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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初入沉月宫 ...

  •   (九)初入沉月宫

      沉月宫,幽幽地座落在皇宫最南处。
      铜兽、铁雕、青瓦、彩窗,每一方一寸,都有着皇家独特的气派。较之住了两月的避暑庄,沉月宫是静谥庄严的。只是,因地处僻远,宠妃都不会被安排在这里,因此花木乏人料理,略有荒凉之感。而它的规模,也比别处要小,院中除了两株老梅,就没其它可观的了。
      “吱呀--”主屋那扇面向内院的纸窗被人打开,露出结儿皱眉嘟嘴的脸蛋。一阵轻尘随窗的动作扬起,即刻在空中成舞。结儿忙拿手挥打面前的空气,疾退两步,不满道:“我敢打赌,这地方至少三年没人住了。”
      “就会乱说,这么大院子会没人住?”络儿忙向结儿打眼色。这笨结儿,想到什么说什么,就不怕伤到主子?院子孤立如斯,摆明了金玉今后的地位,大家心知肚明,说出来岂不更伤人?
      金玉却未注意两个丫头在说些什么。她把木箱里的书籍一本一本拿出,置于架上。终于不是“暂居”,这些从长风国带来的行李,也终于可以安身。而院子的僻静正合她意,看来光帝是打算将她抛诸脑后了。俗事纷纭,而眼下,还有什么比这个可能更称她的心?
      “结儿络儿,我先把院里的枯枝清扫,你俩便把屋里都洗一洗。”书并不多,很快整理完。不由分说下了令,往院子走去。
      “主子!”岂由此理,让公主扫院子?结儿络儿忙把金玉拦住:“不可以!”
      “若是有人问起,我自会交待自己是公主的侍女。”金玉早特意换了寻常服色,乍看确实与侍女无异。灿月国太监将她们三人领至此处,放下行李,便不再有人过来。陈明及众侍卫被编入灿月国亲卫军中,再不得见。若她不动手,两个丫头怎么忙得过来?
      她是主子,类似争执,赢的总是她。持帚而扫,缓缓将各处枯叶杂物赶到一处。院子不大,累倒不累,只是天气炎热,待扫完,汗如雨下。传说古代有美人冰肌玉肤,清凉自无汗,也不知真假?又觉颊上灼热,极是奇怪。
      “络儿?结儿?”她遇到新的问题:“这些东西可怎么办呀?”扫地已是她认知的极限,扫好之后如何,却是无论如何不知道了。
      络儿结儿可能没听到,无人应答。金玉走到老梅树下,避那如火的太阳。刚要把身子偎在树干上,眼皮一跳,院门大开中,大刺刺站了一人。
      一个男子,身形修长,华服玉冠,儒雅倾流。而他五官不止是“俊”,英气之外,更有教女子怦然心动的“柔”意,双目如湖,嘴角含笑,整个人完美地无懈可击。
      她认得他,朱赤,朱侯爷。
      因那一瞬的同生共死,她牢牢记住了他。最意气风发,和最狼狈不堪,两个最,她都目睹。而只不过两日不见,他的气色便恢复了七八分,负手立在院门,让人觉这院子寒酸,衬不起那一身荣华富贵。
      那么,他也记得她了?
      这个念头一入脑中,忽地记起手中还拿了把扫帚。大骇之下忙把扫帚往身后躲,当下又省悟这不过是欲盖弥章,动作停顿,僵住。干脆大大方方行个礼,淡然:“给侯爷请安。”
      朱赤没了反应。在他一近沉月宫,一发现那个扫地丫头正是堂堂长风国金玉公主时,他就没了反应。惊?怒?笑?好像都有点,又好像都不妥。公主?打扫?灿月国玉妃?姬烨将要临幸的女子?
      他怀疑这是自己有生以来遇到的最难定夺情绪的一次奇遇。他僵在门口,不知如何进退。
      清清干涩的喉咙,他挤出四个字:“金玉,公主?”
      “请问侯爷有何贵干?”金玉率先镇定下来。身为一国公主却跑来打扫庭院,传出去不免被人笑话,有辱长风国国威。不过这朱侯爷不似多舌之人,协商之后应该不会说与外人知道。
      “呃,咳咳。”朱赤大感头痛。他本是有意前来“挖掘”金玉底子,看是否能在她与姬烨间制造点什么什么出来玩玩。谁知两人在这种情况下碰面,他那一套“久仰公主才貌双绝,心向往之”的说辞哪里还敢搬出来?干脆一切从简:“无它,好奇。”
      一句“好奇”,却教金玉格登一下。对什么好奇?
      她已经很努力地把真我隐藏,一举一动,都遵照“公主”身份执行。还有什么值得定国侯好奇?更为重要的是,定国侯对她的好奇,到达了什么“程度”?
      “请侯爷明示。”她低眉,不愿与朱赤对视。
      “呃...”朱赤实在无法“明示”,打量眼前的女子,愈发有种欲罢不能的探知欲。素衣乌发,额上颊上汗珠隐约,手中闲闲持了扫帚,整个装扮与宫中干粗活的婢女无异。但她神色这般自然,以至他要误以为这也是公主天经地义的装束之一。终是挤出句话:“公主可需宫中派些人手?”
      他的亲眼所见,让他意识到灿月国对金玉一行的轻忽,不禁有些愧意。金玉却是失望,朱赤在答非所问。恭顺地,她施礼:“谢侯爷。”
      两人的对话无法继续。朱赤被意外昏了头,而金玉本来就不愿言语。朱赤按按太阳穴,喃喃:“唐突公主了。”撤退。
      “今日所见,请侯爷保密。”身后,是金玉轻声交待。
      “保密?”朱赤忽然意识到自己找到了“挖掘”金玉的突破口,不由朗笑:“这有何难?只希望下次再来时,能喝上公主沏的茶。”
      他说,他可是说“下次再来”?
      金玉一时愣住,惊愣在这一句“下次再来”。定国侯朱赤,真的对她好奇了?
      她的庭院,终究不只她和结儿络儿?
      防患于未然,待朱赤一走,金玉便锁上院门。尚未回神,院外有人道:“内府侍卫总督风关灵,拜见公主!”
      这些人!这些人怎地一个一个都往沉月宫来?金玉很无奈的皱眉。阳光正盛,她掸掸衣摆步入房内,正看到结儿络儿半跪在地上抹地。水的湿气加上闷热,室内并不比院内凉爽。
      “主子,你脸色怎这般红?”结儿惊跳起来。
      “没事。”一时适应不了室内的光线,头隐隐作痛,不过金玉并不在意:“侍卫总督在外头,许是皇上派来的。结儿替我梳洗,络儿出去迎总督进来说话。”
      有些场面,无论如何也得撑住。梳洗,更衣,恢复一点公主的神色,便与结儿走到正厅。沉月宫本就为妃子所建,是以厅中置有屏风,前是客,后是主。听得脚步声起,关灵风从座上站起,施礼:“内府侍卫总督风关灵,给公主请安。”
      “总督请免礼。总督前来沉月宫,可有什么事?”言下之意,风关灵来得并不合时宜。
      厅内一阵静谥。金玉心中一凛,隐隐有个预感。那日如玉阁,自己可有露出任何的破绽?细细把场面重理,却终究理不出头绪。此刻侍卫总督寻了过来,十有八九是要问这事。从不擅辩解,这回又该如何搪塞过去?
      正不得要领,风关灵低吟:“有兄苏同,生死与共。有妹水涧,此生无憾。”
      有兄苏同,生死与共。有妹水涧,此生无憾!
      何等熟悉的十六个字呀。屏风后,金玉失神,脑中有记忆开始鲜明。那是夜,无数个夜,她懒懒窝在嬷嬷怀中,迟迟不肯睡去:“嬷嬷,然后呢?然后娘亲怎么了?”她顽强地和睡意战斗,只为嬷嬷便故事往下说。一夜一夜,那些娘亲的故事,有时是听过的,有时是没听过的。嬷嬷经常念一句话,她念:有兄苏同,生死与共。有妹水涧,此生无憾。又再念:有兄苏同,生死与共。有妹水涧,此生无憾。  嬷嬷说,娘亲有个从小一块长大的师兄,他们相亲相爱,亲密无间,他们同进同退,两小无猜。
      “然后呢?”小小的弱水照例问着。嬷嬷照例在这三个字的催促下,慢慢描绘一个绝代女子的模样。不过师兄师妹之间并没有故事,只有琐事。比如拌嘴,比如师兄给师妹偷糕点,比如师妹哭闹着要师兄抓虫虫玩......在嬷嬷的口中,这个师兄和师妹永远是小孩子。以致弱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认定,只有小孩子才有师兄或师妹。
      金玉所记得的娘亲与师兄的琐事中,有一件终于不是发生在童年。年代不可考,但至少是少年时期。那是娘亲和师兄苏同一起念的四句话:有兄苏同,生死与共。有妹水涧,此生无憾。
      嬷嬷不识字,能记住这十六个字,实非易事。因此在嬷嬷所说的话中,这十六个字何等独立特行,以至金玉在混钝未明时就牢记脑中。
      而今,灿月国的后宫中,一个侍卫总督立在屏风那头,缓缓念出。
      字字清晰,句句明了。
      金玉无语。
      结儿络儿不敢语。
      风关灵不想语。
      一时间,万籁俱静。
      瞬间空白之后,喜意和惊意交织汹涌。他是谁?他是谁!嬷嬷说那十六字是娘亲与师伯间的秘密,连师祖都不知道的秘密。而他,他知道!
      他乡、故人,那么他是谁,他是谁!
      小心抑制住翻江倒海的思绪,抑制住指间的微颤,甚至连声音都需要抑制:“请问,总督可到过长风国?”
      几种神色接连在眸中掠过,末了,风关灵终是沉声:“按皇上旨意,宫内宫外都加强防守,如果没有重要的事,请公主不要走出沉月宫。”
      身姿洒然,把锋芒避过。明明因他而起,他却转身就走。
      他朗声:“卑职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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