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中也的终末旅行》山蓼

14、洗澡

　　灯把装着衣服的箱子抱进二楼的厕所，放在洗手台旁边，接着从中拿出两件白色的宽大长袍。
　　有点像是女孩子穿的白色连衣裙。
　　中原中也才刚这么想，灯就把袍子递给他，“这个给中也，洗完澡等衣服干的时候穿。”
　　中原中也默默接过来。
　　说是洗澡，当然没有什么香皂沐浴露之类的东西，只不过是用清水把身上的脏污冲洗掉而已。
　　灯当着中原中也的面，毫不在意的三两下就把衣服全部脱掉，一下子从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样子，变成浑身光溜溜的，又套上长袍，让自己不至于直接接触外头的冷空气。
　　或许是因为也需要不断走路的关系，虽然由于食物取得困难，灯明显太过瘦弱，锁骨深的能养鱼一样，却能看得出肌理紧实。
　　而且，明明是每天暴露在风雪底下的人，皮肤却好的不可思议，细腻又光滑，在洗手间的灯光底下，白的像在发光。
　　中原中也看了全程，莫名有点尴尬。
　　只有一点点。
　　“中也快脱。”灯催促道，“中也的衣服也要洗。”
　　中原中也犹豫了一下。
　　灯伸着手准备接衣服，看他迟迟不动，迷惑的问，“中也？”
　　中原中也对自己的犹豫也有点迷惑。
　　就只是像泡温泉一样坦诚相见而已，在尴尬踌躇什么啊？
　　中原中也想着，很快抛掉那点不知从何而起的不自在，也三两下把衣服脱掉。
　　虽然洗手间内没有风会透进来，但也没有阳光，显得有点阴冷。
　　他把衣服都递给灯，迅速套上长袍。
　　“胖次呢？”灯眨眨眼，低头看了看中原中也的下半身，又抬头看他，“胖次也要洗！”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至今没让人帮他洗过胖次。
　　中原中也默默脱掉了，“这个我自己洗就好。”
　　灯有点不解，还是点点头，“好。中也洗完胖次就洗澡吧，我先洗衣服！”
　　“嗯。”中原中也为了不妨碍到他那边的动作，站在离他两格开外的水龙头前搓胖次。
　　灯转过身，把衣服都放在洗手台上，打开水龙头开始徒手搓搓。
　　虽然很原始，也顶多只能清洗掉灰尘而已，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好脏。”灯喃喃自语着，“会不会洗到一半水突然没了呢……应该不会吧？”
　　“不会吧。”中原中也回答，“电也还在，这座城市的水电好像还挺充足。”
　　至少现在水龙头内的水流十分稳定，看不出会有忽然没水的倾向。
　　“嗯。”灯道，“中也好像很幸运，之前明斗大叔也是中也发现的。”
　　中原中也笑了笑，“这栋大楼的电力开关是你发现的。”
　　“可是是中也说要来这里的。”灯说着，稍微停下动作想了想，“是吧？”
　　因为决定的都很随意，他一时之间有点记忆混乱。
　　他认真回想一下，点点头，“嗯，是中也。”
　　“是巧合吧。”中原中也有点小羞耻的否定。
　　“中也真的很幸运。”灯没有在意他的口是心非，又肯定的说了一遍。
　　水流的声音伴随着灯搓洗衣服的布料摩擦声，填满了整个洗手间。
　　这个世界很安静。
　　只要他们两个安静下来，就没有人类的声音，也没有多少人造机器会发出的声音，只有自然的风与雪打在建筑物上的声响。
　　如果这间洗手间没有水的话，想必也会安静的不可思议吧。
　　中原中也搓着胖次，思维发散了会儿，随口问，“洗好的衣服要放哪？”
　　“先放旁边就好了，等一下拿到外面去晾。”灯说着，又道，“中也可以拿那个盆子接水哦。”
　　他说的是他从车斗后拿出来的一个小水盆，中原中也原本以为是拿来放衣服用的，没想到是拿来接水洗澡的吗？
　　不过也是，毕竟只是水龙头，如果没有水盆接水，想必会洗的挺辛苦的。
　　要洗的衣服很多。
　　中原中也看了眼堆在旁边的一大堆衣服，“我也帮忙洗吧，洗完再一起洗澡。”
　　已经独自做习惯这些的灯有点感动的道，“那就麻烦中也了。”
　　“不麻烦。”中原中也笑了笑，“都要一起走一段路了，这些事情也该两个人分担着一起做才对。”
　　“有同伴真好啊。”灯喃喃道，“有种同心协力的感觉。”
　　中原中也顿了顿，轻声应道，“嗯。”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离开这里，如果找到回去的方法，他肯定会离开的。
　　横滨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
　　不过，或许就和他无缘无故过来一样，回不回去也不是他能决定的事情。
　　总之，在这天到来之前，能陪着灯走多远的路，就走多远吧。
　　中原中也垂下眼，收起乱七八糟的思绪，认真专注的洗衣服。
　　两个人一起洗衣服，很快就把衣服洗好。
　　他们的力气都挺大的，虽然只是用清水洗，也洗掉了不少污渍。
　　但是也挺辛苦的，毕竟还得小心别把衣服弄破。
　　弄破了可没有补给衣服的办法。
　　灯把洗好的衣服又堆进箱子里，准备等会儿洗完澡再拿去找个好地方晾。
　　他把长袍脱掉，盆子接满了水，从头上直接往下淋。
　　灰白的头发顺着水流贴服在白皙的脸颊上，尾端有水珠落下来，积在锁骨窝里。
　　中原中也非常有礼貌的挪开目光，也跟着脱掉袍子，舀了一盆子水。
　　可是他不看，不代表对人情世故不怎么了解的灯不看。
　　“中也的身体肉肉的。”
　　灯的形容词让中原中也好气又好笑，“什么肉肉的？这是肌肉。”
　　他全身上下就没有一点赘肉好吗？！虽然还在成长期，可是身材已经好的足以让很多成年人都汗颜了。
　　他可是很自豪的！
　　只是现在没有用力，会显的肌肉有点软软的而已。
　　“肌肉……”灯张张嘴，“那是什么？”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稍微用力让肌肉线条显现出来，“就是我身上这种。”
　　说到这个，在这个世界没办法取得太多营养，会不会回到横滨之后发现肌肉都流失了，变回刚从擂钵街出来时干巴巴的模样……？
　　他忽然有点无谓的担忧起来。
　　灯盯着他线条流畅的身体，又低头看看自己的，“中也好好看，我看起来好丑啊。”
　　中原中也闻言，终于把礼貌性只停留在他肩膀往上的目光挪到他身上，认真地打量一眼。
　　很瘦，可是绝对不能说丑。
　　肉眼看着竟然没有什么太突出的骨头，臀部尤其有肉，有种瘦的恰到好处的错觉。
　　当然是错觉。
　　中原中也想。
　　像他这样为了节省食物，有一顿没一顿的，怎么可能瘦的恰到好处。
　　只是天生条件比较优越一些，才会让人有这种错觉。
　　长相也还不错，如果灯生在富饶的世界里，想必会是那种极受欢迎的人吧？
　　“我可以摸摸看吗？”灯有点好奇的问，“中也的肌肉。”
　　中原中也看着他亮闪闪的眼神，一时之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嗯。”
　　灯的手掌皮肤也很细腻，还带着一点湿润的水汽。
　　“硬硬的。”灯小心的摸了又摸，有点向往，“我也可以硬硬的吗？”
　　中原中也被摸的有点痒，不自觉咽了口唾沫，抓住他的手，“当然可以，肚子使力就行了。”
　　灯试着绷紧肚子，低头看看，“……没有。”
　　“用力的方式错了。”中原中也在他肚子上虚虚的比划一下，“要从这里开始用力。”
　　“唔、这样吗？”灯学的很快，对自己身体的掌控度意外的高，一下子就找到正确的施力方法。
　　都没几两肉，当然还是一片平坦。
　　“唉。”灯羡慕的看看中原中也，“真好。”
　　中原中也有点得意的笑笑，自然而然的瞥了一眼灯的下半身。
　　嗯，比他的小。
　　作为正常的青少年，中原中也比较的心态真的很正常。
　　他自己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带着点小得意的挪开目光。
　　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羡慕的看看他的肌肉，“真好啊，怎么能这么肉肉的呢？”
　　“就说那不是肉肉的，是肌肉。”中原中也纠正一句，又道，“别看了，快洗澡！”
　　“哦。”灯乖乖点头，总算开始认真搓身体。
　　中原中也有幸在来到这里没多久就洗上澡、身体比灯干净多了，很快就洗刷完毕，再次穿上长袍，靠在墙上等。
　　“对了，好像还没问过。”反正看都看过了，中原中也又光明正大的瞥了眼他干巴巴的身体，“你今年几岁了？”
　　“几岁……”
　　可能是因为太久没洗澡了，灯真的搓的很认真，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话语的意思，下意识的重复一遍，“年纪对吧？”
　　“嗯哼。”
　　灯想了想，“应该是……十六吧？”
　　中原中也挑起眉，“你的时间观念已经稀少到连自己的年纪都不记得了？”
　　又不是什么过了十八岁之后就会忘记自己年纪的成年人，一般来说，像他们这样的青少年，都会对年纪记得清清楚楚才对。
　　灯不同寻常的沉默了会儿，又接了一盆水，重新从头到脚淋过一遍，才道，“我有点怪怪的。”
　　“怪怪的？”
　　“嗯。”灯把长袍穿上，没有擦干的身体一下子浸湿白袍，“我被博士收养之前都待在一个黑黑的地方，博士捡到我的时候，说我是十三岁。”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
　　什么待在黑黑的地方？
　　这种形容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沉吟了会儿，问道，“黑黑的地方？”
　　“很黑很黑，什么都没有，也没有我。”灯有点抽象的说着，“怪怪的吧？博士说人不是这样出生的，我不是出生，只是被她捡到而已。可是人是怎么出生的，她也不告诉我。”
　　“什么啊？”中原中也皱起眉，“她在哪里捡到你的？”
　　“博士说是联络塔里。”灯坐在洗手台边缘，比较没有淋到水、稍显干爽的地方，“可是我也没有在联络塔里的记忆，只是在黑黑的地方待了很久，像是开门一样的白光之后，我就看见博士了。”
　　中原中也沉默下来。
　　这和他自己的“出生”好像有那么点类似？
　　什么古代史的博士，该不会其实是个科学研究的疯子吧？！
　　不、等等。
　　这么说的话，从灯有记忆以来，只过了顶多三年的时间吗？！
　　……三岁小孩？
　　如果按照记忆来算年纪的话，他们两个人现在就是一个十岁小孩和一个三岁小孩在废墟里行走……？
　　中原中也捏捏眉心，决定还是依旧按外表来看年纪就好了。
　　不然他自己的年纪也会变得怪怪的。
　　他的脑袋因为震撼而有些混乱，过了会儿才终于又转了回来。
　　所以说，灯究竟是什么？他的一切生理反应和姿态模样都和人类一模一样……
　　除了五感和力气之外。
　　不过天生就五感强、力气大的人类也不是不存在。
　　搞不好是灯过往的记忆被洗掉了，或者……也是人造人？
　　灯目无焦距的注视着沉思的中原中也，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喃喃道，“人究竟是怎么出生的？”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的脑中瞬间飙过各种有点颜色的车，轻咳一声，决定装傻，“我也不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
　　日本这种产业特别发达，在擂钵街里也有无数做这种生意的人，他早早就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而且，他这个年纪的少年，本来就会对这种事情感到好奇，家里也不免会有几本……有点颜色的书。
　　至于那些无数想爬他床、试图让他从只是知道理论变成实际体验过的男男女女就不提了。
　　不过。
　　还是别带坏小孩吧。
　　中原中也看了眼灯纯真无瑕的脸，实在说不出口。
　　灯果然对他的回答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又有点好奇的问，“中也是自己一个人来上层的吗？你的父母……”
　　他说到一半，又觉得自己不该这么问，有点羞愧的住了口，“对不起。”
　　“没事。”中原中也开始思考到底要怎么说才好，脚尖拍了拍地板，“我是一个人过来的。和你一样，从黑黑的地方被人拉出去之后，才开始有记忆。”
　　灯先是反应了会儿，接着惊喜的瞪大眼睛，“真的吗！”
　　中原中也被他亮起来的表情感染，忍不住笑了笑，“真的。”
　　“所以博士果然是乱说的。”灯好像常常被博士开玩笑的欺骗，一下子就笃定的说，“人就是这么出生的吧？博士只是不想让我喊妈妈才这么说的。”
　　先是待在漆黑一片的地方，接着突然看见外头的亮光，然后睁开眼睛第一个看见的就是父母。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扶了扶额，又觉得他的形容某种程度上也没有错。
　　“……啊。”他没有否定灯的说法，“博士几岁了？”
　　“七十五……七十六岁了。”
　　中原中也深吸口气，决定替七十六岁的奶奶正名，“七十六岁真的没办法把你生出来啊！博士只是领养你的人而已。”
　　灯小小的“啊”一声，“年纪，也有差？”
　　“当然有。”中原中也看他突然就有些失落的样子，顿了顿道，“可是博士就像你的母亲一样吧，你也像尊敬母亲一样的尊敬她，对吧？”
　　灯点点头，“嗯。”
　　“那不就行了。”中原中也道，“到底是不是真的妈妈，又有什么关系？”
　　灯想想也是，再次露出明朗的笑来，“嗯！谢谢中也。”
　　“道什么谢？”
　　“不知道，就是突然想说。”
　　中原中也看着他无比干净的笑容，也跟着露出笑来，“笨蛋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