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劫难（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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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楼梯定定地看着医生手里的那张照片，入神得很。
医生把它往左，他的脸也跟着往左，医生把它往右，他的脸也跟着往右，两颗眼珠子里映得满满的都是一个美男的裸体。
白皙的年轻医生也在看着夏楼梯，手里的笔式电筒随着他的动作不停左摇右摆。
这样看来看去，你来我往。
看得隔壁床的大叔囧囧有神。
夏楼梯终于忍不住问道，“医生，我到底能不能出院啊？”
“照片里的人是谁？”医生盯着他。
夏楼梯蹙眉思索半天，一拍手，“陈冠西！”
医生满意地关掉电筒，微笑道，“还是再住几天吧。”
“……”
夏楼梯垂头丧气地窝回病床，“我连春节都是在医院里过的……”
“可视力完全没有好转。”医生也很无奈。
夏楼梯忿忿不平。
脑袋上的洞都修好了，眼睛上的灰尘还没擦干净，能怪他吗？
他恨沙尘暴！
叹了口气，夏楼梯没精打采地问，“对了，那张裸男照到底是谁？”
医生沉默了一下，小声道，“陈冠西。”
……
“你诈我。”夏楼梯面无表情地指出。
“抱歉。”医生愧疚地扶了下眼镜，顺便补充，“那也是因为你总是骗我说自己的眼睛恢复了……”
夏楼梯欲哭无泪，“我只是想出院而已，在哪里睡觉都是睡啊……”
一个多月以来，看人的轮廓都像是西瓜，张开眼睛却看不清东西的无力感让他烦躁得很，只能靠睡觉来逃避现实……最后变成了恶性循环。
但这不是主要原因。
真相是，隔壁病床的老头刚刚去世。
自从那老头临死前三天，每天深夜嘟囔着“你是谁家的媳妇啊？怎么穿着红裙子？冷不冷啊……”开始，夏楼梯连睡眠都没了。
病友大叔绝望地听完他这番话。
夏楼梯基本上可以确定，今晚开始，他的睡眠也要跟着没了。
喜悦果然要有人分享才会更加快乐，哎╮(╯_╰)╭
年轻的医生同情地看着他两坨黑眼圈，犹豫一下，轻声道，“出院也是可以的，不过要定期回来检查。如果确定的话，现在就通知你姐姐来办手续吧。”
“好的。”夏楼梯深吸一口气，仰天长啸，“姐——我要出院了——”
……
病友大叔痛苦地捂住耳朵。
医生虚弱地道，“可不可以不要用这么原始的方法……”
门猛地被大力踹开。
“你说什么？！”尚楼梯趴在门口气喘吁吁。
“……”
病友大叔呆滞地低喃，“千里传音？”
尚楼梯将疑问的眼神投给医生，“他可以出院了？”
年轻医生微笑着点头，“头部的伤口已经没愈合了，眼睛也是时间的问题。”
尚楼梯终于停止了急喘。
她叉着腰指着夏楼梯的鼻子怒骂，“狗屎运！凭什么这么快就可以康复啊！”
……
医生跟病友大叔开始急喘。
夏楼梯淡定地拨开她的手指，“真暴躁，检查结果怎样？”
这女人最近一直在吵着胸部胀痛，还无数次娇羞地问自己：是不是我推迟了十几年的青春期终于到了？
对此他表示十万分地不屑——胸部都快凹陷了，还指望什么发育？
长成驼峰比较快。
“尚小姐病了？”医生关心地问道。
“乳腺增生啊！”尚楼梯悲愤地甩着化验单，“我活了二十六年才积累出的A罩杯啊，竟然也是增生出来的！除了增生，我还剩什么？！”
夏楼梯惋惜地感叹，“两颗蚊子叮的包。”
砰。
他被一拳贴到了墙上。
尚楼梯面无表情地把他从墙上撕下来，丢在地上拖着走，“既然能出院，就不打扰各位了，回见。”
医生跟病患看着地上一条由鼻血拖出的血路，久久无语。
静山寺是N城著名寺院，位于郊外，深山古寺，古朴幽静。据说那里十分灵验，逢年过节香客甚多，尤其是春节期间，几乎每天都是肉浪滚滚。
夏楼梯被自家彪悍的大姐强势拉着在人潮中奋勇前进，即使被踩了三脚撞了两下甚至被门夹了脑袋，他也还是想不通——2012都快来了，怎么这些迷信还是没有被破除？
起码在他姐的脑子里是根深蒂固。
“你今年本命年，犯太岁啊，正月初九来庙里拜拜是能安太岁的，不要总是抱怨！”尚楼梯在人群中声嘶力竭。
“为什么一定要来寺院啊，佛祖不是无处不在的嘛！家里也能感受到他的关怀的！”夏楼梯在西瓜田声嘶力竭。
“拜天公。”
耳边突然有苍老的声音中气十足地冷哼。
……
夏楼梯怔怔地转向一旁，一颗苍老带胡须的西瓜出现在他模糊的视线里，“啊？”
“不是佛祖，是天公。”
老者加重语气，手里的拐杖也加重力气。
夏楼梯痛苦地憋红了脸，“我知道了知道了，是天公……可是您能不能不要再戳我屁股？”
老者怒气稍歇，“臭小子，今天是天公诞啊，连祖宗传下来的东西都忘了，不像话。”
夏楼梯慌忙点头，偷偷小声问大姐，“天公又是哪个？”
尚楼梯深吸一口气，“昊天金阙无上至尊自然妙有弥罗至真玉皇上帝。”
口水像硫酸一样泼过来。
……
“原来是上帝。”
夏楼梯抹了把脸，在额前画了个十字架。
……
“是玉皇大帝！”老者勃然大怒，拐杖再次凶狠地戳进他的屁股。
所以说，人家粉丝多名字长，就是比较了不起。
夏楼梯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地跑到冷清的偏殿去，哀怨地蹲在门槛上。
安太岁也是件麻烦事。
要准确无误地写了姓名生辰八字交给僧侣去供奉不说，还要捐香油钱，钱包就这样悲惨地被洗劫一空。
天知道属虎的人这么多，玉皇大帝管不管得过来。
“唉唉，看在钱的份上，让我的眼睛痊愈吧……”
夏楼梯仰天长叹。
“我可以帮你。”他身边突然多出一道人影。
……
最近流行走路没声音的么？
夏楼梯惊吓地拍了拍胸口看过去，朦胧光影中，一道背光的颀长身影好像遮天蔽日的阴云压了下来。
那人的声音十分悦耳，隐然带笑，温和有礼，“你很快就可以恢复了。”
只用了零点零一秒，夏楼梯就已经断定，这是个骗子。
但他却没有立刻戳穿。
因为他无聊，而且对方疑似帅哥。
最重要的是……他兜里只有两块钱。
能调戏一下帅哥，花两块钱就两块钱啊。
夏楼梯摆出蒙娜丽莎的微笑，装作饶有兴致地问，“为什么？”
所以说，无聊生祸患，不是没有道理的。
那人思索很久，才道，“天意。”
“……”
大概是夏楼梯脸上的不屑表情让男人颇为不爽，他收了笑容，淡淡补充，“不过，痊愈对你来说也未必是件好事。”
夏楼梯的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又是天意？”
“不是。”
夏楼梯松了口气。
对于装神弄鬼，他的好感度为负无穷。
那人凉凉地笑，“是天灾。”
……
夏楼梯终于知道，原来天意跟天灾是兄弟，还是阋墙的那一种。
短暂的沉默之后，夏楼梯缓缓开口，“你是第一次干这行吧？”
“什么？”
他严肃地道，“虽然我知道自己面嫩，但没想到大龄儿童在拐卖界也有市场。”
“……”
那人诡异地沉默了半晌，“……你觉得自己哪里像儿童？”
夏楼梯充耳不闻，拍拍屁股站起身，指着身后的佛堂，“人在做天在看，天公庙里做坏事是要遭雷劈的。”
“你指的是厕所。”
噗。
厕所里适时地发出噗嗤一声响屁，夏楼梯神情麻木地捏住了鼻子。
两个人默契十足地离开厕所的位置，向外面走去。
寺院里人来人往拥挤得要命，时不时地会撞到目不能视的夏楼梯，那人谨慎地扶住了他，手指修长而有力。
他们在厕所大门外的回廊里站定。
古典红木搭建的回廊蜿蜒曲折，外面种植着郁郁葱葱的树木，正月里竟也未见萧瑟，阴冷潮湿的冬风过处，伴着枝叶间的沙沙响声。
夏楼梯狠狠呼吸了一把新鲜空气，才同情地道，“干你们这行也不容易吧？”
男人无奈道，“怎样才能让你相信我？”
夏楼梯摊手，笑眯眯地道，“那你治好我的眼睛来看看？治好了我兜里的两块钱就是你的。”
这绝对是挑衅。
他猜测，这人接下来大概会说出一连串诸如：你骨骼清奇命中必有贵人相助官运亨通万寿无疆，实乃世界和平、地球安宁常备之神兽，只是近期印堂发黑，不日将有劫难blahblah……
可是他错了。
很久以后他还在悔恨，自己竟然对着一个超级大变态提出了如此白痴的要求！
“可以。”未来的大变态淡然颔首，然后转身唤道，“紫姑——”
此言一出，夏楼梯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
这厮有同伙！
后来事情的发展完全可以用恐怖片的经典场景来形容。
不远处公厕里一阵悉悉索索的冲水声传来，大门无风自动，吱嘎吱嘎地艰涩开启。
夏楼梯瞪大眼睛看着一道黑影自门缝后爬出，嘴巴久久无法闭合。
“我在、在这里……”
虚弱的声音近乎于飘渺。
然后，一个高大威猛、打扮跟得土鳖一样的西瓜出现在他眼前，头上还别了朵巨大的花。
……
大土鳖畏缩地停在不远处，抱着柱子瑟瑟发抖，“我、我什么都没干、干干干……干！”
最后一个“干”字凶狠无比。
夏楼梯纳闷道，“这到底是陈述句还是感叹句？”
男人淡淡道，“‘干’是一个动词，想体验一下？”
“……”
看了眼土鳖纠结的肌肉，夏楼梯决定闭嘴。
“不用害怕。”男人转而向土鳖……呃，紫姑，温和道，“我只是想请你治好他的眼睛。”
名为紫姑的男人颤抖了一下，头上的花朵簌簌抖落花瓣，“好、好的……”
“他叫做紫姑，是厕神。”见夏楼梯一脸迷惑，男人耐心地解释，“生前是富人家的小妾，后来被正室害死在了厕所里。
……
夏楼梯转过脸，木然地问，“那个富商是瞎子吗？”
“不是。”
夏楼梯僵硬地再次朝土鳖看去，结果他整个人缩到柱子后面去了。
“他老婆是。”
“……”
紫姑小心翼翼地戳了戳石化的夏楼梯，轻声问，“他、他他没、没事吧？”
“总要习惯的。”那人无动于衷，“你只管先治好他。”
紫姑讷讷地应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片什么东西，塞到夏楼梯手里，“用这个擦、擦眼睛……”
纸质的，又有些像棉，很纤巧，还飘着淡雅清香。
虽然看不清，但摸也能摸出来。
一片护垫。
……
夏楼梯撒丫子往外跑，“精神病院大门被炸开了吗？好多疯子，救命啊！”
脚尖徒劳地在离地五公分处打滑。
十分钟后。
男人松开手，淡淡地道，“逃避是没用的。”
夏楼梯无力地瘫倒在地，绝望地，“我只是个普通人……”
没有臆想症，没有家族精神病史，没有不良嗜好，他只是个从不奢望自己能变成奥特曼的阳光少年郎啊……
“你并不普通。”
“啊？”
“事实上，你很特别。”男人意味深长地道，“从你死而复生的那一刻起……”
话突然被打断。
“阿夏——”尚楼梯的嘶吼声往往跟脚步声是同步的，夏楼梯只见一颗气势迫人的西瓜在人群中横冲直撞，火速朝自己奔来，“死同性恋，你站在女厕门口做什么？！”
……
四周诡异地安静，好像电影被按了暂停键。
所有的黑毛西瓜鸦雀无声，只有几颗杂毛西瓜还搞不清状况地窃窃私语。
“OH，GAY~”
一颗金毛母西瓜小声说，外国西瓜也霎时闭上了嘴巴。
……
听得懂中文了不起啊？
丢人丢到国外去很光荣吗？！
夏楼梯的面部肌肉狠狠抽搐一下，“尚——楼——梯——”
“同性恋？”那人玩味地重复了一遍，“那更简单了。”
夏楼梯的怒火瞬间凝滞。
香火熏得他很难受，他下意识拿手里的东西擦擦眼泪，狐疑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下次告诉你。”那人瞥了眼勇猛逼近的尚楼梯，低声笑道，“现在开始，倒数三秒。”
被那磁性的嗓音勾SHOCK到，夏楼梯茫然的点头。
三．
身影慢慢远离，步伐优雅。
二．
涣散的视线似乎在迅速集中，夏楼梯眨了眨眼。
一．
目光恢复澄澈。
烟雾缭绕的佛堂墙壁前，穿着银灰色风衣的男人静静地站在那里。
黑色额发遮住了眼，发丝缝隙中，深邃墨瞳中闪烁着戏谑的笑意，氤氲之后，那笑容似乎潜藏着萌动的蛊惑。
无可挑剔的俊美。
香烟夹在他修长的手指尖，轻轻撩起，算是向夏楼梯打了个招呼。
夏楼梯看着他轻巧地退后两步，随意地从墙壁上拉开一扇门，悠然地迈了进去。
门轻轻合上，人影无踪。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劫难（中）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