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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三十二)不是结局 ...

  •   那数枚银针,以无可挑剔的角度刺入彭成欢胸口,彭成欢当场毙命。很多东西,于一刹那间清楚明了。是她是她!那一晚冷月下,树林中,漠然施针的,是她。如玉阁莫名有针,是她。这踏云关上,还是她!
      似乎有针,一分一分插入他的心。尖,冷,疼痛清晰而绵长。他痛得想呻/吟,想狂吼,想哭泣!不,他痛得想钻入她体内,将她的脸板住责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竟敢你竟敢你竟敢!
      为什么要替他挡!你竟敢用自己去挡!
      可是他进不去,他仅能死死盯住她含笑的唇心痛。啊,他竟要隔了她的躯体看她!既然她决定要这样待他,那当日,又何必出手救他!
      疼痛泛滥到四肢百骇,多希望有人给他一刀一掌一棍或者什么都好,让他无力清醒。偏偏,他的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太多的东西堵塞在双眼,以致,只显出毫无条理的狂乱。这双狂乱的眼,盯住林鱼鱼:“你一定要救她!”
      林鱼鱼被他狂乱吓退半步,她那么无力:“没用!这毒非同小可,除非我师父,否则谁也救不了她!”
      “岐封山主?”希望在心底升起,除了救她,什么都不重要了:“马上叫他来!”
      “师父从不离开岐封山。我可以保住妃妃十天性命,十天之内,我带你赶到岐封山。”林鱼鱼第一次用这么郑重的语气,“至于师父肯不肯救妃妃,全在你!”
      “好!”无妨,只要能救弱儿,哪怕是要他的命,他也双手奉上!
      四人三骑,从踏云关驰出。一路无话,分秒必争。马累了,换马;人累了,硬撑!姬烨牢牢抱住金玉,生怕一不留神,就没了看她的机会。臂上伤口隐隐作疼,可是他哪里顾得上!
      金玉长久的陷入昏迷,脸色一天比一天红润。鱼鱼看得心惊:“我们得快点,一旦妃妃脸色转紫,那就连师父都没办法了!”而风关灵,以本门心法每日早晚替金玉运功导气,以防毒气攻心。
      快、快、再快一点!
      第一次,姬烨感觉到权势的无力。九五之尊又如何?掌握天下生杀大权又如何?最爱的人要离去,他竟只能眼睁睁在一旁!
      那他,究竟要天下做什么?
      第一次,信念动摇。曾经被泽世王逼得走投无路,万念俱灰,但那只关性命,无关信念。现在现在,他何去何从?
      一路忧心,一路劳累,第七日,赶到岐封山。原以为岐封山主名扬天下,又性格古怪,这岐封山必然是如何如何离奇险峻、难寻难访的所在。没想到,远在百里之外,就见到“寻岐封山者由此过”的指示路牌。每十里一牌,每牌都竖在当地最繁华地带,比如十字街头、路边饭摊甚至青楼门外。每一张牌子,都刚上过清漆,油光亮滑,远远就能望到。到了岐封山脚一张望,更加瞠目结舌,这里商贸繁荣,店家林立,饭馆、客栈遍布,车水马龙,好不热闹。而最多的是药铺,林林总总不下百家,十之六七亮出“岐封山主秘制”旗号。
      走到街上,人人一副“和气生财”模样。沿街不断有人认出林鱼鱼,或点头哈腰,或笑容可掬,林鱼鱼一路招摇过去,俨然一个地方要人。这一条街,整整有五里路长,匆匆穿过后,景物全然不同,现出一片空旷的荒凉,再走出几里路,身处山中。山色秀美,时不时有猴子兔子四处晃出,甚至连一只白额巨虎,都在某处摇了摇身躯。飞鸟更是横冲直撞,呼啦啦时不时掠过一群。路不宽,仅容一马,但全部由青石板砖砌成,结结实实堂而皇之。最奇的是,每隔几里路左右,便有一个小棚子,提供洗手的清水和解渴的花茶。
      七折八绕,山路不知走了凡几,也不知最终到了山脚山腰还是山顶。在经历过数十个棚子之后,终于,见到一大片竹林。林中乱石堆堆,影影绰绰杂了其它花木,就是不见有路。林鱼鱼翻身下马道:“你们在这里等我。”不容分说,嗖飞入竹林。
      “慢!”姬烨策马就要跟着入林。他的心已经煎熬了一路,让他如何再等!风关灵忙挡住他:“皇上止步!这竹林肯定有古怪,那乱石是循了一种阵法摆的,而这每一片竹叶,怕都撒了剧毒。”
      心下一凛。死不足惧,但在这之前,弱儿要先醒来。强按不耐,盼着林鱼鱼早进早出。
      一柱香左右,竹林里忽然传来“邦、邦、邦”的声音,似乎哪个顽皮的孩子拿硬物敲在竹杆上。邦邦声渐近,终于看到一个男子缓缓走来。长发随意披散,遮住大半面容,青布衣衫,已经洗得泛白。手里拿着一管还未完全做好的烟杆,走一步路就用烟管敲一下身边的竹,百无聊赖的样子。步子轻飘飘,虚软无力。好容易走出竹林,遮在头发后边的眼睛看也不看,把耳朵对着姬烨问:“你们就是求药的人?”
      “是。请问兄台如何称呼?能否带路?”风关灵下马抱拳道。
      烟杆滴溜溜在那男子指间转个圈,尖尖的杆尾正好指住姬烨,依旧眼皮不抬:“下马。”
      如此明目张胆的无礼,要是平时,姬烨早就把眉一挑,拉下去仗责一百再说。不对,要是平时,根本没人敢!可是,情势逼人,现在姬烨眼中除了金玉,其它都不复重要,眉头皱一皱,依言下马。
      那男子便不再言语,径自入林。随他左转右绕出林,眼前出现一座木桥。桥下流水汨汨,好一溪明丽清澈。过了桥,钻进一个黑乎乎的山洞,深一脚浅一脚走出百几米,光线忽盛,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坐草长花飞的山谷。
      从黑乎乎的山洞突然看到这等美景,简直就像从地狱一跃到了天堂。心头一宽,姬烨喃喃:“弱儿!你一定会没事的!”
      “师父在房里,自己去。”那男子指指远处一排茅草房,就再不管人,随便坐在一块石头上,摸到把刻刀在烟杆上起起落落。
      那茅草房一排七八间,坐落在谷中央,除此之外再见不到其它建筑。周围奇花异草簇拥,空气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香味。难道,岐封山主住在这茅草房里?
      “久仰山主大名,晚辈风关灵,有事求见山主,请山主开门一叙!”不知该敲哪一间房的门,只好远远站着。
      嘎嘎嘎...有几只鹅从姬烨身边走过。除此之外再无动静。
      想起刚才指向自己的烟杆,姬烨轻轻把金玉放在草地上,拱手施礼:“晚辈姬烨,因救人心切,冒昧之处请山主勿怪。”
      这回总算有了反应。吱呀一声,中间一间茅草房的门缓缓打开,施施然走出一人。青丝如瀑飞流,身段如柳舒展,白衣白裙,几欲飘然成仙。脸上自双眼之下蒙了白纱,若隐若现看不真切,只一双美目流光溢彩,盼顾生辉。
      看来,又是岐封山主的徒弟。
      “就是你要找我?”女子淡淡开口,语若温玉,悦耳动听。
      可是姬烨、风光灵听在耳中,无异一道晴天雷响,震得不能言语。这女子,竟是成名三十年、天下无人不敬的药王岐封山主?
      半晌回神,姬烨更信服了一些,因为按若她真是山主,那必定是用药让自己保持这个模样:“请山主赐药!”
      岐封山主往金玉脸上瞄了一眼,依旧淡淡,那神情,才是真正的掌握天下生杀大权:“这毒简单,我家能解的药有几十种。不过,你知道我规纪。”
      “知道,不论是谁,拿药前都要完成自己最难办的三件事。”
      “对。”岐封山主眼中无波,对她来说,这些早司空见惯:“第一件事,把你的命给我。”
      “命?”一愣。不过,姬烨愣的是:“我若没了命,怎么去办余下两件事?”
      “这个你不用管,只管给。”
      “既然如此,好。”姬烨几乎毫不犹豫抽出佩刀,对他来说,金玉不醒,生无可恋。深深深深看向金玉:“弱儿...”横刀抹向脖子。
      风关灵大惊,抢身上前。还未碰到刀身,电光火石间,一粒小石子“叮”撞开姬烨的刀,姬烨虎口发麻,连退两步。岐封山主拍拍手掌,嫌石子脏手,唤道:“花儿,剃!”
      姬烨只觉眼前一花,刚才带他们进来的男子已经站在眼前。依旧懒洋洋没多大精神,斜斜睨一眼,手起刀落,发丝飞扬,瞬间,姬烨顶了个光溜溜的头。
      岐封山主点点头,那男子退下。“第二件事,卖身给一个人。”
      “卖身?”完全不理解。
      岐封山主看向金玉:“卖身给她,以后对她百依百顺,言听计从,如有违逆,天地不容!”
      姬烨轻笑:“这有何难?我答应。”
      “好。做个记号。”岐封山主往另一间茅房道:“月儿!”
      眼前一花,多了个全身乌黑的男子。黑发,黑衣,黑鞋,连脸上,都是东一道西一道的黑墨。他沉着脸,把姬烨往下一按,手腕一抖,在姬烨头上写起字来。三描两划,功成身退。
      风关灵凑过去一看,差点笑出声,只见那头皮之上,用墨浓浓写着四字:弱儿专有。
      “这墨是特制的,一辈子也洗不掉,所以,你一辈子都是她的人。”岐封山主转过身,有了送客的意思:“第三件事,在我谷里砍担柴,到山下卖十文钱,然后用这十文钱来买药罢。”
      吱呀,房门关上,挡住两个一愣一愣的男人,也关住门里一阵细碎的耳语--
      “鱼儿,他就是皇帝?”满口不信。
      “是啦!妃妃仇人!”有人依旧做事不抓重点。
      “可是头上没有龙在飞嘛!”咦,这话,听起来好耳熟?
      “就是!我也好失望!”原来这叫家学渊源。
      “你给那个女孩吃了什么药?脸红红。”开始端师父架子。
      “第三年第二十九号药。只带了这个,一吃就解毒,我怕她醒,只好点了她睡穴。可能睡太久,血都冲头顶了。”汗...
      “难怪。不知道睡这么长时间对人好不好?”师父向来不耻下问。
      “不知道哦!一会问问妃妃!”她也不差,向来好学。
      .........
      当然,最后,姬烨留下风关灵照看金玉,乖乖地砍柴去了。拿佩刀斩下两堆树枝,手忙脚乱捆好,路上散落两次,连拖带滚,终于把“柴”搬运到山脚那条药街摆卖。谁知他衣衫不整,面目不善,头上还光光写了四个黑字,柴又七零八落不齐整,硬是蹲了半天没人问,更别说卖个十文钱的“天价”--十文钱可以换一斤肉,最最上好的柴也不过这个价。
      姬烨急得没法,悄悄拉个老伯,塞给他一锭银子,才算换到十文钱。他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有什么即将发生,或者,正在发生。十万火急赶回竹林,拿烟杆的男子再次出现。他幽幽递来一物,待姬烨接过,道:“你要救的人已经走了,你也走吧。”返身入林。
      一股绝望袭来。痴痴望向手中拿着的东西,茫然。那是一块布。这块布,从一件披风上裁出,他披过,她亦披过。那时,他们骑在马上笑语呢/喃,春暖花香,他对她说:披风在你身上,就等于我抱/着你。
      如今,这块布上,绣了一人。孤伶伶、俏生生,眉目逼真,情意切切--他的弱儿。她说:你身上带着我,我身上带着你,不论什么时候,我们都在一起!啊,她竟是早有预谋!
      心一抖,手亦抖,有张纸条从布中漏出。颤颤蹲下身,拾起,墨迹初干:天下与我,你终究只能选择一个。
      天下与她,终究只能选择一个。
      仰望苍天,空洞得连云都不见一朵。这世上,空洞得连弱儿都没了踪影。走了,终究走了,这么干脆这么彻底,他无可挽留,因为走的,是她的心。
      他直直挺立,久久无语。
      只泪,划过颊,滴落在她不知道的地方。
      心底有个声音在说:弱儿,你不必回来。总有一天,我会去找你。总有一天,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山高水长,此生,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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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如果文文到此结束,这才是个比较可能的结局。只是只是,又怎么能忍心?不喜欢悲局的大人请看下一章,如果觉得这样就够了,那么直接跳到番外吧。

      鱼鱼和朱赤的故事在这里: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235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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