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前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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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的远方是什么？”
少年望着河对岸跨山涉水而来的武士，抬起头来，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
“远方的远方还是远方。”
年青的武士已经筋疲力尽，他的刀拄在地上，嘴唇干裂，但对岸少年清澈迷蒙的眼神还是令他一震。笑了。
少年低下头，喃喃道：“是吗？”
“可不可以给我一碗水？“
两个人都笑了。
少年把水壶扔过去。问：“你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
武士点点头：“你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吧？”
“是，我从你的眼睛中看得出你有想逃离的愿望。”
“可是你似乎已经倦了。你还会想念你的家乡吗？”
他笑了。
说：“只要你到了远方，你就会发现远方永远只在你梦里。谁也到不了永远的远方。”
少年说：“可是对于从来没有离开的人来说，有梦就很好。”
两个人在倾城的阳光下凝视着，两个经历完全相反的人，在淡淡的几句问话里，似乎对对方都有一种奇异的了解，甚至还有些惺惺相惜。
少年说：“我叫瑜珈。”
武士说：“我叫冥苍。我是炎的叛逃者。”
少年笑了：“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武士说：“为什么吗？”他的眼眸有一会儿像迷雾里的星，轻闪烁而亮：“也许，只因为你是个萍水相逢的人。”
是吗？少年的眼睛有些湿润，他在璀璨的华彩下伸出手去，他的脸在阳光下是润白，带着些许的寂寞和悲凉：“从来没有人对我这样说话。你是第一个。”
他的笑容很温暖。
武士沉默了。
“在这里我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一直都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每个人生来都是国王，个个都在流放中死去。”
少年笑了，反问道：“流放和囚禁那个更好呢？”
武士低下头去。
“那就和我一起走吧。去走那永远也走不完的路。”
“嗯，有一天梦倦的时候，就找一个地方停留下来。”
“瑜珈。”
密林里的少年转过来的脸，惊惶失措像失色的月光。
“冥，炎城为什么要和倾城结怨呢？”
“仇恨，也许只是人心里的一种欲望吧，以仇恨为名所进行的事，谁能真正说清楚它的目的始终呢？”
武士沉静的说。
“一切该来的都让它自在的来。逃避无用。更不必害怕。”他幽蓝的眸子有一种令人宁定的力量。“瑜珈，放松些。说说你开心的事。”
少年沉默了，说：“在没有遇到你之前，我没有开心的事。我是孤儿，在部落里我帮人做工打杂，每个人都可以对我呼来喝去。我什么苦都能忍受，我只是不能忍，不能忍没有人爱的孤寂，为什么，为什么人与人不一样？”
“所以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后悔。”
月光下有两滴泪珠顺着他的脸颊落下来。
“如果因为我而使你受到伤害。我宁愿从来没有认识过你。你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
武士低声叹息：“别这样。”
他伸出手轻轻捞起少年鬓边的一丝乱发。残月微带暗红，这少年的眼睛也有淡淡的血色，如殉情潭暗红的血石那痛苦哀伤的颜色。
“如果你后悔，我也会后悔的，本来我就是一个不断漂泊的人，不知道自己那一天能停下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在追杀者的手中，我曾经以为自己就算不死在别人的手中，有一天，也会死在这种倦怠里。
谢谢你给我一段快乐的时光，但如果你后悔了，那我的快乐算什么呢？”
嗯，真的？少年破涕而笑。
他们互相望着。林中的暗月，以凄冷的寒芒照耀他们全身。少年心中想着：在这世上有一个人因我的存在而快乐。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他死。他抬头看到苍茫里的远山，远山里的丛林是苍茫里的梦华，失色的苍茫。他蓦的打了个寒噤，猛然感到自己的渺小，转过身去，看着闭目养神的武士，他的镇定是从何而来呢？如果有一天----
就在他出着神的时候，他们来了。
武士站起身来，回头望着他笑了笑，说：“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使用火舞刀了，你不是一直想学吗？要好好的看着。”
他拔出了刀。
这是他最后一次听他说话。
也是最后一次看到火舞刀的光芒。
要有力量。
这是存留在意念中的最后一句话。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被种种规范戒律束缚着的世界，要有力量。才能保护自己心爱的人，才能活得自在。
谁都会死，可是谁也不愿死。
我也一样，即使活得如此卑贱，如此孤寂，如此痛苦，也仍然挣扎着要活下去。
但是我却要看着这样的你在我面前死去。
看着在我生命中注进阳光的你在肆虐中死去。
什么叫善良呢？什么叫愚昧呢？因为盲从而下毒手的人，我能因为他们的无知而原谅他们吗？那么，谁来原谅我呢？看着你死在我面前的我？
瑜珈，你知罪吗？
面无表情的冰冷声音回荡在耳边，沉重的敲击着头部的轰响声仍在耳边。
少年忽然笑了。没有眼泪。
他大声地说：“我知罪了，我愿意流尽我身上的最后一滴血来洗清我的罪。愿意向大苍山的神祗，向茫河的精魅，向幻月部落的每一颗石，每一株树谢罪，我错了！！”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了，当你的眼睛闭上的那一刻，我知道，阳光只是黑暗的一件外衣，我亦要所有的人找不到永远。
我的错误，是错以为在这世上还有温情和阳光存在，错在还渴盼被人原谅着，我忘了，在他们眼里，我岂非就是一个奴隶？一个永远也没有自主的人？
谁把我抛到这世上来？他们为什么要生下我？我是带着罪出生的人，因为我是被人抛弃的孩子，是不知所出的孩子。
从来不想去恨，因为还渴盼得到爱。
火把的光芒照在我脸上，我要他们看着我，看着我的血洒满这个村落，我要让花草树木，大海，苍山，都听到我说的话，以我的生命，尊严，鲜血起誓，来生，我必是一只鬼。
呼唤千年的鬼魅，血洗这片大地。
你们听到了吗？
我已经滴尽了最后一滴血……
幻月部落十年县制：
月河纪年三十六日，微雨，忽狂风大作，天现异象，族人疑有外敌入侵。
三十八日，一不知名的武士来到茫河畔，踏入幻月与倾城的边界，引起全族警戒。
四十日，武士携哥吟（意指奴隶）出逃。族长震怒，下令幻月神骑出击。
四十五日，幻月神骑与叛逃者在密林相遇。
武士刀法精严，杀幻月骑士七十八人，首领无缈阵亡。
瑜珈被擒，武士忽弃刀不斗，亦束手被擒。
四十六日，处死叛乱者，以刑棍之法处死武士（对付外敌），受刑者必身中全族人三千七百棍方死。族人皆以动手为乐，大赏。
最后一棍，族长命瑜珈动手。
瑜珈举棍，忽俯身在他眼上一吻，曰我不忍你再受苦。带笑而泣。
武士死。
众怒，大污。
四十七日，以血滴之刑处死逃奴瑜珈，跪行三百里，血滴满川，至夜间，众人举火把相侍，每行一步，皆曰：汝知罪否？瑜珈笑答：知。用力顿首，膝穿皮烂，额破见骨。所行之处，花草树木皆被血染。
历时七十九小时，瑜珈死。
死时忽作恶言，曰：以吾之血，召闇之夜，茫河水红，幽冥齐出，血洗大地，幻月无存。
血咒。大凶，不吉。
月河纪年七七日（祭鬼日），其时朗月满天，风清习习，忽有人惊语，曰茫河两岸花草风舞魅影，朗月疏星倾沉，河水转红，如地狱血海注入其中，族人齐聚围观，见此天地异变，无不人心暗悚，浑身打战。
下夜，下弦月暗淡无光，左村希语之子希光出生，其妻血崩而死。
七八日，神官占卜，希光乃血鬼转世。理当诛。
七九日，希语为护子撞壁而死。建镇光塔，囚希光，以五岳火雷之法压制其残月封印，送入塔中。
八零日，村人悚悚之心渐去，恰逢族长玄孙满周，大贺。
八一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前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