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中也的终末旅行》山蓼

107、太宰

　　时间稍微往回挪一点。
　　早上六点半，灯睁开眼睛，小心翼翼的从中原中也臂弯中爬出来，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又转头看看熟睡中的中原中也。
　　“中也？”他小小的喊了一声。
　　中原中也睡得很熟，没有给他任何反应。
　　灯便不再喊，注视着中原中也半晌，摸了摸他的指尖，小心翼翼的轻轻握住。
　　他静静的握着中原中也的指尖，又发了会儿呆，才总算下了床。
　　他站在床前停顿几秒，揉揉还有些发酸的腰，走进浴室洗漱。
　　洗漱完还要换衣服。
　　他从衣帽间里随意的拿了一件白色的宽松连帽衫，穿上黑色的长裤，轻手轻脚的走出房门。
　　走了几步，又接着返回去，从抽屉里选了一条没有装饰的choker，自己摸索着戴上，又把P99放进背包里，才真正出了房门。
　　一路直接走向玄关。
　　鞋子是黑色的马丁靴。
　　“出来了出来了。”
　　千户和尤莉已经等在外面，看他走出来，尤莉立刻道，“走吧！去探险！”
　　千户往他身后看了看，“中也还在睡？”
　　灯点点头，“昨天不知道几点回来的，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那就我们自己去！”尤莉说，“走吧！”
　　千户沉默了一下，“等等、尤，枪还是放在家里吧？之前都没看见有人身上背枪的……”
　　尤莉毫不犹豫，“我可以当第一个人。”
　　“别吧。”千户想了想问，“灯，你有带枪吗？”
　　灯把枪从背包拿出来，“有哦。”
　　尤莉立刻一脸得意的看向千户。
　　千户捏住她的脸，“让灯带就好了，把枪放回去！手枪放背包里还好，步枪带出去太显眼了！”
　　“一定要吗？”尤莉又确认一遍，“真的要吗？”
　　千户斩钉截铁的说，“放回去。”
　　“嘁，小千真小气。”尤莉说着，还是没有再反对她的话。
　　等尤莉把枪放回家里，几个人才终于准备出发。
　　“地图也能在手机里查。”千户说，“你们都有带手机出来吧？”
　　尤莉在身上摸了摸，打开背包看了看，又在千户口袋里摸了摸，“没有带。”
　　灯也在口袋和背包里翻找半天，“我也没带。”
　　千户无奈的叹了口气，“没关系，我带就好了。”
　　“没有地图也没关系啦。”尤莉说，“我们不是一直都没地图的走吗？”
　　“我们是要去买菜哦？”千户说，“有目的地的话，还是有地图比较好吧。”
　　她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灯没有说话的机会，就乖乖的握着背包带子站在旁边。
　　尤莉才不放过他，转过头问，“灯，你说，有地图好还是没有好？”
　　“唔。”灯被两个人同时看过来，想了想道，“有想去的地方，还是有地图比较好吧？如果不知道要去哪里，在城市里随便走走也很好。”
　　虽然说的没错，可是这样还是没让她们分出胜负。
　　两个人又转过头，开始辩论起地图不地图的事。
　　总之，就这么出发了。
　　千户稍微辨认了一下方位，“应该是走这里。”
　　早晨的空气特别好。
　　有海潮与露水，还有一点湿润的泥土气息，让人特别身心舒畅。
　　尤莉看见什么好玩的就停下来看，蹲在路边不走，“小千小千，这是什么？”
　　灯也停下来，凑过去看，“小小的，好多。”
　　两个人都停下来了，千户只好无奈的往回走了几步，跟着蹲下来，盯着地上的生物，皱着眉苦思冥想，“嗯……这是，蚂衣、不，是蚂蚁吧？”
　　“蚂蚁？”
　　尤莉和灯两个人同时抬起头看她，表情充满了求知欲。
　　“就是这种生物。”千户也不是理解的很透彻，“小小的，会集体出来找食物。”
　　虽然附近看起来没有食物可以吃，不知道这些蚂蚁到底要去哪里。
　　灯问，“就像我们一样，一起出来找食物？”
　　“……不太一样吧。”千户说，“蚂蚁出来都是一大群，就像这样，多得数不清。”
　　“一、二、三……”尤莉认真的算了算，“有三十只。”
　　灯指着后面，“那里还有。”
　　尤莉看的眼花缭乱，“这只好像数过了。”
　　“每只都长得一样，哪看的出来哪只是哪只。”千户站起来，“走吧，蚂蚁还要搬很久的食物。”
　　灯和尤莉也站起来。
　　“我们回来的时候还会在这里搬吗？”尤莉问。
　　“我也不知道。”千户说。
　　“好神奇啊。”尤莉说，“蚂蚁怎么会知道要去哪里找食物？”
　　“我想，应该是不知道的吧。”千户说，“就只是漫无目的的随便走，四处碰运气，找到能吃的东西了，再让大家一起去搬。”
　　“因为蚂蚁很小吗？”灯问，“不知道食物到底在哪里，也没有地图，只能随便乱走。”
　　“嗯。”千户说，“蚂蚁很小，这个世界很大。即便是我们……即便是人类，都没有办法看清全貌，我们要买东西也只能靠地图，何况是这些小小的蚂蚁。”
　　她轻声道，“在蚂蚁眼中，这个世界想必更加难以理解吧。”
　　灯想像了一下蚂蚁的视角，“我们就像基干塔一样大？”
　　尤莉也想像了一下，“比基干塔还大吧？搞不好就像阶层都市一样大！”
　　“应该没有到阶层都市的程度。”千户说，“感觉差不多是我们看见的基干塔的大小。”
　　他们看见的部分基干塔就那么大了，整体应该是贯通整个阶层都市的基干塔究竟有多大，是直到现在都没办法完整想像的事。
　　“如果可以变得很大，能看清整个世界吗？”灯说，“变得像基干塔那么大的话，视野感觉也会很好哦？”
　　“大概也没办法看清世界吧。”千户说，“变得越大，看见的东西就越小，整个世界像蚂蚁一样小、比蚂蚁还小的话，反而会更看不清楚吧？”
　　灯想起和中原中也在天上飞的时候看见的景色，“就像飞起来一样？”
　　千户目前还没飞行过，思考了会儿，“大概？”
　　“飞起来？像风筝那样吗？”尤莉说着，突然想起来，“啊啊、我们顺便去找做风筝的材料！”
　　“我昨天查过了。”灯说，“做风筝很简单的，不用买材料就能做。”
　　“那今天来做！”尤莉说，“要做这么大——”
　　“好啊。”灯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三个人边走边聊天，顺便观察环境，走走停停的，前进速度称不上快。
　　虽然中原中也家算是在郊区的位置，不过周边当然还是有邻居。
　　提着菜篮子准备出门买菜的女子看见他们东张西望、对环境还有点陌生的样子，有点讶异的打招呼，“是新搬来的住户吗？”
　　千户微微弯腰，“是的，您好。请多多指教。”
　　“你们好。”女子看他们年纪小，微笑着和她简单聊天，“和姐姐弟弟一起出来散步？”
　　“咦、”千户先是愣了一下，接着道，“嗯，是的。”
　　横滨多的是因为各种原因而组成的重组家庭，女子没有多问，只是点点头，又寒暄了几句，便和他们告辞。
　　三个来自终末的人静静地看着她走远的背影，久久没有说话。
　　“果然还是好神奇啊。”尤莉说，“走在路上就能遇到人的感觉，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明明开始前往最上层之前，在底层都还能遇见人，旅行的时间和待在底层的时间相比也不能算长，可是总觉得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尤莉又说，“而且大部分都是好人。”
　　千户说，“我们也没怎么遇到坏人啊。”
　　“也是哦。”尤莉转头问，“灯有遇见坏人吗？”
　　“和博士遇见几个。”灯说，“和中也就没遇见了。”
　　“因为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吧。”千户说，“连遇见人都很困难，好不容易遇见人的话，很难生出坏心吧。”
　　三个人又继续沿着路往前走。
　　天气很好，昨天刚下过雨，天空一片晴朗，万里无云。
　　阳光落在他们身上、落在路边的水珠上，闪闪发着光。
　　“有水声。”灯说，“不是海的声音，有点像……河？”
　　千户确认了一下地图，“附近好像确实有一条河，要过去看看吗？”
　　“好啊！”尤莉天空蓝的眼睛亮起来，“走走走，去看看！”
　　对他们来说，确实就像在探险一样。
　　为了去看河流，他们又多绕了一段路。
　　“真的好多房子哦。”灯左右看看，“全部都是人。”
　　“里面全部都有人吗？”尤莉愣了一下，“我还以为只有一些有住人……”
　　“全部都有。”灯说，“而且很多都不只一个人。”
　　“所以这里到底有多少人啊？”尤莉说，“几百、几千？还是几万？”
　　千户说，“应该不只吧，搞不好有几百万。”
　　“哇——”灯和尤莉同时惊叹一声，“好多！”
　　再往前走、继续往前走。
　　虽然探险很有趣，可是天气真的很热
　　“好热哦。”尤莉把衣领拉起来扇了扇风，“怎么这么热啊。”
　　以前就算是能看见太阳的天气也很冷，无论如何都不会到热的程度，只会觉得阳光很温暖。
　　现在真的很热。
　　灯也觉得有点热，“好像会融化。”
　　“等一下到河边，可以跳进河里游泳吗？”尤莉转头问千户。
　　“当然不行！”千户赶紧制止，“不要随便在外面脱衣服啊，这里人这么多！”
　　“我知道啦。”尤莉说，“就是说说而已嘛。”
　　河流就在前方。
　　河水的声音在灯听起来很大，潺潺流动着，带着各种细微的、不知道是什么的杂音。
　　他们同时加快脚步，一下子跑到栏杆边。
　　没看见河流的时候聊的叽叽喳喳的，真正看见河流，反而都不说话了。
　　他们静静的趴在栏杆边，静静的注视着流动的河水。
　　过了好一会儿，灯才道，“和海好不一样。”
　　“是啊。”千户道，“完全不一样。”
　　“河是什么啊？”尤莉问，“这样一直流一直流，从哪里开始的，又要流到哪里去？”
　　“好像是从山上流下来的。”千户说，“从很远很远、很高很高的山上一直流下来，流到海里去。”
　　“有多高？”尤莉问。
　　“不知道。”千户说。
　　灯转头看向远方，“会一直流到海里啊……”
　　“嗯。”千户说，“海就是由很多条河流汇聚在一起的。”
　　“可是在河里的鱼却不能在海里生存。”灯说，“好奇怪。”
　　确实很奇怪。
　　千户虽然知道河里的鱼不能游去海里的原因，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河与海会不同，只是微微皱了皱眉，“是啊，真奇怪。”
　　尤莉看了会儿河，又问，“为什么山上会一直有水流下来？都不会没水吗？”
　　“……我也不知道。”千户说，“可能是下雨或融雪的关系？”
　　世界上很多不知道的事，可能一辈子都没办法了解所有的事情。
　　可是，现在不再是想知道却不能知道了，只要想知道、愿意去了解，所有的事都能知道。
　　河流慢慢流淌着。
　　他们再次安静下来，看着波光粼粼的河水奔流向远方。
　　看了许久，才继续顺着河岸往前走。
　　经过了一个不知何时坐在栏杆上的青年。
　　青年穿着一件沙色的风衣，坐在一看就不怎么适合坐人的栏杆上，摇摇晃晃的，似乎随时都会掉下去。
　　灯和千户、尤莉都看见他了，可是没有人看他一眼，就连余光瞄一眼都没有，就这么一边说着话，一边经过他。
　　太宰治：？
　　太宰治跳下来，迅速从他们身边经过，再次坐到他们必经之路的栏杆上。
　　然后，那三个中原中也带回来的古古怪怪的人，又视若无睹的经过他。
　　太宰治：？！
　　他就不相信了！
　　他再次刻意慢悠悠的经过他们，在他们面前跳上栏杆，大声说，“真是个适合自杀的天气啊！”
　　这次，千户总算侧头看了他一眼，迟疑的拉拉尤莉的衣角，又看看灯。
　　虽然他们有些戒备起来，又没有说话，可是太宰治是谁，只要有人转头看他，他就能顺杆子往上爬。
　　当然，就算没人看他，他也会找机会往上爬。
　　“等等、美丽的小姐——”太宰治跳下来喊。
　　非常老实的几个未来人，还真的停了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默转过身。
　　灯摸了摸放在背包里的枪。
　　太宰治的目光若有似无的在他身上飘过，又专注的看向千户，大步走过来，单膝下跪，试图牵住千户的手，“美丽的小姐——”
　　千户被吓了一跳，迅速往后退了几步。
　　太宰治没有碰到她的手也不气馁，依旧笑眯眯的，“美丽的小姐，请和我殉情吧！”
　　尤莉很煞风景的发问，“殉情是什么？”
　　千户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皱起眉，直白的拒绝，“不好意思，请你去找其他人。”
　　太宰治立刻把目光挪向尤莉。
　　灯忽然“啊！”一声，终于认出眼前的人是谁，“绷带、殉情，太宰？”
　　太有特色了，灯现在才认出来，反应还是慢了点。
　　千户微微一愣，“认识的？”
　　灯摇摇头，“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可是听中也说过，是他之前工作上的搭档。”
　　“嘁、竟然认出来了。”太宰治站起来，凭借着身高，居高临下的低头打量灯。
　　灰白发、异色瞳，果然是之前中原中也找过一段时间的人。
　　choker旁边的吻痕……狗就是狗，宣示主权、标记地盘的样子可真难看。
　　他还是笑眯眯的，一瞬间脑中不知道转了多少念头，漂亮的唇轻启，眼神是明晃晃的嘲讽，“蛞蝓找的伴侣果然也是蛞蝓，黏糊糊的，和狗一样的小、矮、子。”
　　灯没有反应，只是有点迷惑的看他，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也没听出来是嘲讽，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
　　千户和尤莉不知道他和中原中也的过节，当然也听不懂他说的蛞蝓是什么，更不觉得矮子是骂人的话，站在原地同样迷惑的看他。
　　场面一时有点沉默。
　　太宰治：……
　　太宰治：“死蛞蝓！小矮子！狗！”
　　还是没有人理他。
　　太宰治：“小矮子小矮子小矮子小矮子——”
　　对面三个人三双眼睛，充满迷惑的看他。
　　尤莉直白的问，“灯，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
　　灯也有点不确定，“太宰应该很聪明……吧？”
　　千户小小的肘击一下尤莉，“当着别人的面这么说太没礼貌了。”
　　他们实在太好懂了，就和最普通的普通人一样，一点心思都不会隐藏，让太宰治更加深切的感受到他们的抱歉与怜悯。
　　有趣。
　　太宰治没脸没皮的，好像刚才的事完全没发生过，又一脸悠闲的说，“哎呀，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今天聊的很愉快，下次再继续聊。”
　　面前的三个人脸上大大的写着问号，不知道他到底来做什么的。
　　太宰治再次重申，“我走了哦，我要走了哦。我真的真的要走了哦。”
　　灯小心翼翼的举起手挥了挥，“那、再见？”
　　太宰治这才满意道，“再见。”
　　真好奇啊，这些异世界的人。
　　用的是日语，不过有些口音，可能是来自相同或相似文化的地方。
　　看他们对周遭好奇又新奇的样子，应该是相近文化。
　　三个人都很瘦，白发的小矮子会用枪，对人虽然没什么戒备心，但也不是毫无防备，可能是处在战争中或战后的时代。
　　那么对人没多少戒备，是因为早早遇见中也，被保护的太好吗？
　　看起来也不是如此。
　　应该再晚几天叛逃，就可以得到更多情报……
　　“太宰。”灯忽然几步走过来，将一个小小的窃听器递给太宰治，“这个，你掉的东西。”
　　太宰治微微眯起眼，注视着灯的眼睛。
　　这个小矮子是真的不知道这是什么，真的以为他是不小心掉东西了。
　　不知道窃听器是什么……吗？
　　而且，是怎么发现他放窃听器的？
　　是异能力还是特殊能力？或是什么其他的原因？
　　虽然很想再留下来试探一下，但是异能特务科那边不能让他翘班这么久。
　　太宰治微笑着把窃听器接过来，“谢谢，我都没发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