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中也的终末旅行》山蓼

2、热汤

　　“得找个可以遮蔽风雪的地方才行。”
　　灰发的少年哆哆嗦嗦的说着，努力催动油门，继续在一望无际的雪原奔驰。
　　中原中也坐在旁边的挎斗里，注视着型号古老的灰色战争用摩托车，又回头看向后面拖挂着的两轮车斗。
　　对爱车的他来说，这台摩托车太好辨认了。
　　德国聪达普KS750挎斗重型军用摩托车。
　　中原中也捏捏眉心。
　　他好像……穿越了。
　　就像某些部下们看得轻小说情节一样，他……穿越到了异世界。
　　但是眼前这台他完全能说出型号的摩托车，又让他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
　　难道其实是穿越到过去了？
　　无论如何，他现在似乎已经不在他所熟知的世界了。
　　不久前。
　　少年为了回应中原中也的呼唤，将摩托车停在暴风雪中，真诚的对中原中也的话语发出了疑问。
　　中原中也终于受不了少年的装疯卖傻，身上发出异能力的红光——
　　发不出来。
　　中原中也微微瞪大眼睛。
　　搭档就是无效化异能力者，他很清楚异能力被无效化时的感受。
　　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不是被压制，不是被无效化，而是彻头彻尾的“没办法使用”，虽然还存在，却像是坏掉的机器一样，明明还存在于此，却只能望而兴叹。
　　但这怎么可能呢？
　　某种程度上几乎算是异能力本身的中原中也，怎么可能无法动用异能力？
　　难道是另一种类型的无效化异能力者？
　　“是你做的？！”中原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
　　可能是自己本来想着拉他一把，现在却被带到这种地方，所以隐隐的有些无法克制愤怒。
　　像是被背叛的感觉。
　　异能力不能使用也没关系，他的体术依然在。
　　中原中也从挎斗中一跃而起，轻而易举扼住没有反抗的少年的脖颈，冷笑着道，“老实交代，是誰派你来的？！”
　　少年依旧满脸不像假做出来的疑惑，先是垂眸看了看扼在脖颈上的手，又犹豫几秒，“……你不冷吗？”
　　防寒衣都掉了！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确实很冷。
　　可是比起冷，他更想先知道事实真相。
　　“回答我。”中原中也冷声道。
　　少年茫然的说，“什么？谁派我来的？谁？”
　　漫天大雪打在中原中也身上。
　　他看着少年茫然中又带着关切的表情，忽然有种自己在无理取闹的感觉。
　　开什么玩笑啊……
　　中原中也吸了一口干冷的空气，放下手，把掉在挎斗里的外套捡起来穿上，决定从头开始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谁？”少年仔细打量他几秒，“这么说起来，真的有点眼熟……好像在梦里看过？”
　　梦里的人脸总是有些模糊，他一直没有想起来也很正常。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深深叹了口气，终于察觉他可能真的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搞不好根本不是把他绑架出来的凶手，而是把只穿着一件睡衣躺在雪地里的他救起来的救命恩人。
　　“我是中原中也，叫我中也就好了。”中原中也自我介绍完，总算问起少年的名字，“你叫什么名字？”
　　“灯。”少年道。
　　中原中也反应了一下，“没有姓氏？还是没有名字？”
　　少年想了想，“哦……姓氏？十五日，十五日灯，我的名字。”
　　怪名字。
　　中原中也心想。
　　“叫我灯就好了。”少年补充道。
　　“嗯。”中原中也点点头，“灯，你是在哪里找到我的？”
　　灯指向来时的方向，“一个小时之前，中也就倒在雪里！吓了我一跳，以为已经死掉了呢，好不容易遇见的人类……”
　　中原中也立刻抓住重点，“什么叫做，好不容易遇见的人类？”
　　“就是好不容易遇见的人类啊。”灯重复一遍，“我已经有、嗯……大概半年没看过人了。中也最近还有见过人？”
　　“这不是废话吗？”中原中也反射性的道，“怎么可能半年没看过人？你到底从哪里来的？”
　　“我从‘下层’上来的。”灯说，“中也是住在这层的人吗？”
　　中原中也微微皱起眉，“……你在说什么？”
　　似乎不太对劲。
　　似乎有什么事情超出预料之外了。
　　灯拍掉肩上的雪，比他更迷茫，“什么说什么？”
　　中原中也心里有些不安，沉默半晌，“……不，没事。”
　　什么下层这层的，到底在说什么啊？！
　　他是来到什么奇怪的地方了啊？
　　无数小说中的内容从他脑中呼啸而过。
　　虽然应该不会怎么样，但是果然还是先别表现出对“这个地方”的不了解比较好。
　　灯不在意他的反复无常，而是问道，“中也住的地方离联络塔近吗？”
　　又听见不熟悉的名词，中原中也沉吟了会儿，慢慢编造谎言，“我不知道，我也是从下层上来的。”
　　“唉。”灯深深叹了口气，“果然是这样啊。也是，上层怎么可能还会有人类聚居地啊……”
　　中原中也试图从他口中得知更多的情报，正打算问话，灯突然动了一下，让中原中也反射性摆出能攻击的动作。
　　“中也在运动吗？”灯说，“保存体力吧，接下来还有很多路要走呢。上车上车，我们得赶快出发了。”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忽然有种一拳打棉花上的感觉。
　　现在情况不明，似乎暂时跟着这个奇怪的人走会好一些。
　　他沉吟片刻，“你要去哪里？”
　　少年理所当然的说，“不知道，总之就先往前走。”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总觉得自己可能误上贼船了。
　　开玩笑的吧，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
　　然而。
　　事实证明，灯是真的不知道。
　　风雪越来越大。
　　少年握着机车手把的手都有些发抖，钢盔上积着一层厚重的白雪。
　　“好冷啊。”灯颤抖着声音道，“得找个可以遮蔽风雪的地方才行。”
　　中原中也坐在挎斗里，也明白如果继续在雪原中漫无目的的走下去，最后只会得到两具尸体。
　　他暂时收起还有些飘忽的心情，开始左右环顾，寻找可能的建筑物。
　　……如果一直找不到，干脆趁还有体力的时候堆个雪屋吧。
　　他正这么想着，视线中突然出现一个黑点——在白茫茫的世界中特别明显。
　　“那里有东西。”他道。
　　灯转过头看了一眼，忽然兴奋地说，“是能住的地方！中也好棒！”
　　“离那么远，你确定那能住？”中原中也都不怎么抱希望。
　　搞不好只是什么植物的残骸而已。
　　可是灯立刻转了个方向，直接往小黑点骑过去，很笃定的说，“就是能住的地方。”
　　死马当活马医，去看看也比一直往空无一物的前方走还好。
　　中原中也这么想着，不再多说。
　　摩托车轰轰的往前行进。
　　离小黑点越来越近，小黑点的真面目也越来越清楚。
　　中原中也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睛，震撼不已，“这是……飞机？！”
　　一望无际的雪原中，巨大的黑色飞机已经被雪掩埋大半，只露出不到半个机舱入口。
　　“好像真的是飞机。”灯看了看前方同样被掩埋着的螺旋桨，把摩托车骑到机壳旁边，“这还能飞吗？”
　　“想也知道不可能。”中原中也回答。
　　“诶——我还想看看飞起来的样子。”灯可惜的说完，又看向已经失去门的机舱门，“车子，进得去吗？好像不行，太窄了。”
　　他似乎很习惯自言自语，自问自答完毕，就下了车，看向还没动作的中原中也，“中也，你也下来吧。”
　　中原中也默默跳下来。
　　车斗里的东西有盖子保护，倒是不用太担心。
　　灯拿出防水布，把摩托车盖上之后，又从车斗内拿出雪铲，将被掩埋的机舱入口挖开一些。
　　“中也先进去。”他说着，又绕回车斗后面。
　　中原中也踏入机舱内，回头看了眼还在风雪中的少年。
　　灯抱着一些过夜用的东西，也走进机舱里。
　　飞机有两层，外壳和顶部存在不少破洞，将外头的光线引进来，让里头显得很是明亮，也让地上积了不少雪。
　　不过比起风雪交加的外头来，环境简直好的不可思议。
　　木质的地板竟然还几乎完好，堆着几个木箱子，有的东倒西歪、箱盖落在一边，有的还整齐的堆放着。
　　此外，地上散落着无数武器和子弹，可是没有弹痕，也不知道为什么武器会散落一地。
　　中原中也目光一扫，脑中就浮现武器的名字。
　　他随手捡起一把重机枪。
　　MG14航空机枪。
　　和摩托车一样，是对他来说款式古老的东西，但看着竟然还能使用。
　　在他一把一把的端详枪支时，灯把东西拿进来放好，便拿起雪铲，把积在机舱里的雪推到旁边的破洞以及机舱门口处堵住，让舱内环境能更温暖一些。
　　中原中也沉默的抬头看了他一眼。
　　灯一边推着雪，一边问正在查看枪支的中原中也，“中也对武器有兴趣？”
　　“不，只是好奇。”中原中也问，“这里怎么有这么多武器？”
　　“不知道。”灯说，“外面应该还有很多，只是被雪埋住了。”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从还没被堵起的破洞看向外头一望无际的雪原。
　　这底下还埋着无数武器……吗？
　　“你怎么知道？”中原中也没有回头的问。
　　“我猜的。因为前面也有很多武器，中也就倒在坦克旁边呢。”
　　中原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从自己的世界过来的，没有回答他的话。
　　机舱内一阵沉默，只能听见雪铲在地上发出的响动。
　　灯很快把积雪整理好，蹲在机舱内放置的木箱子旁边翻找。
　　中原中也把机枪放到旁边，“你在做什么？”
　　“我在找食物，或者能用的东西。”灯又打开一个木箱子，“唔……这是什么？”
　　他拿起一个小小的纸袋子晃了晃，“好像不是吃的。”
　　中原中也走过去，站在他旁边看。
　　灯把袋子翻过来，看了眼上面的字，“子弹。”
　　他没有犹豫的把袋子放回原位，继续往下一个箱子迈进。
　　中原中也的目光依旧注视着装着子弹的袋子，瞳孔微微颤抖。
　　——那上头写的，是他从未见过的文字。
　　他立刻蹲下来，拿起灯刚才放回去的袋子拆开。
　　里头确实是子弹。
　　他又认真看了看袋子上的字。
　　刚才没有看仔细，现在看起来，应该只是变形过的日文。
　　中原中也稍微松了口气，瞥了眼蹲在箱子前，大大方方露出后背的少年，暂时把脑中纷乱的思绪清空，陪着灯一起找。
　　对少年而言，能用的东西是什么？
　　反正肯定不是武器。
　　可是，除了武器之外，好像什么都没有。
　　“果然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
　　灯对这个情况似乎早有预料，没有什么失望的样子，“中也，你那边呢？”
　　中原中也摇摇头，“都是武器。我再看看。”
　　他关上只装着一把枪的箱子，走到角落的最后一个箱子前，打开箱盖。
　　里头是满满的铁罐子。
　　中原中也拿起一个，看了几秒。
　　上头画着熟悉的豚骨拉面，写着的文字隐约也能辨认出是“豚骨口味”。
　　“灯，过来一下。”中原中也呼唤道。
　　正在清理地上凌乱物品的灯回过头，第一眼就看向中原中也手上拿着的铁罐子，眼神逐渐亮起来，“是汤！”
　　他兴奋的凑到箱子边，看见满满一箱的铁罐子，特别激动的说，“是汤啊！”
　　中原中也顿了顿。
　　只是“汤”而已吗？因为外头画着拉面，他还以为会是什么即食食品。
　　不过也有可能是说法不同？
　　“晚餐就来喝汤吧！”灯道。
　　灯已经清出一片干净的空间，是没有雪落进来的位置，也不会吹到寒冷的风，窝在角落就会特别温暖。
　　天色逐渐暗下来。
　　空气很安静，两个人都没有怎么说话。
　　灯似乎很习惯这种寂静，中原中也倒是有些不自在，不过也没有冒然开口。
　　他在思考该说什么才能不透露来处的套出情报。
　　又过了会儿，灯拿出小锅子，打开铁罐，把里头的液体倒出来，接着啪嚓一声，燃起野炊炉的火。
　　空气中顿时弥漫起浓郁的香气。
　　“煮热就好了吧？”灯喃喃一句，目不转睛的盯着正在升温的汤，“好久没吃到像样的食物了。”
　　他好像有些累了，没有之前那样活力十足的样子，嘟囔几句就没再说话。
　　汤慢慢泛起白烟，滚起细微的小泡泡。
　　灯眨眨眼，刚才被炉火带走的灵魂又回来了点，把火熄灭，把汤分着倒进两个铁质的杯子里。
　　“给，中也的份。”
　　中原中也接过来。
　　灯给他的那一份，比起他自己的还要多了点。
　　灰发的少年吹了吹杯里的汤，小口小口的喝，“哈……好幸福。”
　　——这就是一餐了吗？
　　中原中也没有把这个有些愚蠢的问题问出口。
　　“对了，中也怕黑吗？”灯忽然问。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摇摇头，“不怕。”
　　“那我就不开灯啦。”灯说，“要省着点用，不知道这里的联络塔和供油设施在哪里。”
　　“啊、嗯，没关系。”
　　中原中也含糊的应道。
　　令人尴尬的沉寂。
　　前面的地板还在积着雪，他们先前踩踏过的痕迹已经消失不见。
　　机舱外风雪交加，夜色深深。
　　中原中也靠在里头空无一物的其中一个木箱子上，依然觉得非常魔幻。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本该好端端待在家里沙发上的自己，怎么会流落到这种地方来？
　　或许是他的神态太过茫然，本来还在发呆的少年突然开口。
　　“中也你，该不会是……”
　　灯说到一半停顿下来，注视着他。
　　那双异色的、早前一直干净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有些晦暗，像是能看见中原中也的来处一样，让中原中也身体的肌肉不由自主绷紧了。
　　灯注视他片刻，接着移开目光，“你其实怕黑吧？如果是这样，点灯也可以哦。”
　　中原中也不知不觉又放松下来。
　　“怎么可能怕黑啊。”
　　他听见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