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栖树》清月见

2、002 再咬一次

　　魔界的夜晚天是猩红色。

　　夙眠坐在藏宝阁大门外，面朝着七鼎宫方向，厚厚的墙壁阻挡了视线，根本看不到裴曳在干什么。

　　殿内传来一声异响，很短，甚至很轻。

　　夙眠眼神一变，捏紧匕首轻声往里走。

　　藏宝阁内未点灯，漆黑一片。她身后有响动，左后方，三尺内……凭借敏锐的耳力她确定目标迅速转身。

　　与对方保持着一臂的防范距离，锋利的刀刃横在喉咙前面，差半分即可入骨。

　　光很暗，只消片刻她便耳清目明，面前好一张如画侧颜，她挑挑眉，看到清瘦脖颈上两颗齿印，眼神闪了闪，屈臂靠前。

　　“殿下？”

　　黑暗里他冷笑了一声。

　　果然是，她靠得更近，“殿下为何深夜到此？”

　　裴曳抬指将匕首抵开，贴在她愈渐靠近的耳边轻声道：“让你再咬一次，别告诉他我来过这里。”

　　她张张嘴，牙齿轻磕出声，紧抿了唇。

　　深夜擅闯藏宝阁，还要她向干爹保密？虽然条件很诱人，但干爹对她有养育之恩，她绝不可能做背叛之事！

　　她捏紧匕首，刀侧轻轻拍着，“我奉命看守此处，私闯藏宝阁乃魔界重罪，殿下这就想贿赂我。”

　　短暂的沉默后，裴曳背靠着墙，拉扯开衣领。夙眠微微睁大眼睛，心道她是想多捞点，但没想到会捞到这么多，撩了撩衣服，有些热。

　　“现在是你把我拘在这里意图不轨，你敢将此事说出去吗？”

　　夙眠：……

　　她松开手，“想不到殿下还挺卑鄙。”

　　“不如你贪得无厌。”

　　裴曳的真身乃柏桑神树。

　　神树自生灵力，可供万灵栖息。
　　他因神魔混脉，是三界中唯一一棵可供蛇族修行的神树。

　　蛇族中口口相传的蛇栖树。

　　她一个蛇族，与蛇栖树共处一室，裴曳想污蔑她那是轻而易举的。

　　夙眠：“行，我们各退一步，谁都不能说出去。但是，你怀里藏了什么？”

　　外面传来脚步声，火光逼近，是魔兵巡逻到这方了。

　　夙眠拉住他蹲了下去，无意间摸到了什么东西。

　　凭着夜视千里的眼力，她看清楚了。

　　是锁灵镯。

　　原来灵力被封了，怪不得留在这儿与她周旋。等等，所以在船上那会儿她能咬到……莫非那时干爹就封印了殿下的灵力？

　　不知道封了几成……她这会要是做点什么，得手的可能大不大？

　　外面的魔兵走远了。

　　夙眠最终放弃了猴急的打算。她狩猎总是有耐心的，这一次实在例外，毕竟面对直逼本性的诱惑，她也只是一条仅有七千年修为的小蛇。

　　很快，黑暗中裴曳的气息便消失了。

　　但余香尚在，一种来自蛇栖树原身，只有蛇族能够闻到的香。

　　……

　　得知魔界唯一继承人回到魔界，各路魔君骚动不安。

　　右魔君傀谷得知消息确切后，马不停蹄赶到九鼎宫，参拜赤渊。

　　赤渊坐在宝座上，眼皮掀了一下，道：“你怎么也来了？”

　　还有谁比他先来？
　　傀谷道：“殿下回了魔界是大事，老臣岂敢怠慢。”

　　“他有别的事做，不会久留。待事成之后，本尊自会昭告魔界。现在，他还算不上本尊的继承人。”

　　傀谷点了点头，心中别有思虑。
　　“老臣虽然没亲眼见到殿下，但见尊上神色，想必对殿下是满意的。”

　　赤渊笑而不语。

　　“尊上英俊威武，想必殿下也是随了您。”

　　赤渊撑着双膝坐起来，调笑的目光落在傀谷身上，“右魔君这是在为傀泠打主意呢？”

　　傀谷等的就是这句话，老脸立刻兜起笑容：“果然瞒不过尊上。小女也到了适龄年纪，若是能与小殿下合璧双修，老臣便再无憾事了。”

　　赤渊敲着座椅沉思片刻，笑道：“裴曳这小子，本尊看着面冷，不是好亲近的，怕是会亏待你家姑娘。”

　　傀谷讪讪笑着。

　　赤渊道：“魔界能有今天少不了你的功劳，若你我能喜结亲家自然是锦上添花。不过年轻人的事，我们最多制造机会，还得他们自己磨合。”

　　“是是，尊上说的是。不知小殿下此番出行有何人护送？外界凶险，殿下身份特殊还需谨慎。”

　　“无需担心，夙眠一人可抵魔界精兵。”

　　“是是是，有暗主在老臣也放心。”傀谷道，“小女不才，虽久居深闺，倒也学得了家传的流星诀，若是与小殿下同路，也能照拂一二。”

　　赤渊正要说什么，殿下人来禀报。不一会儿，夙眠便进来了。

　　夙眠向二人行礼，道：“干爹，夙眠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以上路。”

　　赤渊往外看了一眼，皱起眉头：“他没来？”

　　她眼神闪了一下，低落地说：“殿下他不肯见我。”

　　赤渊冷着脸，命魔兵速去将人带来。

　　傀谷道：“尊上，不知老臣方才的提议……”

　　赤渊道：“泠儿这丫头心气高，方才你看到了，我儿也不是好相处的。你若要她以护送之名同去，恐怕伤了和气。还需等个适当的时机。”

　　傀谷摸着花白胡子想了想，觉得有理。他又续了几句，听到魔兵来报才告了退，离宫时与迎面走来的裴曳打了个照面。

　　他还未走近，赤渊的呵斥砸了下来，“今日合该启程，本尊让夙眠同你前去，你却对她避而不见，关门不出，你将本尊的话置于何地？”

　　裴曳道：“她找过我？”

　　夙眠没想到他这次居然揭穿自己，愣了一愣，立刻委屈，“殿下……”

　　赤渊板起脸瞪着裴曳，也不再多说，“够了，马上启程。”

　　他转过身去，却不想裴曳居然再次开口。

　　“父亲，我才到魔界与您相处不到一天，就非要这么着急赶我走吗？”

　　赤渊神色微变。

　　“再让我多留一日吧。父亲。”

　　赤渊没有转身，迈出去的脚顿了一顿，走得大步流星。

　　夙眠知道他的沉默即是默认。
　　她还知道，殿下想多留一日绝不是因为父子情深。

　　傍晚，夙眠提早进入藏宝阁埋伏起来。

　　她藏在屋顶的房梁上。

　　有人进来了。

　　是朔白。他亲自给裴曳开了藏宝阁大门。

　　夙眠恍然大悟。难怪裴曳一下午都在九鼎宫，原来是为了拿到干爹的入阁令。

　　夙眠趴在房梁上看了会，他在翻找什么。

　　夙眠跳下房梁轻盈落地，悄然逼近。

　　“我这次不是贼，你还想抓我？”
　　他这样说着，没有回头。

　　“……殿下在找什么东西？”

　　她走到身边，见裴曳手里拿了一本书，是藏宝阁的宝物记录。

　　“藏宝阁的一切都经过了我的手，与其在这儿慢慢翻找，不如抓住眼前的机会。殿下，天明将至，你还有多少时间？”

　　她看见裴曳的眼睛眨了一下，睫毛下的阴影掩住了他真实的情绪。

　　又翻了一页，他问：“我该相信你的话吗？”

　　夙眠噎了一下，只能说：“信不信由你。”

　　裴曳便不再理她，继续翻找。

　　夙眠：……

　　气人啊，真气人啊！

　　她看着他翻了好几页，也没有求她的意思。目光从他的手指移到手腕上，一只纤细的蓝色镯子上。

　　锁灵镯到底锁了几成灵力？
　　她的耐心可要耗尽了。

　　“说吧，什么条件？”

　　声音忽起，夙眠有些许猝不及防，抬头看，那双眼睛让她怔住了。
　　墨蓝色的眼睛，平静之下涌动着什么，仿佛大海中一阵巨浪，突袭过来撞在她胸口上。

　　等她回神，裴曳已经移开视线。

　　夙眠摸着嘴唇，道：“就，你昨天说的那个……挺好。”

　　裴曳侧过身，沉思少顷，道：“换一个吧。”

　　“为什么？”

　　他抬头，看了眼天窗外的星月，道：“我才想起，已经霜降了。”

　　这是什么借口？
　　夙眠恨不得立刻原形毕露，她忍耐着，道：“殿下应该知道，我是蛇族，对蛇族而言，那就是最好的条件。如果殿下觉得你要找的东西不重要，当我没说。”

　　裴曳低头看了看厚如拳头的藏宝册，又看了看她，最终皱眉道：“你真的知道这里面所有东西？”

　　“我当然知道。不信你说来听听。”

　　裴曳伸出左手，虚空中出现一排古字和一张丹药图。

　　夙眠道：“夜魔丹嘛。”

　　他收起幻境，问：“你知道，在哪里？”

　　“我知道，可是此物珍贵，整个魔界只有一颗……”

　　“两次。”

　　“成交！”怕他会反悔似的，夙眠脱口而出，说出口又觉得后悔，应该再拉一拉筹码的。

　　方才说的确实是真话，魔界仅此一颗夜魔丹，服下之后神妖人鬼皆可化魔，除此之外还能解除魔障之苦。
　　反正再珍贵的东西早晚也是他的，她提供个信息能名正言顺咬两次，何乐不为？

　　“在哪里？”

　　“我要是说了，你不给我咬怎么办？”

　　“我说了便能做到。”

　　夙眠垫了垫脚，抓着衣袖，说：“要么，先咬一下……你放心我肯定告诉你！否则天打雷轰不得好死！”

　　裴曳扯了扯嘴角，“你还会怕这个？”

　　“当然了。”她嘟啷道，“我将来可是要化龙的。”

　　化龙会经历雷劫，这是她从未拿来对别人发过的毒誓。

　　裴曳扭过头，闭了眼睛，“你要怎么咬？”