的后颈，非常自然的把他的注意力转过来，“先来梳头，然后去洗漱。”
　　灯乖乖点头，换了个姿势坐好。
　　中原中也拿过梳子，开始慢慢帮灯梳头。
　　失去观众的太宰治无声的撇撇嘴，把特地摆出来的姿势换掉，继续看书。
　　中原中也没管他，就按照过往的步调，慢慢帮灯把头发梳好。
　　“……好了。”他又顺手捏捏灯的后颈，“去洗漱吧。”
　　灯就快快乐乐的下了床，走进浴室里洗漱。
　　中原中也没有动，也没把梳子收起来，转头看着浴室门口，听着洗手台的流水声，有些发起呆来。
　　太宰治啧啧两声，“痴汉。”
　　中原中也冷笑一声，“变态心机男。”
　　虽然灯就算在洗漱，大概也能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不过他们每天都要吵一下，灯已经习以为常的把他们都没有真的生气的吵架当成耳边风，迅速洗漱完毕，步履轻快的走出来。
　　在床上的中原中也、在书桌前的太宰治，都瞬间摆好帅气的姿势。
　　然而灯完全没有转头看他们，目光被外面微微飘动的衣物吸引，直接几步走到落地窗前，把窗户打开，往外走出去。
　　中原中也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幼稚，默默下了床，走到落地窗前，“衣服干了吗？”
　　灯摸摸衣角，“还没干。”
　　不过就算衣服干了，他们也会继续在这里住个几天才走。
　　今天天气很好，偶尔还能见到一点阳光洒落。
　　灯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跟着懒腰一起黏糊糊的“嗯、啊”了几声。
　　有点……
　　中原中也看着灯伸展时漂亮的身段，听着灯黏糊糊的声音，喉头不自觉动了动，艰难的挪开目光。
　　“中也、”灯转过头唤道。
　　中原中也微妙的停顿一秒才回答，“嗯？”
　　“要不要散步！”灯眼睛亮亮的，很期待的说，“在这里走走吧？”
　　中原中也轻轻笑了一下，“好啊。”
　　灯又稍微走进去一点，把头从落地窗外探进房间里，问道，“太宰要不要一起散步？”
　　太宰治早就摆好姿势等着灯转身来问，又露出轻轻浅浅的微笑，“你在邀请我吗？”
　　灯不知道是刚才睡懵了才有点看入迷，还是现在一心就想着要散步，一点都没被他特地摆出来的姿势迷惑，点点头道，“嗯！”
　　太宰治看他不解风情的样子，沉默一秒，又换回平时的模样，一脸勉为其难的样子道，“行吧。”
　　灯眉眼弯弯的，快乐的说，“散步！”
　　他的笑容极为明朗，一双异色眼瞳像是璀璨的宝石，在轻微的阳光下亮着明亮的光。
　　中原中也有些看入迷了，眸色稍微转深。
　　太宰治慢吞吞的走到灯旁边，懒懒的说，“真可怕，看起来像是要把灯吃掉了。”
　　灯转头看看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已经把可能、大概确实有些露骨的眼神收起来，轻咳一声，“别听他乱说。”
　　灯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又在因为什么互相抹黑，乖乖点头，接着一手拉一个，直接往前走，“出发！”
　　眼前就是一条弯弯曲曲的道路，和昨天从二楼阳台看见的景色一样，只是高度不一样。
　　道路两边有微微斑驳的长椅、高起又凹陷的水泥。从一楼看不太出来，可是从二楼就能看出水泥排布很有规律，原先大概种植着植物。
　　路线规划良好、花坛也不少。
　　虽然现在就只是光秃秃的水泥地，但是以前种满各种不同花卉植物的时候，一定会是极为漂亮的花园。
　　他们手牵着手，慢慢在辽阔的广场上散着步。
　　道路旁边有个依旧是多边形的凉亭，凉亭旁边的地面上、柱子上，都刻着看不懂的几何图形。
　　“机械为什么要在地上刻字？”灯问，“因为他们没有书吗？”
　　“有可能。”太宰治看着几何图形，叹了口气，“无法解析啊……”
　　中原中也随口道，“你能解析的话还是人吗？去当机械就好了啊。”
　　“是说、解析出这些图案是什么意思吗？”灯有点小震撼的说，“可以做得到吗？”
　　“有规律就能解析。”太宰治说，“有很多图形一样的文字，都是从各种文献里慢慢解析出来的。”
　　“这个、机械的文字，也有规律？”灯问。
　　“或许有。”太宰治说，“可是当我以为有的时候，规律又变了。”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所以，你还真的找到规律、解析出一点了？”
　　“嘛、算是吧。”太宰治笑咪咪的说，“对我来说，这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呢。”
　　灯眼睛亮亮的说，“太宰可以去当机械了！”
　　太宰治唇角笑意加深，“我去当机械，你要陪我吗？”
　　“好呀。”灯毫不犹豫的说，“中也也一起当机械！”
　　太宰治露出嫌弃的眼神，“中也当机械？会因为太愚蠢被早早报废。”
　　中原中也冷笑着道，“你会因为浪费绷带被报废。”
　　“那我就把你们都带回家。”灯眉眼弯弯的说，“被报废也没关系的。”
　　中原中也不知怎么就忍不住笑，“要养我吗？”
　　“嗯、我养你们！”灯快乐的说，“可以帮你们上油、修理坏掉的地方。”
　　一点都没听出来中原中也已经不是在说变成机械的他们了，还在说着如果是机械之类的话。
　　太宰治摸摸下巴，“要怎么上油？”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用力咳了两声，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灯、你看的出图形的规律吗？”
　　灯刚好就站在两个靠的很近的几何图形前面，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唔……看不出来。”
　　太宰治随手指了指，“这里。这条从圆形放射出来的短线，可能代表自称的意思。”
　　“自称？”灯说，“机械在说机械自己吗？”
　　“嗯哼。”太宰治说，“不过也只是猜测，毕竟没有太多参照物。”
　　而且机械写字的地方都很随意，他也没办法从图形的所在位置判断出写的是什么。
　　比如凉亭附近的这些图形，想也知道不可能是在说着关于凉亭的事，基本上可能连“凉亭”这个词都不会出现。
　　太宰治又说，“不过另一个可能性是，这些图形其实代表的是某种演算法，必须要透过演算才能得知真正的意思。”
　　不管是什么，光是能看出图形应该是文字这件事，就已经很厉害了。
　　中原中也对太宰治的头脑有很深刻的认知，倒是不算惊讶，灯……好像也不怎么惊讶。
　　虽然灯还是眼睛亮亮的说，“太宰、好厉害！”
　　但他似乎对太宰治能解析出一点东西来并不讶异。
　　不是不知道要解析这些有多困难，只是很信任太宰治，相信他可以做到所有的事。
　　……除了体能方面的。
　　中原中也默默的想。
　　就像灯相信着他可以做到除了智力方面之外的所有事情一样，对同伴抱持着非常强大的、毫无疑问的信任感。
　　太宰治也知道灯是怎么想的，不过还是得意的扬起头，“哼哼，知道厉害了吧。”
　　他们也走了一段不短的路，往来时的路望过去，主建筑都变得有点小。
　　虽然只是散步，走多远也不会累，不过既然都走到凉亭附近了，就到里头稍微坐坐。
　　环着凉亭内部设置的椅子，可能是因为材质的关系，也可能是上面有屋顶遮挡，斑驳的程度比外面的长椅低了不少。
　　椅子当然是硬的。
　　还有点高度。
　　灯晃了晃脚，四处环顾一圈，“最近天气都好好哦。”
　　“雪会融化吗？”中原中也问，“就像我们之前看过的那样。”
　　“会呀。”灯说，“如果一直都是这个天气……再过一阵子，排水管道就会有很多很多水跑出来。”
　　“就怕这种好天气持续不了多久。”太宰治打了个呵欠道，“搞不好明天就下暴风雪。”
　　中原中也和灯同时看向他。
　　太宰治：？
　　太宰治明知故问，“看什么？”
　　中原中也冷笑一声，“你不觉得你来到阶层都市之后好像觉醒乌鸦嘴的能力了？还是闭嘴吧。”
　　灯安慰道，“太宰说不会才会，说会就不会。”
　　太宰治若有所思的盯着他几秒，张嘴就来。“这几天天气会一直很好。”
　　天边突然飘来一片乌云，将细微的阳光遮挡住。
　　空气微妙的沉默下来。
　　太宰治：？
　　太宰治默默抬头望向乌云，“不是吧，我真的觉醒了这种能力吗？！”
　　灯抬头看看那片乌云，又安慰道，“只是巧合而已吧。”
　　虽然他说只是巧合，可是看起来好像有点信了。
　　中原中也吐槽道，“当然是巧合而已，怎么可能是真的？”
　　灯想想也是，“好像是哦。不然太宰就变成乌鸦嘴神明了。”
　　“什么乌鸦嘴神明啊？”太宰治说，“哪有那种东西。”
　　话虽如此。
　　他还是又试探性的说，“虽然有乌云，可是也不可能下雨。”
　　三个人同时望向那片乌云。
　　过了半晌，乌云慢悠悠的往外飘开，被遮住的轻微阳光又洒落下来。
　　“就说是巧合而已。”中原中也道。
　　“真的只是巧合呀……”灯说。
　　“果然只是巧合。”太宰治也说。
　　他们三个的声音几乎重叠在一起，形成了微妙的三重奏。
　　太宰治摸摸下巴，沉吟几秒，“我还以为是我书用太多导致的呢……吓我一跳。”
　　灯看看他，有点茫然的问，“书、用太多？”
　　中原中也反应了一秒，猛地瞪大眼睛，“哈？！书在你手上？！”
　　“是啊。”太宰治轻描淡写的说，“有几年在我手上，当然啦，我死了之后，书就不在我手上了。”
　　灯好奇的问，“什么书呀？”
　　中原中也刚知道这件让人震撼不已的事，现在脑袋有点乱，停顿一秒，还是先回答灯道，“横滨……那个世界，传说有一本只要在上面写下文字，就能实现愿望、改变世界的书。”
　　“写字就能实现愿望……？”灯思考片刻，“就像神明一样？”
　　“差不多。”太宰治笑了一下，“不过那可不是真正的神明，只是一个很容易被人利用的——某种异能力产物。”
　　“感觉很危险。”灯不太理解的说，“为什么会有那个呀？”
　　“谁知道呢。”太宰治像是开玩笑般的说，“所以说，没有异能力、没有书的世界，真是太好了。”
　　灯想了想，又问，“如果是异能力产物，你拿到的时候，应该会消失掉？”
　　“不至于消失掉。不然中也被我碰到，搞不好也会消失掉。”太宰治又玩笑了一句，才道，“但是书在我手中，确实没办法发挥原本的作用，反而有不同的用途。”
　　电光火石之间，中原中也脑中出现一连串回忆，很多不合理的事情忽然都有了答案，“……你可以从书里看见平行世界。”
　　“猜中了。”太宰治拍了两下手，“不过没有礼物。”
　　“平行世界……”灯问，“太宰看过很多个自己吗？”
　　太宰治漫不经心的回答，“多的数不清了呢。但是能看见的只有同样有书的世界，像这里……这种没有异能力的世界是看不见的。”
　　中原中也顿了顿，忽然想到，“你晚上不睡觉，该不会都在偷窥其他世界的你的生活吧？”
　　“什么偷窥？”太宰治理直气壮的说，“是光明正大的看。我有能力看是我厉害，他们没能力看，就活该被我看。”
　　中原中也嫌恶不已，“偷窥狂。”
　　灯想了想问，“每天都看吗？都在看不同的世界？”
　　“差不多吧。”太宰治说，“要把组织发展起来、把所有的障碍都扫除，多看看不同的平行世界是很重要的呢。”
　　灯抿抿唇，“那、很累的吧？”
　　“我可是脑力派呢。”太宰治笑着说，“就这点事，怎么可能会累？”
　　“可是……”灯好像在组织语言，稍微停顿几秒，“你看着那么多其他的世界……那、你的世界呢？这样会不会不知道自己是谁？”
　　他又顿了顿，有点苦恼的说，“唔、不太会说……”
　　虽然他这么说，可是其实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中原中也完全理解他想说什么，偏头看向太宰治。
　　太宰治当然也知道灯想说什么，依旧挂着有些轻佻的笑容，“当然可以啊，我可是太宰治呢。如果不知道自己是谁，怎么可能把组织发展的那么强大？”
　　中原中也嗤笑一声，“四面都是想除掉港口的组织。强大归强大，好歹也经营一下组织间的关系啊？”
　　“何必呢？”太宰治说，“只要足够强大，其他组织就算再怎么倾力合作，也没办法伤害港口一分一毫，只能抱团取暖罢了。”
　　他说着，低头看看忽然被灯握住的手，缓缓眨了眨眼，没有挣脱，也没有回握住他。
　　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眉眼弯弯的问，“要抱抱吗？”
　　太宰治细微的停顿一下，一脸勉为其难的说，“这么想要抱抱啊？”
　　灯点点头，“嗯。”
　　太宰治便勉勉强强的点头，“行吧。”
　　灯就侧过身，张开双手，轻轻抱住他。
　　空气安静下来，世界也安静下来。
　　太宰治把脸埋到灯颈窝之间，慢慢闭上眼睛。
　　……真温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